18 恢複記憶】 (1)

“你別走……別走……”雲仲安驚叫着坐了起來,半晌,他才回過神,看清楚自個兒身在何處,輕輕吐了一口氣。

又作惡夢了,自西北回來之後,他經常從夢中驚酲,夢中總會出現一名女子,女子的容貌仿佛被一層紗蒙住,他看不清楚,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她流下來的眼淚是燙人的,他的心為之抽痛,他想伸手拉住她,甚至不停的吶喊,叫她別走,然而她好像沒聽見似的一直往前走,她流下的淚水瞬間變成大浪将他淹沒,他覺得快要窒息,接着他就醒過來了。

今日又是一樣的夢,只是這次他可以看清楚那位女子的眼睛,那是一雙他見過最漂亮的眼睛,再仔細一看,這雙眼睛的主人竟是今日……不,應該是昨日了,總之,就是他在菊園見到的那個名喚姌兒的小姑娘。

難道夢中的女子就是那位姌兒姑娘?

不,論年紀,他與姌兒姑娘接觸的機會極小,而且夢中女子應該與他年紀相近……明明看不清楚對方的容貌,為何如此确定呢?他也不知道,但就是非常确定。

“二爺是不是又作惡夢了?”大武進來見到雲仲安坐在床上臉色蒼白,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雲仲安胡亂的點點頭,下床梳洗更衣,然後例行性的在院子裏練武,最後回房沐浴,再用早膳。

“二爺,別忘了看一眼老夫人送來的畫像,老夫人說下個月的賞花會無論如何要從其中選出一個。”大武提醒的看了一眼小書房的方向。

那些畫像已經在小書房放了數日了,可是二爺不進小書房,他就是想找機會翻給二爺瞧上一眼也難。

“母親怎麽還不死心?”雲仲安看似溫文爾雅,一副文人風采,但畢竟經過戰場的淬煉,他的目光可是一把尖銳無比的刀。

“老夫人見二爺孤孤單單一個人很心疼。”

雲仲安不想成親,不單單是因為想到夢中那位女子,他覺得自個兒不該成親,更是因為那段遭到遺忘的過去。

“大武,關于我在西北的故事,你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多少假的?”

這三年來,對于人家塞給他的過去他悶不吭聲,不是因為相信,而是因為無法反駁,他一直試着尋回過去,可是身邊沒有自個兒的人,他就算想查也動彈不得,如今随着夢中女子越來越鮮明,他與大武也有三年的情感了,他想将過去拼湊出來。

“……我不明白二爺的意思。”大武是家生子,父親還是威武侯的左右手,對于府裏發生的事當然很清楚。

“雖然我什麽都忘了,但是我不笨,那種漏洞百出的故事,即便是你也不會相信。”當他問起西北的事,父母總是極力閃躲,叫他忘了過去的事重新過日子,這就說明他們無力招架他提出來的問題,換言之,那是一個憑空捏造出來的故事,更有可能的是他并非一直待在西北,而是曾經待在其它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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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不是不懂,只是不能說。

“大武,我并未在西北娶妻,是嗎?”一頓,雲仲安補充道:“若是你認我這個主子,相信跟着我有好前途,我問你話,你就應該回答,若不回答,我們主仆也沒什麽情分了,以後你別跟着我,我不會維護你,為你尋找好的出路。”

大武知道,二爺是要他做出選擇——站在二爺這一邊,還是侯爺那一邊。他實在很為難,“侯爺知道了,我還是不能待在二爺身邊。”

“若是我不能保住你,我就不會問你話。”以前他在府裏的地位如何他不知道,但如今他很清楚,父母不敢動他身邊的人。

略微一頓,大武老實道來,“二爺應該也猜到了,二爺并非一直待在西北,至于何時去了西北,我們也不知道。二爺追随的那支軍隊全軍落入敵人陷□,二爺幸運為李老将軍所救,而李老将軍因為在京城見過侯爺和二爺,知道二爺的身份,便将二爺送回威武侯府。”

“你可道當初我離開京城去了哪兒?”

“二爺突然失蹤,侯爺連上哪兒找人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二爺去了哪兒?”

