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雪裏靠在椅背上,許久沒說話,眼睛定定看着握筆那只手。
春信以為她不願意幫忙,黏上來撒嬌,手摟着她脖子,臉蛋貼着臉蛋,“冬冬,我們幫幫他吧,他好可憐,他之前救過我,我們就幫幫他吧。”
剛偷吃了零食,一嘴的陳皮糖味道,甜滋滋噴在人臉上,雪裏不自在地仰了仰下巴,“我沒說不幫。”
“那你老大不高興的樣子。”她幹脆坐到人家大腿上,兩只手按在她嘴角往上擠,“笑一個嘛。”
雪裏不想笑,被她弄得臉都變形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她還笑話人,“你好醜啊,哈哈哈哈哈……”
“別鬧了。”話是這麽說,雪裏沒推也沒掙,任她抱。
在家吃了中午飯,下午去學校之前,雪裏從她的零錢小包裏拿了二十塊錢,下周要交的英語資料費也算在裏面。
“你拿去給鄧那誰吧。”
“好耶。”
她撲上來就要親人,雪裏站着不動,她夠不着,只能親到下巴。
雪裏被她門牙磕了下,瞪她,她還委屈,“誰讓你長那麽高,真是的,還碰到我嘴唇了呢,疼死了。”
春信翻開下嘴唇給她看,雪裏定睛,嘴沒破皮,粉紅色牙龈包着的牙齒小小的。
結果下午去學校,一直到上課,鄧奕都沒來。
沒錢交,他直接逃課了,春信揣着二十塊錢沒處給。
歷史課上老師收走錢,歷史課代表抱怨說鄧奕一直拖着沒交,老師說知道了,叫兩個高個子男生出去,幫忙把資料抱進來發。
發資料的時候,倒是沒少了鄧奕的,歷史課代表站起來說:“老師,鄧奕沒交錢,他的書要收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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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把書搶回來,兩眼睜得圓圓地瞪人,歷史老師站在講臺上說:“書放那吧。”
“當個歷史課代表,瞧把你能的。”春信把鄧奕的書藏桌洞裏。
她兇得很,歷史課代表被她說了也不敢頂嘴,後桌的男生又犯賤,趁老師不注意猛地起身,湊到她耳邊低聲飛快說:“蔣春信,你不會真喜歡鄧奕吧?”
春信回頭,擡手給他放在課桌上的胳膊來了一拳,砸得課堂上“砰”一聲響,“我錘不死你。”
後桌男生“嗷”一嗓子,老師用黑板擦敲了敲桌面,“好了,同學們安靜,開始上課了。”
前桌的膽小不敢惹她,後桌的嘴賤經常挨揍,還不停去惹她,惹了又挨揍。
後桌的同桌捅他,“你不會喜歡她吧。”
後桌男生捂着胳膊埋到座位底下,“我喜歡個屁,母夜叉。”
春信聽見都懶得搭理他。
鄧奕第二天上午來學校,第一節課課間被班主任叫出去,他昨天逃課,要被叫家長。
等他回來春信把平時下五子棋的筆記本推過去,鄧奕打開看,裏面有二十塊錢,還有張紙條。
——我姐借你的。
鄧奕合上本子,壓到課本底下。
課間春信和雪裏去買零食吃,回來本子已經放到桌洞裏了,她翻開看,錢不見了,紙條上回複謝謝。
放學路上,春信跟雪裏說起這事,很開心,“鄧奕拿了錢,說明他确實是需要幫助的,我幫助了同學!啊哈哈,好開心!”
