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殺趙骥

縱使施娢那天在禦書房被趙骥戲耍一番, 沒說回府的事,但皇帝對施家倒确實是寵愛,施四爺只是提了兩句, 施娢就得到了允許。

天下了雨, 皇帝特地囑咐她一句要小心地滑。

施娢只颔首, 她想比起地滑, 更該小心的是她爺爺找她到底要做什麽。

施府門前有兩座石獅,紅柱高立, 宮女為施娢撐着傘,要扶她下來, 施娢擡頭看着太師府幾個燙金大字, 手微微攥緊。

施太師不是愛笑的, 眼神精明,他皺紋蔓延, 頭發花白卻仍舊精神矍铄, 施家只有施娢這一個孫女,就算逼她生皇子,平日待她也從不差。

他坐在案桌前的扶手椅上喝茶, 她爹面上憂心忡忡, 四叔也在旁邊,施娢心都快要跳出來, 知道今天或許不是簡單的叫她回府。

她慢慢走進書房中,跪在地上,小聲道:“爺爺。”

在施太師面前,她聲音低得不行,連骨頭都在戰栗般止不住打抖般。

施太師是三朝元老,讓人不寒而栗, 他聲音微有嘶啞,道:“老夫不該逼你,竟讓你犯下這種錯。”

施三爺連忙給施娢請罪,道:“爹,都是兒子逼娢兒的。”

施太師不同于四叔,他能說出這句話,代表他知道了趙骥,施娢輕顫道:“娢兒知錯。”

“你爹那點心思瞞得過其他人,瞞不過老夫,”施老太師嘆了一口氣,讓施四爺帶施娢爹出去,“若你不是老夫唯一的孫女,活不過今日。”

書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施娢沒敢回話。

施太師道:“你不回來,老夫便差人查了一些東西,趙骥待你似乎不錯,竟為了你願意進宮處政。”

施娢仍舊說不出話,她後背已經吓出了一陣冷汗,不知道施老太師到底是什麽态度。

趙骥在報複她,百般戲弄于她,待她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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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宮是為了處理政事,也不是為她。

施老太師搖頭道:“起來吧,你小時候府中都沒幾個人敢讓你罰跪,木已成舟,老夫也不會怪你。”

施娢心驚膽戰,她身子發顫,咬牙低頭道:“爺爺,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為,跟爹沒有關系,爹都是聽我的話,你不要怪爹。”

施老太師咳嗽兩聲,喝口茶慢慢壓下去,只道:“你可知他為什麽要住進宮中?”

施娢咬唇道:“為陛下處理政事。”

“他是為了探南方周圍兵防輿圖,想造反,娢兒,趙骥聰明慎重,施家的暗探插不進他身邊,你是第一個,”施老太師道,“偷得他的貼身信物,告訴陛下他對你意圖不軌,剩下的事,老夫會幫你安排。”

施娢顫道:“他不許我碰他的東西。”

“你是聰明孩子,”施老太師聲音嘶啞,他扶着扶手慢慢站起身來,“在趙骥身邊那些天的事也處理得很好,如果不是你爹經不住吓,以為我早就知道,他也不會說出來,你呆在趙骥身邊這麽久都沒動靜,該懂得怎麽做。”

施娢緊緊咬唇低着頭,被老太師扶了起來,她從沒想過陷害趙骥。

“他既然待你這般信任,便不會懷疑你,你做得好,你爹那邊,老夫也不會罰他,”施太師開口,“娢兒,他不會讓你名聲有辱,只要陛下貶趙骥出京,日後無論你做什麽都無後顧之憂。”

施老太師言已至此,便是鐵了心要讓她去做那件事,施娢手發着抖,應了下來。

等從施老太師那裏離開後,施娢避開侍衛,顫顫扶着牆,手一摸臉,這才發現濕漉漉的,自己後知後覺流滿了眼淚。

一雙修長手臂過來扶起她,施娢看到她四叔,他身體颀長,面色沉穩,道:“有些事不用聽你爺爺的,四叔會幫你。”

