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搶弟妹
趙骥嘴上說得是輕松, 但施娢知道不是那麽簡單的。
屋內燭光微微驅散昏暗之色,她只低頭說:“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願意給王爺添麻煩, 王爺若是想要這孩子, 尋個由頭抱回宮去, 我回施家待着也好。”
她爺爺身體不适, 本就上了歲數,經此一番, 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趙骥一手扶她背,一手輕撫她隆起肚子, 道:“不是要做皇後嗎?本王給你做你還不要?”
施娢一驚, 擡頭看他, 眼眶裏還微微泛着瑩光,趙骥手擡起, 撫她眼尾, 皺眉道:“你若能改了你這愛哭的毛病,要什麽本王不給?”
他話音剛落,施娢眼中淚珠子就滑落下來, 剛好落到他粗大手指上, 趙骥連忙道:“好好好,不哭不哭, 想要什麽王爺都給。”
施娢被他逗弄一下,忍不住推他肩膀道:“你總這樣。”
當初施娢以為自己要死在他手上,擔驚受怕,偏他威脅都做了,手上動作卻沒幾個。
趙骥大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見她不哭了,又笑道:“你身子這般無力,以後要是生孩子,這可如何是好?”
施娢忽然安靜下來,手微握住他,心想自己能不能平安生下這孩子都不一定。
“你總是想太多,所以身子才不好,”趙骥嘆道,“給你請的大夫穩婆都備在後院,一群人有經驗,還有些時日來養養身子,施家的事你不要關注,本王說過你爹會平安無事,不消為他緊張。”
施娢輕輕抿抿嘴,也知道她摻和不了,只輕應一聲,她低下頭,又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送給王爺的香袋,王爺一直帶在身邊嗎?”
趙骥心想自己都在她面前晃悠這麽久,她現在才發現,未免也太不注意他。
他說:“本王自己想帶不成?”
施娢哦了一聲,趙骥咬她手掌的肉,施娢手發疼,又紅着眼眶瞪他一眼。
“你這沒良心的,虧本王第一時間回來就是去把你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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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舍不得下狠勁,做個樣子就松了口,但施娢身子嬌,總愛紅眼睛。
“王爺早出晚歸,又來怪我,”她不想理他,低聲賭氣說,“我那簪子你還沒給我。”
趙骥笑了,起身大步抱她到床上,給她脫鞋,道:“精細些的東西總得花時日,修也一樣,本王開始要那玉簪就花了許久功夫,你心心念念惦記,不如找本王再多要幾支。”
施娢心想那是他第一次送她的,又不一樣,但她這些話要是說了,趙骥鐵定又要笑她一頓,便只悶葫蘆着嘴,一手撐在床榻上,一手捂住肚子。
“陛下的禪位诏書已經寫了,由群臣保管,”趙骥說,“你身份确實難辦,瞞是難瞞下去,封後诏書本王先給你寫上,你便安安心心在宮中養胎,孩子出世後本王再當做是從宮外抱回去的,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
施家費盡心思讓施娢跟皇帝,如今趙骥要她進宮,那就得琢磨琢磨,免得日後閑言碎語傳出去,先躲着哭的人是她。
施家只有一個孫女,這誰都知道,但趙骥要是當了皇帝,想施家有幾個孫女都可以。
“王爺不用為難的,”她輕聲道,“你要對施家怎樣,便待我如何,我雖受不了苦,卻也知道有的事傳出去不好聽,進宮還是罷了,縱使我是施家人,也不想王爺名聲因我受損。”
趙骥手托她的腿,讓她躺回床上,道:“本王說你不用想那麽多,便是不用想。”
他沒打算告訴施娢皇帝的事,施家不顧倫理,但算來算去她都不是能接受那種事的人,她身子差,看着就不像是好孕的,皇帝不寵幸她,施家便只能求穩逼她尋男子。
以施家在京城的勢力,只要她松口,她家裏給她找一排的男子挑,特地瞞着家裏找他,該是還有那麽些傲氣。
趙骥又能怎麽樣?她安安靜靜待着不動都像幅要被抱回家的畫,他不親自抱回府,遲早有別人動心思,他是舍不得,連半點脾氣都舍不得對她發。
施娢想說些什麽,被他挑眉看一眼,便只能猶豫了陣,手輕抓住他的袖口,道:“王爺若是覺得厭倦了我,同我直說就好……也不用擔心我,我父親給我留着些嫁妝。”
施家人的身份對普通人而言或許是高攀,但對趙骥,反倒是沒什麽用,他甚至極其讨厭她爺爺,她也不想利用他做什麽。