“我離家失蹤十幾年,說不定已經在外娶妻生子了。”

大武苦惱的搔了搔頭,還是實話道來,“這一點老夫人不是沒想到,但一來不知道上哪兒找人,二來外面的女子只怕是沒見識的村姑,實在配不上二爺,二爺應該找個身份高一點的妻子扶持。”

“大武,你認為這像話嗎?既然已經娶妻生子了,如何能再娶其它女子?”

“這事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就想法子确定。”

“想法子确定?”

“對,當初我離家去了哪兒,這事真的沒有人知道嗎?”

大武搖了頭,“當初跟着二爺出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

“你去打探一下,以前我不開心的時候會做什麽。”

“……二爺,還是算了吧。”大武真想跪地求饒,若是老夫人知道二爺打什麽主意,他就等着被剝皮吧。

“有個女人帶着孩子苦等着我回家,我能不找出來嗎?”

“若是二爺真的娶妻生子,他們也會以為二爺已經死了。”

雲仲安突然話題一轉,“你知道閻子骁這個人嗎?”

養好身子之後,他就去了西山大營,對于京中的人事他并未花太多心思關注,因此即便知道成國公府,也不清楚閻子骁的身份。

怔愣了下,大武點了點頭,“當然,成國公府大公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如今是禁衛軍副指揮使。”

“你幫我送帖子到靖國公府,我想見他。”其實,他想見的是閻子骁的丫鬟,他相信可以從她身上找到夢中的那位女子。

“二爺為何要見閻大公子?”

雲仲安的目光轉為冷冽,“主子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大武很是無奈,趕緊說清楚自個兒的立場,“侯爺問起,我無法回答,這是當差不盡責,要受到責罰的,二爺只要讓我能夠向侯爺交代,至于二爺叫我噤聲的事,我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你可以告近侯爺,我在菊園無意中結識成國公府大公子,兩人一見如故,侯爺會很滿意成國公府大公子的身份,不會反對我們往來。”雲仲安随即寫了一張帖子交給大武。

閻子骁很驚訝,岳父竟然搶先一步下帖子,由此可知,岳父一直想找回過去,而姌兒的出現觸動他的心,才會不等晚輩開口宴請,就急着要見他……不,也許岳父真正想見的人是姌兒。不過最令他訝異的是,岳父竟然約他垂釣,顯然,外祖父對岳父的影響很深。

岳父想見姌兒,但今日他要先獨自與岳父打交道,自然不能帶上姌兒。

雲仲安沒看到姌兒很失望,但是很快就沉住氣,來日方長。

“小可認識一位長輩跟雲二爺一樣喜歡垂鈞,一個人可以坐在湖邊一個上午,可是最後魚簍子裏面連一條小魚都沒有。”閻子骁今日好像是專程來這兒陪雲仲安垂鈞。

雲仲安聞言一怔,不過轉眼之間,他也是一副專程來這兒垂釣的姿态。

“我也是,經常一條小魚也沒釣到。”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坐在這兒垂釣?”

“能夠專心、安靜的做一件事,這不是很開心的事嗎?”雲仲安不知想起什麽,神色一凝,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他也問過某人相同的問題,對方也是如此回答他。

“那位長輩與雲一爺的想法竟然一致。”

“我能否認識那位長輩?”

“雖然我很樂意為兩人引見,可惜他在上林村。”

“上林……”為何這個地方給他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上林村位于京畿邊陲,策馬急馳約要一日左右,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閻子骁生動地描述上林村的一景一物、秦家每個人。

雲仲安聽着聽着都入迷了,那股熟悉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我很喜歡上林村,不知不覺說太多了,雲二爺是不是覺得很枯燥無趣?”

“不會,我喜歡上林村,那是一個令人向往的好地方。”

閻子骁點了點頭,“每次說到上林村,姌兒總是特別驕傲。”

“你的丫鬟是上林村的人?”

“那位與雲二爺一樣喜歡垂釣的長輩就是姌兒的外祖父。”

“姌兒姑娘為何會成為你的丫鬟?”

