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28

“會長,關于上次我們之間的交易,”郎臣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您是不是可以履行承諾了呢?”

她用的雖然是疑問句,可是語氣相當篤定。

卡門笑了笑,精明瞬間爬滿了那張年輕的臉:

“呵呵,郎臣,交易的第一步,你完成得很漂亮,現在,是我這邊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他說着,朝侍立一旁的洛塔斯招了招手,“洛塔斯,把東西給郎臣看看。”

洛塔斯幹脆地答應了一聲,又朝郎臣點頭致意,旋即轉身走進了會議室側邊的小門內——那是一個臨時的資料室,用于存放每次會議時需要的東西。

她很快就走了回來,長靴的高跟在地板上敲打出有節奏的聲音。

郎臣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節拍也随之變得快了一些,她不動聲色地等待着。

洛塔斯打開電腦,飛快地敲了幾下鍵盤,一個簡易的投影白幕“嘩啦”一聲落在會議廳的前方。

她端着電腦走了過來,手裏多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盒子:“郎臣副處長,給您。”

在看到玻璃盒子的那一瞬間,郎臣的眼睛一下子泛起酸意:那裏頭只有一支舊子彈型萬花筒,和照片上,漫漫拿着瞧的那支一模一樣。

還沒來得及打開玻璃盒,洛塔斯操作着電腦,輕輕地提醒郎臣:“郎臣副處長,現在您可以和您的妹妹進行兩分鐘的視頻對話。您準備好了嗎?”

郎臣看向面前的投影幕布:“開始吧。”

洛塔斯摁下最後一個鍵位,頻道瞬間接通。屏幕上,出現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的臉——

圓眼睛,翹鼻子,嘴唇有些厚,黑色的長發綁成兩只麻花辮,垂在胸前。

郎臣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她看向白幕裏的小女孩,張了張嘴,一瞬間居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讓她心急如焚——她曾在妹妹丢失後的四百多年裏,無數次在心裏呼喚過這個名字,可這一刻居然叫不出來妹妹的名字。

十幾秒的嘗試之後,郎臣終于喊出了妹妹的名字:“漫漫——”

白幕上的小女孩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她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但也僅此而已;至于對方為什麽會認識自己——在她的意識中,這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情,因為她身邊的所有人都認識她,她們從小就告訴她:

她的名字是一個單字“漫”。

但她不知道,正是她稚嫩的臉上那種單純的疑惑神情,徹底擊倒了郎臣。

郎臣再也撐不住,哽咽起來。她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站起來,飛撲到那投影幕布面前去抓着虛幻的投影嚎啕大哭——妹妹不認得她了。

她那顆柔軟的心裏,填滿了酸楚,可她暗暗地告訴自己,至少現在,她知道了漫漫的下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

現在,她還有一分鐘的時間,還能和妹妹說上兩句話。

洛塔斯及時地遞過來紙巾,郎臣飛快地擦幹了眼淚。

說些什麽、從哪裏開始說才好呢?

這個時候,投影裏的小女孩忽然往前走了過來,她在投影前站定,伸手去觸摸着面前的幕布,仿佛也要撫摸到郎臣一般:“你是誰?為什麽……我摸不到你?”

郎臣沒有躲閃。小女孩的疑問讓她如釋重負。她想,那就從回答漫漫的問題開始說好了。

“我叫郎臣。因為……我們是通過投影見面的,你看見的是虛幻的我,所以你摸不到我。”

她伸出手去,隔空地和對方那雙小手在視覺上重合在一起:“漫漫,你今年……幾歲了呢?”

“八歲——”

投影幕忽然閃了一下,随後熄滅。洛塔斯端着電腦站起身:“郎臣副處長,兩分鐘時間已經到了。”

八歲——漫漫連自己的年齡都忘了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但激動、喜悅以及對來日的期待完全占據了郎臣的心,她并未細想——況且交易并未進行到她可以多問一句的程度。

“會長。”确認郎臣離開後,洛塔斯從內鎖上了會議廳的門,先前優雅的笑容蕩然無存,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憂慮,“看來那小丫頭還是不夠聰明,短短的兩分鐘,差點就在郎臣面前露餡了。”

她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生物基地那幫人幹什麽吃的?真是該死!這麽個小丫頭,八年了還沒調、教好。”

“不急,洛塔斯。”卡門靠在沙發上,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郎臣沒發現就好。更何況,生物基地的人也是剛剛開始,調、教好他們的作品總是需要一點時間的,只要藍玫瑰那邊撐得住。”

“藍玫瑰工會那群該死的混蛋,這幾天一直不太安分。”