他只是說了這句話,然後便先行離開。

……

施太師和趙骥不合,所說的不太值信。

她四叔待她是好的,和她爹一樣為她着想,但她爺爺的話,誰也不敢不聽。

施娢從施家回宮已經是快晚上,皇帝那邊來人,請她過去用膳,但施娢臉色發白,只說自己着涼,哪也沒去,只喝了幾口粥,便再也喝不下去。

太醫中途來了一趟,他是施四爺的人,診出她有些郁結于心,便說讓她好好休息,讓人給開了安神的藥方。

皇帝本來是打算過來的,但太後那邊出了些事,趙骥又讓他晚上連見好幾個大臣,天色已晚,便不好去打擾她。

趙骥知道她今天回施府着了涼,來時給她帶了瓶溫身子的藥丸。

上次她差點給摔了,他心疼,把從前送她的玉簪給她,想讓她開心一些,連那點小東西她都推搪半天,這次也沒打算囑托她一次吃多少,準備直接捏了喂給她。

她把他騙得團團轉,浪費他一個多月時間,又憑什麽再要他的解釋?

趙骥從來不是好性子,在她面前少發脾氣,她便真以為他好欺負,借着覃含身份罵他打他。

但他深夜到她寝殿時,卻發現今天格外的安靜。趙骥沙場征戰多年,對人的腳步聲最是敏銳,施娢現在是寵妃,即便不讓在內殿伺候,外邊應當也會路過幾個。

除非是有過吩咐。

趙骥心一沉,大步走進去,他當着她的面說覃含,确實存着教訓她的念頭,但無論哪次都念着她薄臉皮,沒鬧太過。

屋內安安靜靜,連燈都沒點,她的孩子月份不對,平日裏外頭留下伺候的宮女本就兩個,那幾個被打暈了也只以為自己困了。

現在連兩個宮女都不在,不是她性子。

他進去,發現施娢坐在床榻上,昏暗的月色透進窗牖照進來,她慢慢擡起頭看他。

趙骥心松口氣,還以為她要做什麽蠢事。

“故意避退下人,就是為了等本王?”他說,“看來施家是和你說了些什麽。”

施娢擡頭靜靜看他,趙骥手背在身後,慢慢上前,才發現她在流淚。

他腳步一頓,粗大手指伸出來,抹去她的淚珠。

宮中有太後在,趙骥寧願選擇累一些,也不會久待,倘若不是她,他現在或許早就在府中安歇。

施家他一定不會放過,至于她,只會是階下囚,沒人會在乎她的死活,她是生是死,全由他掌控。

但她今天的眼淚好像格外燙,又格外多,趙骥手都像是要燙着了,他皺眉,問:“哭成這樣成何體統,當真以為本王縱容你?”

“為什麽……”她聲音嘶啞問,“為什麽總要逼我……”

趙骥不是第一次聽她說這句話,他眉越皺越緊,問道:“誰逼你?逼你做什麽?”

她淚像落了雨般,緊咬嘴唇壓抑着自己的哭聲,大顆大顆的淚珠子落到趙骥手上,柔軟的胸口起伏着,瘦弱的肩膀抽動。

“你到底哭什麽?啞巴了嗎!”

他聲音肅厲,與之而來的是施娢更加洶湧且壓抑的哭聲。

趙骥從很久前就不太能受得住她哭,更是沒見過她哭得這樣安靜,這樣可憐,一句嚴厲訓斥她的話就要出口,最後又變成了句:“好好好,本王不逼你,你想哭就哭。”

他暗罵自己一聲賤骨頭。

施娢白皙的面龐哭得全是淚水,從前她只要稍微安靜,趙骥就怕她受委屈,現如今一句話都不願意和他說,連他都開始猜測施家是不是給她派了什麽殺趙骥的大活。

“你若是能殺本王,本王甘拜下風,哭有什麽用?哭就能成事嗎?”趙骥手挽進她膝蓋,把她放到自己腿上,“再哭下去就過了,再不濟本王以後不叫你那名字?不把你當覃含總行了?還不聽話?你要是再這麽哭下去,這雙眼睛就明天就該看不清。”

他把施娢臉上的淚水都擦幹淨,又一次罵自己骨頭賤,不過是個騙子,低聲下氣做什麽?

但他也沒敢停下手,她身子本就差,再哭下去,精氣神都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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