“姌兒并非丫鬟,而是大夫,因為年紀小,沒有人相信她的醫術,想給人治病調養身子,還得委屈自個兒充當丫鬟。”

“爹,我要成為大夫,像外祖父一樣很了不起的大夫。”

童言童語從耳邊劃過,雲仲安不由得一怔,随即四下看了一眼,左右不遠處都有人在垂釣,但并未見到小女孩。

閻子骁仿佛沒意識到雲仲安的異狀,自顧自的接着道:“姌兒的醫術很好,我看雲二爺氣色不佳,改日讓姌兒給雲二爺診個脈。”

“好啊,從西北回來之後,一入冬我的筋骨就會疼痛,看遍了京城的大夫也不見好,連禦醫也束手無策。”雲仲安越來越想見到那位姌兒姑娘了。

“姌兒對藥澡很有研究,說不定她能幫雲二爺減緩筋骨疼痛的毛病。”頓了一下,閻子突然轉移話題:“我一直對西北很感興趣,我聽說雲二爺在西北待了十幾年,西北是什麽樣的地方?”

略一遲疑,雲仲安老實道來,“我在肅州落入西夏人設下的陷阱,受了重傷,過去的事都不記得了,随後匆匆回京養傷,就是肅州也沒前看個仔細,更別說西北那麽大的地方,我知道的只怕也是從別人那聽來的。”

果然如他所料。閻子骁閑聊的道:“真是可惜,還以為能從雲二爺這兒聽見許多西北的風土民情。”

雲仲安苦澀一笑,幽幽的道:“西北不過是個殺戮戰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命埋葬在那片土地。”

“皇上比任何人都希望百姓安居樂業,好在西北如今終于能好好休養生息。”

雲仲安沒有反駁,逝去的生命終究找不回來了,而他不過是幸運地活了下來。

閻子骁明白他的心情,他可以說是在西北死了一回,西北對他來說必然是個痛。

“我聽說雲二爺喜歡下棋,不知今日能否跟雲二爺對上一局?”閻子骁趕緊又再次轉移話題。

“當然,不過,閻公子如何知道我喜歡下棋?”

從西北回來之後,他就發現自個兒很喜歡下棋,原本他以為過去就是如此,可是找遍屋子,竟然找不到棋具,可見得在離開威武侯府之前,他并不喜歡下棋,威武侯府也沒有人知道他喜歡下棋。

“晚生字明璇,雲二爺可以喚晚生明璇,雲二爺喜歡下棋不是雲二爺的小厮說的嗎?”閻子骁看着伺候在一旁的大武。

大武怔愣地搔了搔頭,他說的嗎?他只知道二爺買了一副棋具,但很少看到二爺下,又如何知道二爺喜歡下棋?

雲仲安冷冷的看了大武一眼,得好好教導他不可以出賣主子。

大武覺得好無辜,可是又不能辯解,難道要說閻公子撒謊嗎?他可得罪不起閻公子,也只默默吞下這個冤屈了。

“我已經請掌櫃備好廂房,雲二爺請随我來。”

雲仲安起身随着閻子骁去了廂房,兩人先對一局,再飲酒暢談,一日下來,兩人已經成了莫逆之交。

目送雲仲安離開菊園後,閻子骁惱極了,确定岳父不是故意遺棄妻兒固然是好事,但是要将忘記的記憶找回來可就不容易了,若是如此,他想透過岳父找到長平軍的下落恐怕行不通。

“主子,有人暗中盯着雲二爺。”閻河湊到閻子骁身邊道,

“可知道對方的身份?”

“應該是豫親王府,身上有豫親王府的信物。”

閻子骁一點也不驚訝。若岳父當初真的撞見謹王方才遭遇死劫,豫親王絕對不可能放過岳父,可是因為岳父忘了過去的一切,豫親王為了避免麻煩,自然不敢随意再動殺機,卻也必然時時刻刻盯着岳父,生怕岳父想起當初的事。

“豫親王在威武侯府有眼線。”

“我們要不要給雲二爺提個醒?”

“不必了,岳父說不定自個兒有所察覺,不過,派人暗中保護岳父,必要時出手救人,不要蒙着臉,但也不要暴露我們的身份,最好假裝是護送商隊的镖師。”

“主子不想跟豫親王府正面沖突?”