趙曦一改往日和善優雅的形象,罵了好幾句髒話。

一個多月之前,帝國大廈因為對女性異能者郎臣的緝捕而爆發小範圍木倉戰,導致理刑司副司夜莺當場死亡。

副司職位出缺,帝國暫時找不到合适的人補錄,因此夜莺手頭的尚未結案的卷宗都交到了理刑司司長藍素手中。

沒想到緝捕案的主角郎臣牽涉太多:商陸大街十三號藥鋪失竊案、一年前海歌城貿易中帝國軍官芙蘭尼之死、數不清的貿易伏擊案件等,統統經由這位郎臣小姐之手。

而在海歌城貿易相關案件中,帝國與藍玫瑰一直都是敵對關系;海歌城中的巫姆就是被捕捉的貿易商品——

藍素以此順理成章地推斷,郎臣是藍玫瑰或者海歌帝宮的人,因此費盡心思派人往這兩處滲透追蹤,沒想到一個多月來一無所獲。

而在九月十四日清晨,帝國在月芒市西部列車站逮捕了藍玫瑰的兩名人質後,雙方關系更是惡化。

帝國因為人員外派,而新的異能者還未培養完畢,正是人手欠缺的時候,因此提出要與藍玫瑰談判——關于海歌城巫姆貿易的範圍劃分。

起初藍玫瑰拒絕談判。昨天卻突然聲稱接受談判,但态度極其嚣張:張口就要帝國讓出三分之二的海歌城捕獵範圍,同時不能插手赫古拉北域的資源。

帝國當然不肯答應,于是藍玫瑰以談判破裂為由,于昨天深夜,派一百多名機械兵襲擊帝國北部的工業基地,造成不小的損失。

帝國方面頭一次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連開了好幾次回防會議,趙曦因此一夜未眠,直到今天下午。

她把情況和清理部的下屬講清楚之後,又暴躁地連罵了好幾句髒話,走下臺的每一步都醞釀着怒意。

李聞清這個時候就顯得溫柔多了,她掃視了一眼那些有些神情各異的下屬們:

“目前雙方關系敏感,請各位不要随意外出,随時待命。散會吧。”

她轉眼看向坐在角落裏的狐旬:“狐,你來17602室,立刻。”

1706-02室就在隔壁。

李聞清想去開門的時候,發現門居然鎖上了。

她皺起眉,依次輸入門鎖密碼。門一打開,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就沖進了李聞清的耳朵——

室內萦繞着淡淡的煙霧,觸發了煙霧報警器。

趙曦歪歪地靠在雙人沙發上,單手撐着下颌,居然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中睡着了。

然而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即便是此刻她還翹着二郎腿,一支煙正在她的右手指縫間快速燃燒——

煙灰不斷撲落,煙火摸到了趙曦的手指。

“它娘的!”

趙曦感受到燙,暴躁地從小憩中醒來,發現李聞清就站在她的面前,俯身含笑看着她。

見趙曦蘇醒,李聞清眉頭舒展開來,她将文件随手扔在桌上,雙手捧起趙曦的手指,面露心疼的神色,眼睛裏卻顯露出狡黠的笑意。

“趙部,沒事吧?疼嗎?”

趙曦一眼就看出了李聞清的僞裝,但她樂于配合李聞清演出,也想看看李聞清想怎麽樣捉弄她,于是故意吸涼氣:“有點疼,不過我沒事。”

“噗——哈哈哈!”

趙曦蹙眉假裝的樣子終于讓李聞清憋不住笑了出來。她伸手點了點趙曦的腦袋:

“趙部明明不疼,非要裝!你說你,今天怎麽這麽暴躁?感覺我們兩像是交換了魂兒一樣!”

這時候,趙曦才意識到,今天的李聞清冷靜很多,而她自己卻因為接連不斷的會議而暴躁不已,她們兩扮演的角色突然完全反了過來,這是否可以說明,她們之間正在互相影響,變得越來越像對方呢?

趙曦因為這個發現變得欣喜了起來,那雙空泛的瞳孔裏,出現幾分歡喜的情緒,真是像模像樣。

兩個人正坐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時候,狐旬進來了。

她見怪不怪,泰然自若地坐在兩人對面的沙發上:“打擾一下。”

李聞清從趙曦懷裏坐直了身子,拿起桌上的文件遞給狐旬:

“上次審訊後,藍素實名向帝國法庭提出重審,要查你蓄意勾結郎臣,刺殺夜莺的罪證。但因為證據嚴重缺失,被駁回了。”

“郎臣本來是你的任務目标,但并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帝國多方尋找無果,目前局勢緊張,急需人力,已經決定放棄繼續尋找。

無論如何,你這項任務完成度很低,不能給你增加相應的積分。你能理解嗎?”

室內一直尖銳鳴叫的警報器讓狐旬心中頓生煩躁——

趙曦又點燃了一支香煙,正好猛吸一口,又吐出來一大團白煙。

狐旬像只被惹毛了的大貓,一下子從沙發中彈起來,大步走到牆角,擡腳踹下。

警報聲戛然而止,房間裏總算清淨了些。

李聞清早就知道狐旬是這脾氣,她習慣性地皺起眉。

“還有,你這次任務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狐。”李聞清語氣變得譏諷,“你居然愛上了那位郎臣小姐,還當着藍素的面親口說了出來。你知不知道對一個刺客來說——對整個帝國來說,都是天大的笑話?”

狐旬陷在沙發裏,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笑話就笑話咯,反正又沒造成什麽損失。”

她還未能從自己剛剛失去五個積分的失落裏抽身——

“靠,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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