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節

念了兩遍，然後笑着說：“榮墨存，你生的真好看！”

晉王一愣，随即失笑，有生以來，還是頭一回有人敢當面評價他的容貌呢。榮家血脈，子弟多數相貌不俗，晉王生性喜靜好文，故而俊秀中又帶了三分書卷氣，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不過，被人如此當面稱贊還是頭一回。他搖搖頭，不以為意：“皮相而已，多謝誇獎。”

少年一怔，斂了笑容，極認真的重複道：“我沒有說笑啊，你真的很好看！”

晉王有些尴尬的唔了一聲，轉開話題：“你家住哪裏，為何深更半夜來此……游玩？”

少年笑的眉眼彎彎：“我住後山，傍晚時還見過你呢，那時你穿月白色的衣服，現在換成象牙白啦！”

晉王低頭看看自己洗漱沐浴後換上的寝衣，心想，明明這幾日來清華寺連同周邊都做了清場，竟然還會有外人窺伺——雖然這少年看起來單純無害，但府裏侍衛們的守備也太松懈了，需要好生訓誡。

他一面思索，一面微笑着繼續同少年說話，企圖探知他的真實意圖：“赤芍，你來此地作甚？”

少年眼睛一亮，表情忽然有些許忸怩：“來找你……治病！”

“治病？”這個答案完全出乎晉王意料，他想了想，試探道，“你希望我幫你找禦醫？”

“禦醫？”少年一臉懵懂。他幹脆從枝頭一躍而下，身姿輕靈曼妙，恍若紅雲飄落。只見他赤着雪白的雙足，輕快的奔了過來，向他伸出了雙臂，仰起頭，有些委屈的訴道：“你瞧！”

晉王下意識的後退半步，定一定神，這才發現，少年羊脂玉雕似的十枚手指，俱都顯出灼傷的痕跡，深淺不一。十指連心，想必極為疼痛。

他忽然有些憤怒起來，這樣天真美麗的少年，是何人如此狠心，竟然下此毒手？

他面上隐約現出一絲怒意，沉聲道：“怎麽回事？”

少年微微嘟起嘴，表情快哭了：“好多人，日日拿香燭熏灼炙烤，好疼……”

晉王一愣，重新審視的望着他秾麗到近乎妖嬈的眉眼，和火紅的紗衣，心中忽然浮起一個近乎不可能的猜測……他整個人都幾乎繃了起來，僵硬的、輕聲的問他：“怎麽才能治好你？”

少年飛快的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轉，媚态橫生。他微微垂下頭，白玉似的雙頰漸漸浮起淺淡紅暈，咬了咬牙，聲如蚊吶：“榮墨存，你可否、可否……予我些元精……”

晉王只覺腦中轟的一聲巨響，三分恐懼七分怒意混合着血直往上湧，讓他未及細想便直接怒目而視，大聲呵斥道：“放肆！荒謬！”

少年有些驚恐的睜大眼，只見雕花窗格砰的一聲重重在面前關上，前一刻還對自己溫和微笑的男子，在裏頭似乎很生氣的吩咐道：“來人，收拾東西，即刻回城！”

他就這樣讨厭自己麽？少年忽然有些委屈鼻酸，低頭望了望傷痕累累的十指，慢慢紅了眼眶。他不敢再出聲，胡亂往後退了幾步，縱身一躍，化作一縷微弱紅光，立刻消失在了夜空中，直往後山方向而去。

自那天夜裏之事後，晉王再未踏足清華寺。轉眼，便是數月之期。

這日傍晚，在城郊別院避暑半月有餘的晉王殿下，終于打算回府邸了。打發下人們收拾行裝用車隊走官道回去，他自己卻只着了件素色便服，帶着兩個貼身的侍從信馬由缰，慢慢走了條陰涼的小路，一邊賞景一邊趕路。說也奇怪，這段路并不是特別僻靜荒涼，他們也不是第一回走，然而詭異的是，往常頂多半個時辰就能繞出的林子，今日走了快一個時辰，竟然還望不到邊。眼看天色漸漸黑下來，晉王心中隐隐開始有些煩躁，手上一拉缰繩，正打算催馬加速，卻聽到身後的侍從有些驚慌的喊道：“殿下，你看！”

晉王皺起眉，順着瞧過去，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不由輕斥道：“毛毛糙糙，亂嚷什麽。”

那侍從面上微露恐懼之色，伸手指向前方大樹：“這裏，明明之前就經過了——樹上藤蔓纏繞，還開了三朵花！”

晉王望向那棵樹，面色微沉：“你确定沒看錯？”

這時，另一個侍從顫抖着聲音說道：“殿下，今日，似乎是十四……”