“時機還未成熟,能避則避。”他喜歡速戰速決,但不做無謂的戰争。

閻河嘆了聲氣道:“若是雲二爺夠想起來,問題就解決了。”

“不急,至少知道在楓林坡一帶,遲早會找到。”若非他不敢大肆搜索,生怕驚動長平軍,逼得長平軍為了逃跑四處流竄,他早就找到了。

閻子骁不是沒有半路遭人攔截的經驗,娘親很喜歡塞漂亮的丫鬟到他的院子,這些丫鬟常常會找理由半路攔截他,可是今日攔截之人竟是娘親,這就有一點可笑了。

好吧,這也不能怪娘親,最近他對娘親确實疏忽了一點。

“娘親有事找我,請人去湘竹園傳話就好了,何必派丫鬟半路攔截?”

“請人去傳話,你就會立即過來嗎?”雲陽郡主的口氣真像個怨婦。

“若是我不在府裏,如何能立即過來?”

“是嗎?我還怕想傳個話給你,卻根本傳不到你那兒。”

“這絕不可能,湘竹園沒有人膽敢隐而不報。”

“他們并非隐而不報,而是你忙着跟丫鬟談情說愛,他們根不敢打擾你。”雲陽郡主越說越生氣,如今府裏傳得沸揚揚,說大公子被一個醜丫鬟迷得神魂颠倒,兩人連白日都關在書房,就是閻河也被擋在書房外面……真是氣死她了!

“娘想太多了,若想在湘竹園當差,就必須守湘竹園的規矩,娘請人過來傳話,她們會立即報到閻河那兒,閻河也會立即告訴我,除非我不在府裏。”

“你不要避重就輕,我不相信你沒聽見府裏的風聲。”

他有避重就輕嗎?娘半路攔馘他,不是因為擔心湘竹園的下人隐而不報嗎?閻子骁一副不明白的眨着眼睛,“什麽風聲?”

“你成日跟那個醜丫鬟關在書房,你覺得這像話嗎?”

“娘,我要進宮當差,怎可能成日跟姌兒關在書房?還有,姌兒不醜,真的。”

最近他老想着一個問題,要不要叫姌兒恢複真面目?可是,如今姌兒的身份畢竟還是丫鬟,他又不可以時時刻刻帶在身邊,那樣的容貌很容易惹上麻煩。

“你……你到底想怎樣?”雲陽郡主甩了甩頭,想甩去突如其來的暈眩感。

“娘索性同意我娶姌兒吧。”

雲陽郡主臉都綠了,可她不想跟兒子鬧得不愉快,“我已經同意你納她為妾,她也知道此事,但是娶為正妻絕對不可以,靖國公府丢不起這個臉。”

“娘同意我娶她為妻,皇上就會賜婚,娘也不必擔心靖國公府面子挂不住。”皇上聖旨一下,所有的人都會閉上嘴巴,而姌兒也可嫁得風風光光,可謂一舉兩得。

雲陽郡主不敢相信他竟要皇上賜婚,“這真是太胡鬧了!”

閻子骁的神情轉為嚴肅,索性利用這個機會說清楚,“娘,爹可曾讓你受過委屈?祖母為了我們長房子嗣,不知道跟爹鬧了多少回,可是爹不曾在娘面前透露只字片語,只因為爹說,一個男人若不能護住心愛的女人,就不配稱為男人。更別說我受不得委屈了,又如何願意心愛的女子受委屈?”

夫君的寵愛當然令雲陽郡主感動,但這會兒她一點感動的心情也沒有,只覺得快要暈倒了,從醜丫鬟到姌兒,如今變成了心愛的女子…這個小子已經被迷得無藥可救了!