雪裏手搭在她脖子上,“嗯”一聲。
資料費真是太讓人頭痛了,春信以前最怕的就是學校喊交錢,她每次聽到要交錢就恨不得一頭撞死。
現在不缺錢不覺得,以前她是真想不通這些老師為什麽一直要買資料,那玩意她壓根就不寫,還每個學期都要買新的,煩死了。
現在春信沒有這樣的煩惱,買回來的資料也都寫完了,但還是有很多跟她經歷相似的同學,被一點資料錢搞得心态爆炸。
鄧奕是她的同桌,她想,能幫就幫嘛,大不了少吃點零食,幫他把錢省出來,以後等他有錢了再還。
當然,這錢給出去,雪裏沒想過要他還,他要是能弄到錢,就不會陷入這樣的困境。
以前春信也總是交不上資料費,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求她,借幾塊錢,說長大以後還。
後來她沒長大,也沒還。
春信和鄧奕在學校之外的地方并沒有交集,春信也不喜歡和男生玩,只是上課太無聊想開小差的時候找他。
鄧奕學習不好,也沒什麽別的興趣愛好,就會下個五子棋,春信想玩他就陪她下,挨罰挨罵也都是兩個人一起。
上午數學課兩個人下五子棋被老師發現,被叫到外面去站着,課間雪裏去找她,捏她的臉,“好玩吧,整天就玩。”
春信被捏得嗚嗚叫,“捏疼了,我被罰站你還捏我。”
“誰讓你不好好上課,活該。”雪裏勾着她脖子把她拉走,兩個人有說有笑買零食吃去。
鄧奕看她們走了才回到座位上,見地上掉了只筆,撿起來用袖子擦擦給她放文具盒裏,又把她亂放的書本和習題冊子整理好。
後桌男生從後面猛地一踹板凳,鄧奕肚子磕在課桌上,伸手按了按,也沒回頭。
快上課了,後桌男生罵了句髒話,也沒再做別的事。
學校離家不遠,班上大部分學生都是走讀,有周邊縣鎮考進來的學生要麽就住親戚家,要麽就自己租房住。
這個年紀的孩子,有的還離不開爸爸媽媽,連襪子都不會洗,有的已經能自己租房住每天煮飯吃。
鄧奕是寄宿在舅舅家,放學根本沒時間寫作業,要幫家裏幹活,整理廢品,到天熱的時候,下午來上課,汗臭味掩不住,被後桌陰陽怪氣諷。
課間春信埋在桌上畫畫,鄧奕看後桌的男生不在才敢跟她小聲說話。
“你覺得我臭嗎?”
春信擡頭,他離得挺遠的,兩個人中間有很大一片空着。盡管如此,體育課後,汗臭味還是很明顯。
“有啊,你們男生都臭烘烘的。”春信埋頭繼續照着畫冊臨摹。
“其實我每天都洗澡。”鄧奕把胳膊稍微伸過來點,“你看,是不是白點了。”
春信沒關注過他的胳膊,只看見上面一條一條已經結痂的血痕,手指虛虛點一下,“這什麽。”
鄧奕說:“我用鋼絲球刷的,想刷白點。”
春信“啊”了聲,見鬼一樣看着他,半晌給他豎了個大拇指,“你好牛。”
鄧奕笑,“還是沒搓白。”
春信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什麽,如果是真的,那他精神上可能出了點問題。
放學回家路上,春信把這事跟雪裏說了,她們之間沒有秘密,但雪裏不像她那麽八卦,什麽屁事都要拿出來說,每天就她話最多。
“你知道嗎,我同桌,鄧奕竟然用鋼絲球洗澡,我的媽呀,他咋想的。”
雪裏說:“你別胡亂造人家的謠。”
“我哪造謠!”她亮出小細胳膊,比比劃劃,“一條條的,就是用鋼絲球刷的,還帶血呢!騙你我吃屎!他自己說的。”
雪裏:“……啊。”
春信太喜歡聊八卦了,她不愛跟除了雪裏以外的人說話,每天坐在哪就愛豎個耳朵偷聽別人說話,回家全部倒給雪裏。
雪裏被迫聽了同學們之間諸多的愛恨情仇,她光聽不行,春信還要讓她發表意見,問她:“你覺得呢?”
