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魑魅魍魉影之八

===============================

阿梓疑惑地轉過身，淡銀色的眸子瞥向她并不能看見的男人，白淨的掌心覆上他溫涼的側臉，指腹緩緩捕捉着咒力流動的痕跡，隐約有幾分不尋常。她思忖片刻，問道：“老師最近被誰詛咒了嗎？”

被小姑娘的指尖碰觸的地方微微發熱，五條悟的視線忽然有些窘迫地掃向別處，除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姑娘誰敢詛咒他噢。

“咒力有點奇怪。”阿梓不太确定地覆上另一只手，雙手捧着男人俊秀的臉，掌心溫熱，柔軟的白發趴在她的指尖，乖順地和貓兒一樣，“咒力對咒術師的影響是很大的，老師回高專以後讓硝子小姐檢查一下吧。”

男人倏地抿直了唇，半晌才悶悶地嘟哝了兩個字，“不要。”

阿梓不得不跟某個莫名耍起脾氣的三歲小孩強調，“老師的身體重要。”

“我才沒有問題，去了反而會被硝子嘲笑的。”被小姑娘攪得心神不寧這種事，光是想想五條悟就已經能聽到硝子那誇張的笑聲了。

阿梓收回了手，垂下眼眸嘆了口氣，“大家都說老師是個笨蛋，真的是個笨蛋。”

“額……”男人不由尴尬地撓了撓頭，“大家對我的誤解還挺深。”

“輕浮又無良，說的話也不負責任。”

“經常開玩笑捉弄別人，內容也很低級。”

“總是不考慮學生的承受能力就安排一些不合常理的訓練。”

“每次想偷懶就把超難的任務派給學生去做，理由總是一大堆。”

“對女學生動手動腳，晚上還不經允許爬進別人的房間睡別人的床。”

五條悟：這……

“我，有病。”

啊嘞？他錯愕地看着叨叨了他一堆毛病後突然說自己有病的女孩，糖分催動的大腦停止了思考，以至于接下去的幾分鐘裏阿梓說的話過了很久才在他腦海裏譯成文字。

“明明知道老師是這樣的一個人還喜歡老師的，我也許真的有什麽病。”

“老師，我很不開心，我不喜歡老師以老師的名義對我各種各樣的好，因為每一次都會很開心，然後又清楚地認識到老師只是站在老師的角度來照顧我這個失明的學生，那很難過的。”

“其實也沒關系了，我把我的不開心告訴老師，老師就照之前說的不要再打擾我了。”

“老師很更好的同伴，放過我吧。”

“我只想當個普普通通的學生而已。”

回過神的時候，山頂上已經沒有了阿梓的身影，背後傳來一行人氣喘籲籲的聲音，是學生們從山下趕上來了，看到他虎杖立刻喊了一聲：“老師！”

他忽然想道：不是老師也可以，其實可以的。

五條悟望着前面明顯被人為分開過的草叢，拉下墨鏡擋住藍幽幽的眼眸，“一年生往西北追，二年生往西南，大概是那個火山頭和交流會上出現過的咒靈，它們分開走了，對方是擁有靈智的特級，小心不要中計，如果搜索距離太遠就撤回和其他人彙合或者回酒店等消息，另外再聯系伊地知讓他和當地部門交涉引導居民和游客避難，疏散範圍從這裏到海邊為止。”

“哦。”難得聽他吩咐一大堆正經事，學生們一愣一愣的。

五條悟交代完，忽然注意到自己手上正鬧得不可開交的六條，小姑娘走的時候連貓都沒帶，得趕快追上去才行。

“老……師？”風卷落葉，一眨眼不到面前的人就消失了。

阿梓走在另一側下山的路上，尚未開發的地段沒有現成的步道，她只能沿着一棵棵大樹摸索着往下走，和服被參差不齊的灌木撩開，纖細的小腿上很快出現幾道紅痕。

被五條悟一鬧咒靈的味道散了很多，她只能努力嗅着空氣，結果鼻子一個勁地發堵，阿梓學着他的樣子揉着鼻翼的兩側，試圖從紛雜的氣流中捕捉咒靈的氣息。

上空忽然落下一道人影，熟悉的喵嗚聲靠了過來，男人別扭地站在有點狼狽的少女面前，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離，“你把貓忘了。”

