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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工作室整整呆了一個星期，沒有洗澡。我給高禮格發過一條微信，幾個小時之後他回複了我一個“好”。

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什麽合适，什麽不合适，我暈頭轉向，分辨不清，就像一個綠色的“紅”字，多了就根本搞不清是要念“紅”還是要念“綠”。啊，我又開始紅綠搭配了。

“這個位置，你仔細去觀察，應該要對稱，這會更符合那種審美。”阿陽也陪着我在工作室磨，期間硬是塞給我一些霓虹國時尚界的書籍，還感慨着昭和時代的隐喻美，我是什麽也不懂的，我只覺得煩，一個讨厭吃大蒜的人嘴巴被塞滿了大蒜開能開心？

“你夠了，這裏用對稱太死板了。”我把筆往桌上一扔，靠這樣椅背伸手去摸口袋的煙，本來戒煙是有段時間了，現在又死灰複燃，這個星期工作室煙霧缭繞得像個吸毒犯窩藏的據點，拜我所賜。

“你試都不試就說死板。”一直比較淡定的阿陽最近也是被我搞得暴躁不已，夾着人字拖在室內不斷走，一邊走一邊扯着亂糟糟的頭發，最後又回來耷着眼皮說，

“要不你先去洗個澡，都一個星期了。”

我朝他吐了一個煙圈，把腿架到另一只腿上晃了晃，道，“不洗。”

阿陽嫌棄地躲開并朝我砸了一個抱枕過來，我自信地伸手去接。

“啪！”

結果煙被撞飛，抱枕也沒接到掉到地上。

“甚好。”我看着凝視着空空如也的手指，贊美道。

“肝都爆了，還腎好。”阿陽沒好氣地說。

“英年早逝。”我贊同道。

“未老先衰，不算英年。”阿陽譏諷道。

“哎……”我們同時嘆氣。

做我們這一行，十之八九是光鮮一時，地下十年，暗無天日，靠這出名太難了，更別說這東西需要一個很長的積澱，自己弄個品牌随便一說什麽獨立設計也不會有人買單的。這個道理很簡單，獨立設計是個尴尬的存在，價格比雜牌高上許多，人群定位也比較迷，如果是針對小衆口味，又要價格又要設計，人家為什麽不直接去買個有高貴血液的品牌而要來買這個沒有任何收藏價值的作品？如果針對大衆口味，又太貴，他們不會去欣賞只是買來遮體而已，那他們為什麽不去買雜牌？所以經常看到一些一時風頭無兩的獨立設計品牌一段時間過後打折賤賣，最後銷聲匿跡。這條路上，九死一生。太多人只盯着那個一生以為弄個品牌就容易了。

真是年輕人。

“平平淡淡才是真。”我感慨道，畢竟平平淡淡不要想着出名啊高端啊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這個行業也不是太差。

阿陽又朝我扔了一個抱枕，“你要能忍得住，我袁陽的跟你信。”

所以說阿陽了解我，我就是野心大，并且眼高手低。

“幹活幹活。”我吸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擰滅，抓起筆開始繼續我的暗無天日。

等到我暈暈乎乎地弄完之後，阿陽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我掏出手機準備點個外賣，順便買包煙，就看見高禮格的微信消息，嗯，十八個小時前的。

“明天去霓虹國，晚上回來收拾。”

我操！我他媽給忘了！

我趕緊收拾跑出工作室，真他媽半夜沒有車，我操我操我操！操，難道我要騎共享單車？啊啊啊啊啊啊，我操一個小時啊！我操！飛機還有三小時起飛！我抓着一輛共享單車蹬了起來。

一道亮麗的身影劃破了安靜的街道，是什麽讓他看見了淩晨四點的暗夜？是早起嗎？不！是求生欲啊！

我一邊開着導航瘋狂蹬車一邊內心崩潰哀嚎。

首先我兩天沒吃飯了也沒睡過，其次我還沒收拾東西，還有待會去機場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我以前為什麽會向往郊區？我是傻了嗎？空氣好？我他媽腳好痛好酸！高禮格口袋那麽多錢就不能在市區直接搞個房子嗎！我哭為什麽平時我不運動？我沒有肌肉為什麽要驕傲？這就是驕傲的懲罰嗎？

一個急促的剎車聲驚醒了昏睡的門衛，我把這裏唯一的共享單車扔到一邊沖了過去，讓門衛給我開門禁。

“先生。”門衛身着紅色制服挺直了腰板攔住了我。

我手足舞蹈地解釋道，“我住這裏的啊！”

門衛打量了我，身上有着奇怪黑色的襯衫帶着一些黑灰，袖子被捋到了手肘，襯衫一角塞到褲腰裏，一角又被拉了出來，褲腳卷到小腿肚，小腿上是稀疏的腿毛，趿拉着拖鞋，頭發亂七八糟，眼袋垂得嚴重，面色肌瘦，唇上脫皮，那脫的皮還要掉不掉地沾在嘴上，剛剛騎着共享單車來的，和這裏的住戶除了同是人類外，沒有其他共同點——這些是後來我跑去感謝門衛順便勾搭熟的時候門衛告訴我的，此刻的我只想進去什麽都沒注意到。

“先生，請出示門卡。”門衛打量了好一會，禮貌道。

門衛是個型男，穿着制服好看，可是！不給我開門！

我決定使用美男計，眨了眨眼睛努力勾着笑說，

“帥哥！給開個門，我真住裏面的！下次請你喝奶茶！”

門衛顯然被吓到了，魂驚未定，不過這裏門衛的優點就是素質高，在受到驚吓的時候仍身殘志堅地堅持自己的職責，敬業精神可見一斑！

“先生，我們有規定的。”

我急得團團轉，門卡我給忘在工作室了，身份證又在高禮格那裏，我他媽怎麽辦。

啊！我真是急中喪智，我趕緊給高禮格發了微信，不知道他醒了沒。

高禮格沒有回我。

不過五分鐘之後門衛接了個電話，有點好奇地看了我一眼把我放了進去。我急急忙忙蹬蹬蹬地回去，理不了這麽多了。

開門的時候我有點慌張和心虛，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想要怎麽解釋會比較好，當然急中喪智并不是偶然事件是必然事件，所以我也沒想到要怎麽解釋，只好硬着頭皮推門進去。

進去的時候，客廳開着燈，電視開着，我走出玄關，就看見高禮格穿着正裝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身上隐隐透着冷冽的氣息。

“你……你還沒睡啊。”說完我想扇自己一巴掌。睡毛，都該起來了！

高禮格并不施舍我任何一點眼神，說道，“去吃早餐。”

我有點慌亂，“飛機起飛只剩兩小時了……”

“我也去。”這就意味着，待會司機會來。

我只好應着向餐廳走去，高禮格明顯在氣頭上，我也不敢造次。餐桌上是溫熱的排骨粥，我沒什麽心情随意吃了半碗把碗拿去水槽洗。

然後我瞥見一邊的垃圾桶裏的黃金炸豆腐，上面還有牛肉醬，黃金炸豆腐已經不是黃金了，變黑了，也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