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煙花戲法
這幾日雖下雨,可老天爺一點也沒客氣,依舊熱得厲害,加起來就是潮悶燙的澡堂子。
最早的那具屍體都快七天了,即便屍身經過清潔熏香,甚至拿冰塊鎮着,屍臭也已經蔓延開來了。
饒是江星闊人前一貫冷肅,乍然進入存放屍體的冰窟時,也被氣味熏得呆了一瞬,奪門而出。
泉九手下的阿田、阿山更是倒黴,一跤摔進融化的冰水裏了,可謂浸透泡透。
他們回來之後除了一身衣裳,又用香籠熏蒸了半日,總算沒有異味。
還是仵作精乖,說反正都叫蕃長收殓過了,現場也無證據,不如直接拉回來,省得他去,便在仵作房裏一通熏香,掩鼻蒙口,嚴陣以待。
礙于蕃人喪事風俗多有講究,蕃長又不肯托給替大理寺做髒活的幫工,只能可憐了幾個小的。
其實也只不過比他們多待了半盞茶的功夫,竟就腌入味了。
幾個大男人泡了半個時辰的香湯,不知味道去了沒有。
嗚呼哀哉!泉九搖搖頭,美滋滋的夾起最後一個餃子,大快朵頤。
老天爺也似乎覺得自己太過分,雨絲漸漸變得飄忽,最後成了蒙蒙水霧,籠罩着臨安。
月亮在夜空中時隐時現,街面上總算是熱鬧起來了。
蕃坊之中出人命案子的事已傳開了,百姓心中難免惴惴,蕃人腦子也是活絡,即刻就用煙花戲法來籠絡人了。
被雨關了那麽多日,實在心癢,再一想,那些人也不全是死在蕃坊裏的,況且死的又全是外來的蕃人,與我何幹吶!?便都去了。
阿囡也關不住,她這個年歲的孩子最是貪玩了,白日裏睡得足,此時精神頭正好,眼睛亮得像貓!
不怪阿囡想出去玩,喬阿姐昨夜就去看過煙花戲法,說是如夢似幻,仙人醉夢,岑開致自己都心癢。
“我聽客人說,蕃市上有家茶館,賣一種薔花蜜羹,很是香濃甜蜜,糕點雖也是米面一類做的,卻同咱們的口味很不一樣。我帶阿囡去嘗嘗滋味,遠遠的看一眼煙花就成,不在人堆裏亂擠。”
錢阿姥心疼花費,但又實在無力陪阿囡折騰,就同意了。
看着岑開致用紅綢系住自己和阿囡的手腕,錢阿姥松快的笑了笑,她是全然信賴岑開致的。
只是兩人臨出門了,她忽想起一事,悄聲說:“你可看仔細了。莫要進那‘花茶館’裏去了!”
岑開致哭笑不得,“阿姥,即便我昏頭撞進去了,人家難道不曉得攔嗎?”
阿囡其實算是很懂事的小孩了,你以為她無知無覺,但岑開致好幾回聽見她夜裏哭泣喊娘。
喬阿姐的夫君從書塾裏領了兒子下學,又來鋪子裏接她回家時,阿囡就坐在門檻邊看這一家三口的背影。
小小一個人,也不說話,喊她便仰起臉笑,沒事人一樣,倒把岑開致弄哭了幾回。
不過此時她笑得露出一口糯米牙,欄杆外白光沖天炸成一輪圓月,随即化作碎星墜落,映在稚童烏黑澄澈的眸子裏,又是一番奇異夜色。
單開了雅座什麽都還沒吃就得二錢銀子,不過看着底下人頭躜動,汗味頭油味熏得人憋悶,倒是也值。
小二也是熱心,擱下蜜羹還給她們講解。
“娘子,這叫月光光。”他話音未落,半空中嘩然綻開潔白梨花一叢,又複紅粉桃花一捧,“花兒戲呦!”
花瓣火光墜落,瞬間引燃了地上一個碩大燈花。
岑開致本還以為是個擺設,卻沒想到那燈花飛速旋轉起來,如個火球般駭人。
吓得阿囡爬過桌子,鑽進岑開致懷裏,又害怕又興奮的盯着瞧。
火球漸小,卻又‘砰’一聲炸了開來,四散的火星點點很快湮滅,臺上變出個女人,身上還沾着火星子呢!
人群霎時間爆發出一陣狂熱的叫好聲,岑開致卻怔住,這女人不就是公孫三娘嗎?
公孫三娘周身灰煙不散,一把抓住長杆,幾個點足就攀了上去,單手抓着長杆,旋了個周身,張口噴出一團藍火。
這戲法并不稀罕,只是岑開致從沒見女人耍過,而且還耍得這麽漂亮,不由得連連鼓掌叫好,連糕點都忘了吃。
公孫三娘在杆上表演時,臺下又布置起了一樽竹架紙糊成的大炮,雖是假模假樣的,但也十分碩大。
岑開致預感到這個煙花會響得厲害,就捂住了阿囡的耳朵,哄道:“這個太吓人了,咱們吃塊點心吧。”
阿囡不逞強,縮進岑開致懷裏,聽話的吃起糕點來。
蜜羹熱吃才絲滑,岑開致也拿起勺子嘗了一口,只覺口感十分香濃黏口,雖好吃,卻過分甜膩了些,吃過只怕要喝盞清茶壓一壓。
百姓們都在翹首以盼,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
岑開致恍惚間聽見引線滋滋作響,擡眼望去,就見炮筒裏冒出一陣陣黢黑的濃煙,半天沒有響動。
“該不是個啞炮吧。”
似乎是叫這句話給氣得,‘砰’的一聲,劇烈得岑開致腦袋都有些昏。濃濃煙霧中噴了一堆零碎出來,灰撲撲的揚塵漫天,沒有半點美感。
“這算是個什麽把戲。”
岑開致正納悶的想着,就聽見‘咚’一聲,手邊金絲碗盞裏落進來一個小東西,她下意識捏起勺子一看,就見是一截尾指,還戴着一枚金環!