阿梓接過氣鼓鼓的六條，抱着懷裏低聲安撫了一下，內心頓時一陣掙紮，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抓住男人的袖子，“都是老師的錯，快點下山，要追不到了。”

前腳剛跟老師說不要煩她，後腳又不得不依靠老師代步，丢死人了。

“噢……噢。”五條悟連忙把滿臉僵硬的小姑娘抱起，順着方向躍到盤山公路，現在還是正事要緊，再不靠譜的話小姑娘要對他徹底失望了。

路面的車很少，他們站在護欄外側，阿梓摸摸鼻子，點了點前方開闊的地方，“那邊。”

五條悟一眼望去，只見蔚藍的海，對方這些咒靈的實力在特級裏面算的上是中上的水平，恐怕存在的時間并不短，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還在不斷從人類世界裏吸取咒力。

對自然世界源源不斷的恐懼嗎？

這樣一群咒靈聚集在一起制造襲擊的話簡直就是天災。

得知那邊是海岸以後，阿梓想了想：“如果對方能夠和真人一樣改變自己的形态的話也許能夠融入地下水回歸到海洋中，然後再逃走。”

“這幾個不管哪一個都挺擅長逃跑的。”五條悟擡起墨鏡，眯眸掃着腳下到海邊之間翠綠的樹叢，一見他們上山就開始分散走，的确如阿梓說的那樣一直在監視他們。

他們的目标是悠仁嗎？還是他？還是小姑娘呢？

“味道太淡已經聞不到了，去海邊吧，說不定可以守株待兔。”風的方向太混亂，阿梓無法确定咒靈的位置。

看着女孩兒扯他袖子的小手，五條悟忍下捉住那幾根蔥白的手指握在手裏的沖動，發動術式來到幾公裏外。看上去伊地知已經和相關部門取得聯絡，街上有不少警衛出沒，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學生們的位置已經分成兩波，現在還在移動中。

但是，範圍太大了，還是找增援吧。

他點開通訊錄撥了個電話，嘟聲響了好久對面才不耐煩地接起來，他露出一貫以來的笑容，“歌姬？不會還在睡懶覺吧？翻個身就能看到一百個咒靈坐在你床頭哦。”

阿梓聽着手機傳來對方罵罵咧咧的聲音和男人微微上揚的尾音，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腳尖試探出離地面的高度後不由分說跳到地上并挪遠了一點。

正在打電話的男人注意到她的動作，剛想湊上去就被蹿出腦袋的六條張牙舞爪地警告，他悻悻地退回來，三言兩語和歌姬談妥讓京都校的學生加入搜查，挂掉電話之後給對方發了個定位。

阿梓站在一旁吹着鹹澀的海風，眼底星河流淌，卻看不到任何倒影。

五條悟撓了撓頭，瞥見還沒關掉的聊天小窗幹脆敲了一行字過去。

另一邊，收到位置正準備去通知學生集合的庵歌姬看到屏幕上彈出來的消息陷入沉思：“現在的女生會因為什麽事情突然不理人呢？”

什麽鬼東西？歌姬确認了一遍這的确是某人發來的消息，指尖飛快滑動，“一定是你做了什麽讨厭的事情，你這個不尊重前輩的變态。”

讨厭的事情……五條悟想了想，他剛剛就給歌姬打了個電話，于是張口問道：“梓讨厭歌姬嗎？”

心頭一跳，少女的手指不自覺收緊，“歌姬老師是個很溫柔很好的老師。”