“從前誇你嘴甜,現在倒是變了,真這麽怕本王?”他坐在榻邊寬衣,“本王要做的事沒人攔得住,想讓誰做妃子誰就得做。”
施娢紅着眼眶道:“那你要是有了新人,我就不陪你了,你知道我性子受不了氣,我也不想和你鬧僵了關系。”
她在皇帝面前優雅端莊,也做得到不把皇帝的嫔妃放眼裏,但趙骥這裏,她覺得她是做不到的。
“有你一個就夠了,要再來一個哭成你這樣的,本王這日子還過不過了?”趙骥脫了自己靴履,慢慢扶她躺在枕頭上,手肘撐在床上,還威脅她的肚子,“只能生得像爹,要是敢像你娘哭哭啼啼,爹就把你放軍營裏練個十年八載。”
他奇怪的話一堆,施娢都忍不住伸手打他肩膀。
……
皇帝平日裏無功無過,只偏信施家,有人覺得他是被逼無奈才寫下禪讓诏書,但趙骥強權之下,即便旁人再多異議,也不敢再提。
趙骥是最不怕争議的,他手上人命數不勝數,突厥那邊提起他的名字聞風喪膽,但稍微有點膽子的,都要在心裏啐他口唾沫。
登基前的事宜林林總總花去快半個月時間,京城的人都沒怎麽反應過來,便發覺皇城的主人換了一個。
新皇帝是做過将軍的,比起舊帝,才能更為出衆,勵精圖治,底下想弄虛作假的官員,不得不夾緊些尾巴,生怕不了解新帝的忌諱,還沒過幾天安穩日子就丢了前程。
太後自請去普度寺為新帝修行,舊帝被封欽王,封地未定,住在京城欽王府中,府內府外都有重兵把守。
期間刑部一直在追查先帝當年逝世時的太監宮女,還沒查出結論,施太師那邊就傳來匆促消息,說施太師夜間犯急病,危在旦夕。
施太師在朝為官幾十載,為皇帝處理政事,功勞苦勞都可見,出過的錯誤幾乎十指可數,要不然也不會有三任帝王都重用他,他這一出事,頓時就有人上奏為他謀不平,明裏暗裏指責新皇帝容不下賢臣。
趙骥只是冷笑一聲,知道背後有誰在做手腳。
第二天刑部尚書奏請稱先帝仙逝無疑,但修造陵寝時有人貪污造款,大為不敬,指向施家四爺。
新帝是以先帝駕崩有異為由封鎖的京城,他現在是皇帝,忠臣于他的侍衛還在京城巡邏,沒什麽人敢在種事上議論。
施家敢在先帝的陵寝上動手腳,無論是往大了說還是往小了說都是事,全看上位者心情如何,新皇帝和施家早些時候便一直針鋒相對,十分不合,更何況他前段時間才遇刺,性命垂危,這下沒再有人敢幫施家說話。
施家在朝為官者,若有犯錯,貶谪降職,施太師被奪封號,施成秉被貶職,朝中官員皆是自危,除了某些本就是新帝手下的臣子,上朝時人人都低着頭,怕被施家牽連。
但新帝處事松弛有度,即便與施家有牽連,平日無過錯者,又能免于一罰,連施太師親兒子施三爺那裏都沒動靜,不少人心中都松口氣,行事愈發謹慎。
照理而言施家已成頹勢,僅有的幾個施家人還在朝為官,位置不高,不當會有東山再起之日,甚至在施太師在府中病逝之時,除了幾個心性純正的門生,都未曾敢有人來吊唁。
沒人料到新帝的封後诏書在這時候送往了施家,立的還是施家大小姐施娢。
這可有得來琢磨,但問起去的人,都只說從前進宮的是施二小姐,與大小姐同日而生,是雙生子,名字相仿。
誰都看得出皇帝這是搶弟妹,明面上也不敢讨論,比起這個不論真假的事,新帝身邊至今都沒有過女子,這立後之诏在這種時候送去施府,代表意義非凡。
新帝要收手了,不打算針對施家。
他們最後思來想去,只當施家本就是大世家,動不得根本,新帝先前大刀闊斧處置,也确實該是時候讓人感君恩浩蕩。
誰都沒想過是趙骥這段時日行事太過果決狠厲,前天時把養在皇宮的施娢給氣哭了。
她孩子已經有七個月大,這些天被趙骥追着哄着喂東西,倒是長了些肉,變得康健些。
趙骥新登基,拿施家開刀,自是再正常不過,施娢阻止不了他的想法,也知道自己不該提這些事。
但她姓施,如今她爺爺病逝,她這個做孫女的就算再怎麽沒被寵,也是聽她爺爺故事長大的,為難之際,竟是哭得動了胎氣,把正在處理政事的趙骥都驚得回來,安撫哄了好半天。
皇宮中的宮人換了一波,伺候施娢的都是背景幹淨的,皇宮只有她一個受寵的女子,大家不敢懈怠,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
趙骥每次過來都要把宮人趕出殿外,旁人見他威嚴面色便覺膽怯,只覺這位姑娘是吵到了新陛下,又要受罰。
“好姑娘不哭,王爺不罰施家了,不罰了,”趙骥抱她在懷中,見她哭得柔弱惹人憐,都忘了自己是個新登基的皇帝,“施娢,不要哭,你不哭王爺就不再動施家,聽話些,乖一些,王爺真的不罰他們。”
趙骥一直沒讓她知道施家的事,但施太師離世的事瞞不住,現在更是擔心她哭壞了身子。
施娢只攥着他的袖子,泣道:“我要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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