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多雨時節

暮春三月的天氣多雨。

連日來的瓢潑大雨将地面打濕，本就是泥土的表面變得泥濘不堪，牆角的遮天大樹葉子都被雨打的掉了一地。

雨絲微涼，俞聲卻覺得氣溫恰到好處，搬來椅子坐在門臺兒上賞雨。

“這幾天天氣開始變熱了，下這麽一場雨之後就更熱了。”張嫂切了果盤端出來給他們吃，“回頭就要委屈聲聲，在天氣最熱的時候坐月子了。”

月子。

俞聲最近看過不少視頻，他插起一塊蘋果：“為什麽都說月子仇會記一輩子啊？真的會有那種極品婆婆嗎？”

“坐月子的時候，是剛生産完的的人最虛弱脆弱的時候，是最需要呵護的，月子如果沒有做好，元氣難恢複是要影響一輩子的。”身為過來人，張嫂的話十分接地氣。

岑書點頭：“我懂了，就像你可能記不住學習好的人，但學習差的人你肯定能記住，欺負你的人你也能記住！”

俞聲想了想，确實會記住，且記得牢牢穩穩。

就像他一樣，讓他疼的人，一個都沒忘記。

不喜歡他的爺奶、把他丢在孤兒院裏的父母、以及讓他逃離城市的根本原因，這些人他都忘不了。

“嘶……”俞聲突然捂住肚子。

張嫂忍不住笑：“又踢你呢？以後啊肯定是身強力壯的兩個大胖小子！”

“別別別！我還指着有一個小丫頭片子給我玩玩呢！”岑書可不想全是男孩，他身邊圍着的男人已經夠多了，就不能有個小丫頭嗎？

“下完這場雨，村裏人就要繼續農作了。”張嫂下意識感慨道。

俞聲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跟着爺奶去下地的時候，和多數人不同，他生來就怕那些蟲子，偏偏春夏兩季蟲子是最多的時候，毛毛蟲把樹梢上的葉子吃個精光。

二叔家的孩子拿着蟲子在地裏跑着玩，而他則是跟着大人拔草施肥。

冷不丁的有個東西掉到了後背，他瞬間僵在原地，顫抖着聲音：“什麽、什麽東西？”

二叔家的小男孩一瞧他那樣子哈哈大笑起來：“毛毛蟲你也怕！膽小鬼！娘娘腔！怪不得你爸媽不喜歡你！小廢物！”

“拿走！拿走！”俞聲怕極了，怕到撲到弟弟給他抓着他的胳膊邊哭邊揍人。

後來蟲子是怎麽弄走的，他不記得了，只記得拳打和腳踢落在身上的感受。

他也從沒和池晏說過自己害怕，甚至會在後園的花盛開的時候跑去看，沒有花草樹木是生來就不長蟲的，看到蟲子的時候他吓的直接踢翻了園丁抱出來曬太陽的夏堇，他尖叫着護住自己的腦袋。

迎接他的不是痛感，而是溫暖和懷抱和輕柔的吻。

俞聲思緒不斷飄散，散着散着就倚着椅背睡着了，他還是很想池晏。

“進去休息吧，我在這看着他。”岑書笑着，看着最新發來的消息。

狠狠蹙眉，他可能沒辦法陪着俞聲直到生産了。

他總以為季明禮不至于做的那麽過分，可他忘記了，一個本質就是瘋子的人，為達目的只會用更加瘋狂的手段。

手機上的消息無一不是家裏人在催促他回去，就連旁支都搞到了他的聯系方式怒罵呵斥他。

季明禮又怎麽可能會查不到他的地址，無非是在逼迫他、等着他送上門，掌握主動權罷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愛的是個傻I逼東西。

是他一廂情願了。

俞聲醒來時已經在卧室了，他挺着肚子下地找吃的，剛走出來就看見岑書在收拾東西。

“怎麽了？你這是要做什麽？”

“家裏出了點事情，除了我沒人解決的了。”

岑書說的委婉，可俞聲還是聽出點不對勁，他急道：“是不是池晏他——”

“不是，聲聲，這次的事情跟你沒有關系你不要多想，是真的有一些事情。”他和季明禮之間的事，還是被捅到他爹跟前了。

他沒想到季明禮會這樣。

“外面雨已經停了，我送送你，你自己開車注意安全。”俞聲憂心岑書會出危險，整個人慌的不行。

岑書苦笑：“哪裏用得着自己開車，家裏派人來接了。”

算是無聲的押送。

俞聲登時就紅了眼：“那寶寶出生你還能見到嗎？他們會很喜歡你。”

“車子我不開走，我已經通知自己的生活助理來照顧你，到時候可能得他們送你去醫院了，你好好的，別操這些操不着的心，再怎樣，他們也不能弄死我。”

岑書收拾好行李，剛一走出院子，俞聲就看見街道邊站着的幾個穿黑衣服的保镖，顯然已經等候多時了。

“阿書！會很辛苦的，如果真的覺得很累，就放棄吧。”

話裏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人人都是這樣，勸解別人總是道理一堆，說服自己的時候卻總說不想聽道理。

送走岑書，俞聲突然覺得整個村莊都安靜了下來，他莫名覺得孤寂。

季明禮能找到岑書，季家能找到岑書。

偏偏沒人找得到他，抱着一意孤行的心态離開，就該做好不被人找回的準備。

他早就是被抛棄的那個，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

“聲聲，我去做飯，你想吃什麽？”張嫂知道他心情不好，勸慰的話沒有多說，畢竟說了也是白說。

“随便什麽都可以，我不是特別餓。”也許是肚子裏的小家夥也知道幹爹走了，跟他一樣沒胃口。

就像岑書說的那樣，人大概就是犯賤，像他走到今天這一步都堅守內心的選擇，哪怕回憶過去的種種卑微和難過也不覺得有什麽好後悔的。

他只是賤歪歪的擔心池晏的病，想着他沒來接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苦衷，他一直都在給對方找借口。

可張嫂說的也對，真在意他的人，不該無動于衷，再忙都人總能抽出空。

他不該總抱有期待。

“酸菜還有嗎？我想吃酸菜面，還想吃水煮蛋，之前您炸的辣椒醬我也特別喜歡。”

俞聲笑說着，其實他更想吃的，是五年前的餡餅和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