“不不不，不用把她誇得那麽好，其實她就是個學生面前吞吞吐吐沒有威信，脾氣差的要死的老太婆，而且……”五條悟突然對上少女滿臉複雜的神色，下意識地噤了聲。

小姑娘喜歡歌姬的話他這麽損歌姬是不是不好？

完蛋，他又要被她讨厭了。

“額，梓如果喜歡歌姬的話說不定她身上可能有那麽一個……半個優點之類的。”五條悟試圖在阿梓趨于平靜的神色中補救脫口而出的話，卻意外地收獲了對方的否定。

“我并沒有很喜歡歌姬老師。”阿梓微微咬唇，低頭不太自在地抓了抓六條的毛，貓被她的指尖摳得發癢，忍不住喵喵叫了起來。

不喜歡？不喜歡就好了！他可可愛愛的小姑娘怎麽能喜歡京都的那個老太婆呢？

五條悟松了口氣，而後順口抱怨道：“歌姬其實是我的前輩，學生時代的時候稍微幫了她一點忙，但是歌姬完全不懂感恩，脾氣非常惡劣，相比之下梓比她好太多了。”

想了想，完全沒有意識到誰才是惡劣那一方的他又補充道：“我還是喜歡梓一些。”

抱着貓的少女耳根忽然通紅，纖細的肩膀微微顫抖，眼底流淌的星河藏進六條短短的絨毛裏，這個輕浮的男人肯定又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老師喜歡的人太多了。”

五條悟忍不住把她埋在玩偶身上的臉掰了出來，一雙藍色的眸子凝視着她發紅的眼睛，想起她看不見，又捉住她的一只手覆上自己的側臉，用極為認真地口吻說道：“雖然學生們都很優秀，但梓是他們裏面最可愛的，老師……嘛，我最喜歡的。”

阿梓總是給他一種既被她依靠又可以在她面前足夠任性的感覺，吸引着他在她身邊留下，剛開始也沒想到現在的他不被需要會覺得失落，任性過頭又覺得心慌，渾身上下哪裏都不舒服，就是要小姑娘哄哄他才好。

腳下一懸，阿梓被人抱到了街邊的花壇上，一顆腦袋忽得蹭進她的肩窩，柔軟的白發來回摩挲帶來陣陣癢意，她下意識就想把人推到一邊，可掌心抵在男人的胸口對方就是絲毫不動。

體長一米九的大狗摟着他的小姑娘不撒手，在空蕩的街頭更是肆無忌憚，“梓，疼疼我嘛！現在這樣我真的很難過的。”

從早上開始這個人就很不對勁，阿梓開始懷疑五條悟的芯子是不是被人換了，“老師多吃幾個喜久福就不會難過了。”

“不是，這不是喜久福能解決的問題。”五條悟懊喪極了，他瞅着女孩回避的側臉，郁悶地想在她白皙的脖頸上咬一口。

事實上他真的咬了。

通紅的耳根綴在雪白的頸上就像擠在冰淇淋上的草莓醬那樣誘人，回過神之後他呆了呆，阿梓也傻了幾秒，随後整張臉爆紅，一路蔓延到脖頸。

仿佛在一個小小的聖代上倒了整整一桶草莓醬。

“你走開！”阿梓又羞又氣地把他一掌拍開，力道大得讓他不得不退開一步，她雙手捂臉轉身就走，一腳踏出了花壇的邊緣。

“喵！”六條驚叫一聲，但少女整個人的重心已然歪斜。

五條悟趕忙上去把人攔住，理智全無的阿梓不住推搡着讓他遠點，男人有點受傷，把人放到安全的平地上後帶着幾分委屈退開幾步，“梓……”

小姑娘眼睛都紅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好……好嘛，我不惹你了，你……別哭喔。”他又退了幾步，裝作不再招惹她的模樣，他最怕阿梓哭了。

誰知小姑娘還是哭了，通紅的眼眶過濾了所有的色彩，透明澄淨的淚珠大顆大顆地跌落，在他心頭碎了一地。

五條悟有點焦躁地撓了撓頭，腳下卻來回挪步小心翼翼地在阿梓張口驅逐的邊緣試探，一點點挪回她身邊，伸手輕輕碰了碰那頭烏黑的長發。

沒反應，意思是……

--------------------

作者有話要說：

溜了溜了

五條式告白，完全不算告白的告白

拒絕就精彩了(#^.^#)

阿梓：我在這兒煩着假想敵你擱這兒愁被別人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