“娘,怎麽了?”閻子骁注意到雲陽郡主的臉色很蒼白。

“我快被你氣死了!”雲陽郡主輕輕捶着胸口。

閻子骁趕緊讨好的上前為母親捶背,可惜她一點也不領情,打掉他的手,他只好将聲音放得更軟,“若是娘願意給個機會認識姌兒,相信娘一定會喜歡她。”

“……我不會喜歡那個醜丫鬟,你死心吧!”雲陽郡主可以對任何人強悍,唯獨無法在兒子面前擺架子,因為他骨子裏面的驕傲更勝于她,這要歸功于她那個公主母親的教養,可是這會兒便是裝模作樣她也要壓過兒子一次。

見姿态放軟沒用,閻子骁馬上回複原狀,“娘也知道,我從小到大始終學不會的就是‘死心’這兩個字,盡我所能達到目的一向是我的行事準則,若是娘真的想看我成親,還是成全我吧。”

“你……你這個臭小子,你給我出去……”雲陽郡主氣得整個人站起來,可是下一刻眼前一暗,身子一軟,整個人暈了過去。

“娘!”閻子骁反應極快的沖過去抱住她,将母親抱進內室,同時對着一旁吓呆的宮嬷嬷喊道:“立即去湘竹園請姌兒過來!”

宮嬷嬷怔愣了下,顯然不願意,可是又不敢違背閻子骁,只好跟着他們進了內室。

“公子,還是請禦醫……”宮嬷嬷在閻子骁如冷箭的目光下閉上嘴巴,但是咚一聲,雙腳跪下,無論如何,她不能冒險将主子的命交給一個小丫頭。

“你在這兒守着我娘。”閻子骁大步走出去,命令守在外面的閻河回湘竹園請秦姌月過來後,他又回到內室守在雲陽郡主身邊。

秦姌月來得很快,身後跟着麻雀和雲陽郡主的兩個大丫鬟,後面這兩位顯然想阻止她,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姌兒,我娘突然暈倒了。”閻子骁很自責,應該慢慢來,而不是一開口就要娘同意他和姌兒的親事。

秦姌月不疾不徐的在錦杌坐下,先詢問宮嬷嬷,近來雲陽郡主可有哪兒不适,宮嬷嬷不敢不回答,只能仔仔細細報告雲陽郡主的近況。

聞言,秦姌月微微挑起眉,接着為雲陽郡主診脈,半晌,又換另外一只手,确定無誤。

“我娘怎麽了?”閻子骁緊張的問。

秦姌月揚起笑容,“恭喜公子要當哥哥了。”

“嗄?”

“是喜脈,不過因為年紀的關系,在照顧上要更精細、費心一點,若是不放心,可以請禦醫瞧瞧。”

“你說我……怎麽可能?”雲陽郡主摸着肚子。

生下明璇之後,禦醫說她身子虧得太嚴重,不适合再孕育子嗣,她和夫君從此斷了再生一個孩子的念頭。一開始,她還會喝不傷身的避子湯,随着年紀越來越大,避子湯就停了,因為覺得沒有必要了,沒想到……

“我說了,夫人可以另請禦醫。”秦姌月從不認為多看個大夫有何不對,大夫的醫術再好,若是無法取得病人信任,這位大夫的醫術就沒有價值可言。

“奴婢去請曾禦醫。”宮嬷嬷迫不及待的道。

“不必了,過幾日曾禦醫會進府給母親請平安脈,我再順道請他瞧瞧,這幾日就有勞姌兒照顧我的身子。”這一刻雲陽郡主看着秦姌月,還真如兒子所言——她不醜,反而很可愛,最重要的是,這個是她的福星。

怔了一下,秦姌月爽快的點頭道:“好,待會兒我先給夫人寫張孕婦守則,還有,等胎氣穩了,我教夫人做一些簡單的運動,将來可以幫助夫人順利生下孩子。”

雲陽郡主點頭應允,“好,我聽你的。”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閻子骁看過來又看過去,這是不是表示娘接受姌兒了?感覺好像在作夢,剛剛娘親還氣得要命,他都準備在床前長跪不起,乞求娘親原諒,一個轉眼,姌兒已經贏得娘親的心。