那更多的肢塊砸進人堆裏,唯有腦顱堅實,沒有徹底碎裂,同胳膊腿的碎塊一起擠在炮筒口,眼珠子脫了眶,連着一點血肉挂着晃蕩。
岑開致被攝住了魂,愣愣的盯着,直到眼珠不堪重負的墜落,咕咕嚕嚕的滾到臺下,正掉進一個人的脖頸窩裏,吓得那人癫狂大叫起來。
魂魄像是被這聲叫給逼了回來,五感歸位,岑開致只覺寒毛卓立,額上冷汗涔涔,她立刻丢開勺子,低頭看阿囡。
阿囡還乖乖的捂着耳朵,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嚼吃着糕點,滿口都是核桃和胡榛子的香氣。
樓下人群中爆發出各種尖銳驚惶的叫聲,好似水滴入油鍋,一下就亂沸起來。
不管眼前是老人還是小孩,一個勁的推搡着,擠壓着,沖撞着;
不管腳底下踩着的是腦袋還是胸口,只管踩上去,踏上去,輾上去。
怎麽都好,只要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人已化獸。
“嗯?”阿囡不解的想要回頭看,眼皮上卻覆上一片冰冷濕潤的黑。
“阿囡乖,下面好像有人受傷了,咱們先不看。”
岑開致竭力鎮定,可聲音還是不由自主的發着顫,阿囡也感覺到不安,緊緊環抱着她的腰。
就在這時,半空中飛起一人,立在方才的長杆上,扔了一個響炮上天。
底下人群一震,動作微滞,随即又是一聲帶些內力的暴呵。
“止!大理寺在此!都給我蹲下!”
像是羊群被狼所恫吓,人群凝住了,呼痛聲浮了上來。
泉九帶着幾個手下将傷者老弱扛出人群,他方才為了救一個娃娃,臉上挨了好幾巴掌,腰也叫人踹了。
男人的腰多要緊啊!他臭着臉将棍棒呼在一個還不安分的男子背上。
“給老子蹲下來!”
江星闊在杆頂望了過來,他剛才在下邊就聽見岑開致的叫好聲了,知道她在這茶館裏,只是沒想到還帶着阿囡。
見她小臉煞白一張,襯得一雙眼眸黑潤潤的。
江星闊用手點了點她,示意坐定不要動。
本也沒指望岑開致能看懂他的手勢,她卻咬着唇點點頭,唇瓣上都沒多少血色。
江星闊落到臺上,檢查炮筒裏殘餘的肢塊和頭顱。
五官像被揉爛,雖膚發瞧着與漢人沒什麽太大區別,但他額上有些黃白色的粉末,是暹羅人夏日裏會抹在臉上的香楝粉。
“殺人者倒是不拘國度。”
江星闊回想着幾個死者的故鄉,發現并沒什麽規律,從西到東,從南到北的國家都有。
這個煙花戲班的人已經被捉事人捆了手腳,江星闊讓茶館清了一樓,就地先簡單的盤查一番。
泉九就比較倒黴了,在地上鋪了白布,将肢塊一點點搜集起來。
有些肢塊落在人身上,掉進衣領裏,他們不敢碰,只得泉九上手用簽子去夾,跟夾菜似得,苦得他臉像個老倭瓜。
幾個小的打着燈籠撅着腚在地上找碎塊,不過好歹還有個火鉗使呢!
“泉九,泉九。”
他聞聲擡頭,就見岑開致和阿囡探出一大一小兩個腦袋,只是阿囡的眼睛被紅綢蒙着。
“你們怎麽在這!?”
“湊這鬼熱鬧。”岑開致有些懊喪,還好阿囡沒吓着,“我這也有一截呢。”
泉九扭臉看江星闊,江星闊一擺手示意泉九拿去,吩咐道:“你讓人送她們先回去吧。”
“大人,我們真不認識這蕃商,而且我們從前也不在蕃坊裏表演,這生意是三娘談下來的,你問問她。”
一個瘦兮兮,滿口爛牙,頭發油膩黏灰的男人道。
雖都是實話,但總是推诿之語。
公孫三娘斜了那人一眼,又觑了江星闊一眼。
她獨身在街面上讨生活多年,雖然性子冷硬強勢,但對上江星闊這張臉,這動不動就要喊打喊殺的氣勢,還是難免有些發憷。
“這真跟我們沒關系,誰殺了人還壞自家買賣啊!”
說話間,岑開致小心翼翼的抱着阿囡下樓。
公孫三娘見她對自己颔首,板着一張被煙塵熏得灰黑的臉,沒給什麽反應,江星闊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了個來回。
岑開致盛出那根尾指,倒在泉九遞過來的一個瓷碟上,尾指上的金環磕出一聲脆響。
公孫三娘循聲瞥了一眼,瞬間,驚愕之色鋪滿眼底,掩都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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