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趙老太（一）

就在各大社交網站紛紛更換首頁祭奠油田死難者時，女巫的占蔔屋裏又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

這次的客人有些特殊，是個年過六旬的農村老太太。

老太太夫家姓趙，早年喪夫後，獨自一人拉拔兩個兒子艱難過日子，可以說完全是在苦水裏泡大的。好在她大兒子還算有出息，趕上了房地産熱潮，成了省裏首屈一指的房産大亨。不僅将弟弟安排進了公司，還贈了不少的股份，倆兄弟更是在同一個高檔小區裏購買了臨近的兩個別墅。

雖說大兒子出息了，可老太太并不愛住在城裏，早些年甭管兒子怎麽勸，說什麽都不搬出來。可最近幾年，鄉下地頭的人越來越少了，老一輩的說沒就沒了，年輕人們則相繼離開家鄉進城打工。眼瞅着鄉下越來越冷清，兒子們實在是不放心，愣是将人勸了出來。

算起來，從鄉下搬到城裏也有差不多兩年時間了，可老太太一直都沒能适應城裏的生活，幹啥都不得勁兒，做夢都想回鄉下種她的地。

人就不能閑下來，一閑就容易想東想西的。以前老太太忙啊，一睜眼就惦記她那一畝三分地，前院養了一窩雞，後院種了一溜兒的果樹，還養了一只土狗。哪怕屋前屋後這些事兒都做完了，還能跟老姐妹們扯扯家常，田間地裏的瞎逛逛。

可自打來了這城裏，她就感覺渾身不自在，實在是沒轍兒了，她就開始找事兒做。

于是，她小兒子就倒了大黴。

相較于大兒子的事業家庭兩全，老太太的小兒子卻是個沒本事的浪貨。平日裏就在自家公司裏擔了個閑職，白拿高薪和分紅，得閑就勾搭下漂亮小姐，本事沒有，情人倒是不少。最最關鍵的是，小兒子至今沒有孩子。

意識到這一點後，老太太就開始緊盯着這件事不放了，她管不住時時往外跑的兒子，就去找小兒媳，用盡各種辦法，希望小兒媳能趕緊開懷，好給她趙家開枝散葉。

有時候催得太厲害了，小兒媳也會回怼過來，畢竟生孩子本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兒。

這天，老太太又同小兒媳絆了嘴，核心問題還是孩子。小兒媳在氣憤難耐之下，脫口而出他們沒孩子的原因是男方精子活力低，而非因為她。

作為一個年過六旬、農村出身的文盲老太太，指望她弄明白這麽複雜專業的詞彙那是不可能，她只聽懂了一句話，不能生孩子是她小兒子的錯。

這個可怕的認知着實把她吓得不輕。及至離開了小兒子家，她才忍不住抹起了眼淚，心裏是既委屈又害怕。委屈在于，她沒小孫孫可以抱了，害怕則是小兒子将來沒人養老送終了。

老太太一邊走一邊拿手背擦拭着眼淚，等快走到大兒子家時，卻猛地停住了腳步。

原本每天都走好多趟的小區道路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小房子，還正好就在她大兒子的別墅前面，擋住了她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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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分明記得，剛才出門時，大門口還是幹幹淨淨的，啥都沒有。

撓了撓腦門，老太太一臉的懵圈。

他們這兒是高檔住宅小區裏的別墅區，因着別墅密度不大，來往的人肯定也不多。可再怎麽不多，偶爾還是會有人過來的，起碼保安隊是十分鐘巡邏一次的。

老太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正遲疑着該怎麽辦時，就看到兩個保安在例行巡邏，經過她身邊時，還詢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沒、沒事兒……”老太太的目光落在自家大門前的小屋上，心裏疑惑為什麽這倆保安好像什麽都沒看到一樣，嘴上卻說，“真沒啥事兒，你們忙去吧。我就出來逛逛，然後看到這房子啊！”

保安們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皆是一臉探究的神情，可老太太家的別墅華麗大氣，反正從外表看，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就聽老太太接着說：“——它真好看啊！”

保安們：……

第一次見識到如此清純不做作的炫耀。

這個別墅區所有的豪宅都是由國內頂尖建築院規劃設計的，在不重樣的同時，也保證了最大程度的美觀大氣，又配以最能襯托豪奢的綠化景觀，還曾拿過世界大賽級別的獎杯。

誇它好看是應該的，可這裏是老太太您家啊！

身為保安，他們自然是了解這裏每家住戶的人員構成，也認識這位老太太。因此，沉默片刻後，他們木着臉賠笑道：“是挺好看的，那這樣吧，老太太您在這兒慢慢看，我們先去別地兒瞧瞧。”

保安很快就離開了，留下老太太一人站在這造型古怪的小屋前，邊觀察邊小聲的嘀咕着：“咋別人瞧不見，偏我一個眼神不好的老太太瞧見了呢？莫不是我壽數到了，老頭子來接我了？”

想到這裏，她心裏那點兒小擔憂瞬間沒了，想着閻王叫人三更死，絕不會留人過五更。

當下，她邁開腿，大步流星的朝着小屋走去。

**

小屋裏，女巫仍坐在壁爐前的搖椅上，不同于前次的是，搖椅旁還擺了個木制的小茶幾，上面放着一壺茶和一盤小甜餅，旁邊還有一個冒着微微熱氣的精致小茶杯。

邊烤火邊喝下午茶，真是一大享受。

聽見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女巫卻并不着急，慢慢的側過身子，伸出手去拿茶杯。

就在此時，一個大嗓門在小屋裏炸響。

“大閨女啊！”

女巫：……

縮回了指尖已經碰觸到茶杯的手，女巫擡起頭，就見新來的客人已經大步流星的朝她走了過來。

“大閨女，你有看見我家老頭子嗎？他長那麽高，人有那麽胖。對了，他說起話來有點兒打磕絆，不是結巴，就是舌頭老打結，一句囫囵話都說齊整。還有啊，他老愛眨巴眼睛，耳朵還有些不好使，得大聲跟他說話，他才能聽得到。”老太太連比帶畫的，盡她所能描述出了她家老頭子的樣貌特征。

“客人的願望是要找人嗎？”女巫緩緩的站起身來，以優雅的姿态面對每一位客人。

“找人？不不，我家老頭子已經死了好多年了。”

女巫：……

“請問客人的願望是什麽？”

覺察眼前這個老太太的文化程度略低，女巫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或者，客人有什麽遺憾嗎？”

這句話可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老太太一拍巴掌，像是找到了知心人，這一下就打開了話匣子：“大閨女啊，你聽我說，我這大半輩子過得喲，可別提有多心酸了。早些年，我親媽沒了，我爹又娶了後媽，打小我這日子就跟泡在黃連水裏一樣。後來，人家給我說了虎子他爹，我想吧，這人瞧着老老實實的，人也長得高高大大的，我就答應嫁給他了。”

女巫索性招來了另外一把搖椅，小茶幾上也多了一個空杯：“坐下慢慢說吧。”

“诶，我慢慢說。大閨女你也坐，不用倒茶，不用……哎喲，閨女你太客氣了，謝謝啊。我說這屋裏也不熱，閨女你把你那帽子摘了，咱娘倆坐下來好好唠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