無論如何,這是好事,至于他和姌兒的親事,相信不久之後娘親便會松口。

早在派人暗中保護雲仲安時,閻子骁就知道會出事,果然,十日後他就得到消息,雲仲安遭到襲擊,為他們的人所救,暫時安置于他在白河鎮的田莊。

這事他不好瞞着秦姌月,可想而知,她一聽見父親遭到追殺,根本放心不下,非要親自瞧一眼,他索性帶着她走一趟白河鎮。

秦姌月已經打定主意,不再等到父親恢複記憶,今日她要跟父親相認,說不定經由她的幫助,父親反而能将過去拼湊出來。為了與父親相認,她今日沒有易容,只是戴上帷帽,稍稍藏住真容。

路上,她一直琢磨着該如何向父親開口,直截了當地說“我是你女兒”嗎?還是重述一遍娘親說過的故事?或者幹脆邀請父親回上林村一趟,不是說舊地重游最能恢記憶嗎?見到弟弟那張臉,父親絕對不會懷疑她說的話,再說了,父親最愛娘親了,看到娘親肯定什麽都想起來了,要不,為何要進入娘親夢中聲聲呼喚?

她想了很多,但是沒想到父女相見,她剛取下帷帽,先開口的竟然是父親。

“爹的姌兒長大了,比你娘更像個仙子。”雲仲安全部想起來了,因為遭到攻擊帶他回到當初被追殺的情景,一幕接着一幕不斷沖擊他的腦子,看似支離破碎,卻漸漸拼湊出過去的一切。

秦姌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下一刻,從體內自然生出來的本能讓她扔下手上的帷帽,撲進父親的懷裏,緊緊抱住,接着眼淚就嘩啦嘩啦流下來。

“爹的姌兒還是個愛撒嬌的小娃兒。”雲仲安溫柔地捧着她的臉,用手背輕輕為她拭去淚痕。

“這是因為爹……”

“對不起,你受苦了。”

秦姌月搖了搖頭,“我不苦,娘最苦了,因為想爹,又怕我擔心,只能夜裏偷偷躲在被子裏哭,我聽着心都酸了。若非娘堅持爹還活着,在夢中對她聲聲呼喚,我不會來到皇都,不會找到爹……如今爹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聞言,雲仲安的心都痛了,“我跟你娘約定好了,我們要白首到老,可是爹卻丢下她,還忘了你們……”

“過去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好,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某人可不好,大步走過來,“姌兒,我可以單獨跟岳父說幾句話嗎?”

秦姌月錯愕地看着來勢洶洶的閻子骁,這家夥發什麽神經?

岳父?雲仲安微挑着眉,早在第二次見面,他就發現閻子骁對姌兒很不一樣,言語看似責備,目光卻是寵愛,不過,他們名義上是主仆,閻子骁的身份不太可能娶姌兒為妻。

“岳父,請。”閻子骁捏了捏秦姌月的手心,叫她乖乖在這兒等着。

秦姌兒突然生出一種某人在宣告所有權的感覺,難道他在吃醋?

雲仲安見狀笑了,随着閻子骁走到一旁。

“十五年前究竟發生什麽事,岳父為何遭到豫親王府的追殺。”閻子骁直截了當的問。

“我在白沙河遇到豫親王世子,随行的還有應該死在大火之中的謹王。”

這一點早在閻子骁預料當中,可是,他還是想不明白,“若只是撞見謹王,豫親王不可能過了十五年還要岳父的性命。”

略一思忖,雲仲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過了十五年,當初寧妃掌握的勢力不是瓦解了就是倒了,謹王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價值。”

“沒錯,謹王如今的價值在于長平軍。”

“長平軍?先皇在沉潛時的私兵?”

“岳父也知道長平軍?”

“軍中無人不知長平軍骁勇善戰,若非長平軍護豐,先皇早就逃不過各方暗殺。”

“先皇将長平軍交給了謹王,這也是豫親王願意幫助謹王詐死的原因。”在他看來,詐死根本是豫親王在謹王面前煽風點火搞出來的。

雲仲安仔細想想,搖搖頭,“當日長平軍若是在場,我很可能逃不了。”

“長平軍只怕早在先皇身子不适時就移走了,岳父當然不可能見到長平軍,不過,岳父肯定看見什麽,才會讓他們決定對岳父痛下殺手。”

“我真的沒看見什麽,甚至一開始我根本沒看清楚謹王,若非謹王身着僧袍,引我注意多瞧上一眼,說不定我還不知道謹王身在其中。”

“僧袍?”