七月十四，再過不了幾個時辰便是十五了——陰氣最盛、鬼門大開的中元節，竟已迫在眉睫。

望着四周似乎越來越重的林霧，背後影影綽綽的，不知是風吹樹影還是別的什麽東西，耳畔仿佛有風聲夾裹着細碎的哭聲四散缭繞，愈發顯得陰森恐怖——晉王終于皺起眉。

“下馬，生火，就地歇息。”瞥一眼兩個瑟瑟發抖的仆從，晉王淡淡吩咐。

“是！”就像突然有了主心骨似的，被吩咐做事的兩人反而振奮了一點，仿佛有了事情做就能暫時忘記恐懼。

很快，火堆就被升了起來。因為沒預料會在路上耽擱，三人身邊并未備有食水。晉王嘆口氣，從馬上摘下酒囊，席地而坐，仰頭喝了一口。

兩個仆從始終警惕的一左一右望風守衛，生怕黑夜中突然蹿出什麽東西。

誰知，怕什麽偏就來什麽，不一會兒，還真的蹿出了“東西”——

“榮墨存，你怎麽會在這裏？”一路小跑微微氣喘的紅衣少年歡喜的撲了過來，“你也是來捉夜蝶的？”

“什麽人？”兩個仆從色厲內荏的大喝，唰的橫刀護于主人身前。

少年仿佛被吓了一跳，停住腳步，歪過頭有些不安的望向他，貓兒一般的圓圓的、清澈的眼睛，水汪汪的，映着篝火明滅，簡直寶光璀璨。

晉王看着他依舊赤裸的、一路而來竟似不染纖塵的雙足，又看着他懵懂的、微帶委屈的臉，面上不自覺帶出三分笑意。他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退下，然後含笑道：“赤芍，你又為何會在這裏？”

“捉夜蝶呀——”少年高興的拉開薄薄的衣襟，現出裏頭兩三只手掌大的斑斓的蛱蝶，得意道：“好看吧？哎呀——”

辛辛苦苦捉來的夜蝶，撲拉拉一下子全飛走了。少年癟癟嘴，表情快哭了。

晉王有些憐惜又有些好笑，幹咳了一聲，柔聲道：“無妨，改日我着人送些給你好了，保證比那幾只還要好看。”

“真的？”少年破涕為笑，“榮墨存，你人真好！”

仆從倆面面相觑，不清楚這美貌少年到底什麽來頭，深更半夜出現在林子裏，竟然還敢直呼殿下名諱！可是，殿下看起來竟然認識他，竟然也默許他的無禮犯上！

兩人心有靈犀的緊緊閉上嘴，眼觀鼻鼻觀心，把自己當成木樁。

這一邊，晉王與赤芍卻是漸漸交談起來。得知他們欲回城，卻被困在此處，少年嫣然一笑：“小鬼們又頑皮呢。”說完一揮手，一道淡淡紅光過處，濃霧奇跡般的散開，原本鬼打牆似的林間小道終于現出了本來的面目。

晉王看着他不說話，許久才嘆了口氣：“多謝。”

兩個仆從吓的已經話都說不出來。

赤芍沖兩人做個鬼臉，轉過頭對他笑道：“你要去哪裏？我送你們好了。不過，我不能走的太遠，頂多再幾裏路的樣子……”

晉王一挑眉，這才想起，清華寺的後山，離這裏似乎只隔了一個山頭。

是因為那株芍藥的真身在那裏，所以他“走不遠”吧。

他伸指按了按眉心，對他微笑道：“此刻已無法入城，我打算返回別院，距此不過兩三裏路的樣子，地方還算清淨，你可願随我回去？”他瞥了一眼少年纖細的指尖，傷口猶在，愈合的似是極慢。

不知怎的，他忽然覺得耳朵開始發燙。

少年十分歡喜：“我去我去！”仿佛怕他後悔似的，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袖子，“這就走呀？”

晉王莞爾，示意仆從牽過馬匹，一手攬住他的腰用力送上馬背，然後自己也一躍而上：“駕！”

兩個仆從一愣，趕忙急急跟上，向着回別院的方向而去。

不多久就到了目的地，赤芍望着面前占地極廣的大宅，只見門口急匆匆迎出來一隊仆役們，個個面帶訝異，仿佛不明白主人為何去而複返。少年別過頭，表情有些驚訝：“榮墨存，你家真大！”

兩人共騎于馬上，他這樣扭動轉身，身體摩擦，蹭的簡直有些不好……望着他天真的眉眼，晉王只得幹咳一聲，迅速下馬，一手扶住他小心着地，含笑道：“今天太晚了，明日可以帶你四處逛逛，吃點東西——”他忽然想起什麽，試探道：“你……吃東西的吧？”

赤芍随意點點頭，一面拉住他的手就往裏拖：“走了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