雪裏說:“我不關心別人的事。”
春信就不說話了,過了兩分鐘,走到樹蔭下問她,“欸?跟我們班劉一楠搞對象那個是誰來着。”
雪裏說:“四班的龍宇。”
春信用肩膀撞她,“你不是不關心別人的事嗎?四班的龍宇你都知道,我還只知道姓龍,不像有些人,知道人家叫龍宇。”
雪裏故意逗她,自己也樂得不行,把她摟在懷裏笑。
對鄧奕的幫助一直偷摸進行着,一有資料費,春信就把錢放在筆記本裏拿給他。
半個學期,他欠了将近七十塊錢,雪裏和春信都沒找他要過錢,有沒有把這事告訴過別人。
但是班上不知道怎麽就開始傳,鄧奕和春信在談戀愛,鄧奕管春信要錢。
傳到春信和雪裏耳朵裏,兩個人都不當回事,傳到班主任耳朵裏,老師先是覺得不可能,想了想保險起見還是把雙方家長叫過來。
鄧奕舅舅一慣把班主任當空氣,學校叫家長從來不去,打電話就說忙,沒時間。
蔣夢妍去了,當着老師面,她笑着說:“要傳我家春春和冬冬談戀愛我還覺得靠點譜,跟別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班主任老師推推眼鏡,咳嗽兩聲,雖然知道只是句玩笑,還是被無語到了。
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蔣夢妍回家聽倆孩子說,是因為幫助同學才傳出來這樣的事,還誇她們。
隔天大課間,春信突然肚子痛,雪裏帶她去衛生間,春信躲在隔間裏抹眼淚,雪裏問她怎麽了,她眼淚朦胧說:“我可能快死了。”
雪裏一時沒反應過來,春信踮腳趴在她耳朵邊說:“我一直流血。”
雪裏:“……”她明白了,安撫一陣,“等我兩分鐘,馬上回來。”
“你幹嘛去?”春信不放她走,雪裏小聲說:“找東西給你墊,兩分鐘,我知道誰有,你等我。”
也上過衛生課,知道怎麽回事,但親戚真來了,還是吓壞小女孩。誰見過這陣仗啊,太吓人了。
課間雪裏一直陪坐在旁,春信趴在課桌上蔫蔫問她,“真的不會死嗎?”
雪裏摸摸她的腦袋,“不會,放學我去給你買藥,吃了藥就不疼了。”
春信下巴墊在胳膊上,輕輕點頭,雪裏說:“明天從家給你帶個抱枕,你課間就趴在上面睡。”
春信騰出一只手去玩雪裏的手指頭,哼哼唧唧撒嬌,“那你明天也要陪着我。”
“嗯,我一下課就來陪着你。”
上課鈴響,雪裏又軟着嗓子哄了她幾句才起身離開,男生們鬧哄哄從外面沖進來,鄧奕也在其中,衣服上有些泥腳印,袖子捂着嘴,有血跡透出。
春信肚子疼,沒精打采趴着,他微微側身躲開她視線,桌洞裏摸了紙擦鼻子,期間不停轉頭去看她。
春信閉着眼,鄧奕又多看了她幾眼,舉手叫老師,“她好像不舒服。”
老師過來問她能不能堅持,春信說能堅持,老師看她疼得滿頭都是汗,還是讓她回家休息。
之後幾天她滿心滿眼都在這事上,直到一個星期後,才突然意識到,鄧奕好像很久沒來上課了。
若非同桌關系,兩個人都說不上什麽話,春信沒惦記着讓他還錢,沒打聽過他,下五子棋的熱度也過了。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音樂課,班主任老師站教室門口,把雪裏和春信叫出去。
走廊上站了兩個警察,問她們認不認識鄧奕,同時遞過來一個信封。
警察說:“這是鄧奕寫給你們倆的遺書。”
春信腦袋當場死機。
雪裏急切問:“鄧奕怎麽了?”
班主任一左一右摟住女孩們的肩膀,“鄧奕死了,喝農藥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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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加更,是大家要的超前點播,我很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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