“謹王假裝成僧人逃走,這倒也不奇怪,只是放在一群侍衛當中,格外引人注意。”

閻子骁若有所思的皺着眉,“若謹王單獨行動,扮成僧人逃走倒是可理解,但是在一群侍衛的護衛下,不是顯得太突兀嗎?所以,謹王并非一開始就扮成僧人,而是快到藏身之處……對了,岳父當時是如何遇見他們?”

“他們正在白沙河邊休整,我剛剛從白靈山狩獵回來,兩邊就撞上了。”

“看樣子,謹王藏身之處肯定在白沙河一帶。”

“按你的推論,謹王豈不是應該藏身在寺院?”

“謹王藏身在寺院的可能性很大,問題是長平軍太多了,且各個都是殺過人的,寺院那種地方如何藏得住他們?”

雖然待在上林村的時候,他刻意避開白沙河一帶,但來往各地上醫館送藥材,常有機會耳聽八方,他對于整個京畿都很熟悉,關于寺院的事他知道不少。

“京畿有很多廢棄的寺院。”

“廢棄的寺院?”

“這可以說是前朝留下來的。”

閻子骁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民不聊生之時,百姓不是落地為草,就是躲進寺院,而太祖皇帝建立大周之後,對于寺院多有打壓,為了鼓勵百姓開墾荒地免稅三年,因此有許多人還俗,便出現了不少廢棄的寺院。

“這事我會再暗中查探,待會兒我先派人送岳父回去,岳父還是假裝什麽都不記得,另外,我會安排岳父悄悄跟皇上見面。”

怔愣了下,雲仲安就明白過來,“你是要給我立功的機會?”

“找到長平軍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所在,無論如何,皇上不會虧了我,但是對岳父而言,這卻是立功的好機會。”頓了一下,閻子骁老實道來:“岳父好,姌兒就好。”

“你和姌兒……”雲仲安實在不知道從何問起,女兒為何成了他的丫鬟?秦家雖非大富大貴,但略有家産,更別說他岳父是個有名的大夫,不少高門大戶求到岳父面前,秦家根本不會賣女兒為奴為婢。

“姌兒為了尋找岳父進了靖國公府當丫鬟,在靖國公府遇到我,适時救了我,後來為皇上所知,皇上将她賜給我當丫鬟……這些事往後岳父再聽姌兒慢慢說。”

“你要娶兒為妻?”

“是,岳父請放心,我一定會讓皇上賜婚,讓姌兒風風光光嫁給我,所以,岳父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建功的機會,一家也能早日團圓。”

雲仲安點頭應允,“我聽你的安排。”

秦姌月依依不舍的跟父親道別,坐上馬車,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怨氣沖向她,原本她想視而不見,可是某人的毅力驚人,再說了,若非他事先防備,她爹可能遭到不測,他的功勞值得她忍讓。

“你有話直說,別一直瞪着我,好像我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為了見岳父,你竟然沒有易容。”閻子骁真的是有話直說。

秦姌月傻眼了,雖然早有察覺他在吃醋,但是又覺得他一個大男人不至于如此……沒想到,他還真的很幼稚!

“我要跟爹相認,當然要以真面目見他。”

“你從來沒想過以真面目見我。”

“你不是覺得我易容的樣子也很可愛嗎?”

“這是兩回事。”

“可是,我如今還是你的丫鬟。”

這一點閻子骁很有意見,“獨處時,我何時當你是丫鬟?”

秦姌月不得不承認,某人存心耍賴時,她絕對招架不住,“你想如何?”

閻子骁忍不住竊笑,“無論何時我想見你,就能見到你。”

秦姌月可不敢有意見,趕緊點頭應了,只要他願意收回哀怨的目光,別讓她覺得自個兒像個負心漢,他說什麽她都答應。

周明允擔心的走過來又走過去,眼看事情就要成了,半路卻殺出程咬金……他怎麽如此倒媚?難道又是閻子骁在作怪?閻子骁怎可能如此神通廣大?還是說,這只是巧合,單純就是雲仲安命大?

十五年前,他急于護送謹王離開,因此只派了幾個人追殺,最後雲仲安的三名随從死了,雲仲安硬是殺出重圍,這一次,他們只有主仆兩人,原本輕而易舉就可以解決,偏偏跑出一隊人馬将他們主仆救走,真是太可惡了!

“世子,要不要跟王爺說一聲?”羅晉忍不住開口道。

周明允惡狠的一瞪,“不行!我不顧父王的反對動了雲仲安,卻搞砸事情,父王不動用家法很狠抽我一頓鞭子,絕對不會善罷幹休。”

“可是………”

“也許只是巧合,不是說那些人未蒙着臉嗎?”

“是,看起來應該是镖局的人。”羅晉已經重述了許多遍,可是他也一再強調雖然看似如此,但有可能是對方制造出來的假象,目的是不想讓他們知道出手相救的是誰,不過,世子爺一心盼着雲仲安僥幸獲救,根本聽不進後面這段提醒。

“若是镖局的人,雲仲安這會兒肯定在哪兒養傷,應該一、兩日就能回來了。”

周明允的話剛剛落下,一名侍衛快步走進來。

“世子爺,雲仲安已經回到威武侯府了。”

聞言,周明允頓時松了一口氣,趕緊追問:“可有打聽雲仲安如何解釋一日未歸?”

“說是馬兒遇到流民受了驚吓,摔了馬,只能露宿野地,還好今日遇到護镖返京的镖師解圍,順道送他們回威武侯府。”

“這就好了。”

羅晉反倒覺得不放心,“雲仲安為何要說謊?”

“威武侯府一向怕事,雲仲安若說他無故遭到流民攻擊搶奪,威武侯會如何?他絕不會相信,只會認定雲仲惹到何方妖魔鬼怪,吓得緊閉大門三日,威武侯府又要成為笑話了。”這些年威武侯府一日不如一日,府裏的子弟惹了事,威武侯第一個反應就是緊閉大門三日,這一、兩年因為雲仲安有了前途,這種情形倒是少了許多……總之,威武侯就是個膽小怕事的。

“不過,雲仲安真的以為遇到的是流民嗎?”

“他對流民起了疑心又如何?難道他還能查到我頭上?”

“若他因此想起過去的事……”

“父王不是在威武侯府裏埋了眼線,若他真的想起什麽,父王必會得到消息。”

略微一頓,羅晉還是不安的再次勸道:“卑職以為這事還是告訴王爺,萬一镖局的人是閻副指揮使安排的呢?

“……我不相信閻子骁如此神通廣大。”周明允就是擔心鬧到父王那兒,不是一頓鞭子了事,而是以後任何事都不準他參與,他世子的地位真的只剩下名義。

“凡事留點心眼總不會有錯。”

“父王的心眼還不夠多嗎?”

這會兒羅晉倒是無法反駁。

周明允沒好氣的撇嘴,“父王就是心眼太多了,反而生出許多顧忌,不敢大展身手,搞到如今一事無成。”

羅晉不認為心眼太多有何不對,但也無法否認,王爺到如今一事無成還真是因為顧忌太多的緣故。

“雲仲安不願意将事情鬧開來,我又何必自讨無趣?這事就當作沒發生。”

雖然不贊成,羅晉也只能應聲道:“是,世子爺。”

自從雲陽郡主确定秦姌月懂醫術,秦姌月就成了明春園的常客,每日總要在此待上一兩個時辰。

剛開始,兩人的談話內容不離懷孕、養生之類的事,慢慢的,雲陽郡主對秦姌月懂醫術一事感到好奇,終于搞清秦姌月為何成為章清蘭的丫鬟,為此還真誠的致上歉意。

秦姌月一笑置之,“夫人質疑我的醫術很正常,我明明救了大公子,大公子也一樣懷疑我的醫術。”

“你救了明璇?”

“是,這事夫人還是問大公子好了。”秦姌月暗示的眨了一下眼睛,雲陽郡主立即明白此事不直多言。

“我那個兒子什麽都好,就是性子不好伺候,許多人都很怕他,你呢?”

什麽都好?秦姌月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不過,總不好當着人家娘親的面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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