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篡改

從鹽湖巢轉站到東環巢穴的主星, 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這期間齊墨除了跟蘭溪羽商量後續路程,就是和齊煙通話。星際間通訊用實時視頻并不穩定,所以齊墨選用的都是語音通道。

最近齊煙的聲音聽上去比之前精神了很多。

“哥, 你還有多長時間到蟲族主星?”

“一天半。”

“啊,居然要那麽久,你到底是在多偏遠的行星登陸的啊。”齊煙吐槽着。

“在「密森河谷」,你到時候可以在星際地圖上搜一搜,是個很漂亮的小行星。”

“漂亮又有什麽用,我又看不到。”齊煙碎碎念地拉長聲音,“哥——我聽說東環巢穴主星那邊有賣麥爾的縮小版模型手辦,你要是遇到了記得給我買回來,我們有個同學就拿到手辦禮物了, 我好羨慕。”

麥爾是全星際流行的4D模拟舞姬,他極其難得統一了各個種族的審美, 被譽為“最具魅力的星際夜明珠”。

齊墨笑了笑,把齊煙的要求一一應下,又簡單聊了幾句日常生活的情況。等聊天差不多要結束時,齊墨話鋒一轉,問着:“洛蘇有消息了麽?”

通訊那頭, 原本話語歡快的齊煙瞬間沉默下來。

齊墨放緩語速:“洛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注意聖堂的?”

“他從備資倉庫回來後沒多長時間就開始調查聖堂, 後來反複去了聖堂很多次, 直到我最後一回看見他……他神色匆匆, 跟我說了一個名字就轉身又跑走了。”

齊墨手指摩挲着唇瓣,思慮片刻,語氣逐漸嚴肅:“煙兒, 你不要為了調查什麽主動靠近聖堂。”

“哥……”

“你不能輕舉妄動。”齊墨重複了一遍, “有什麽事等我回去一起處理, 好嗎?”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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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聽話,早點休息別熬夜了。”

“好,哥你也是。”

通訊挂斷,齊墨蹙緊眉頭。

他以前總是關注戰場局勢,很少留意首都城區的情況,尤其是教會相關。別的都還好說,洛蘇為什麽會專門提到「齊未明」?他父親曾經是一名研究員,洛蘇怎麽可能和一名研究員有交集?

教會……研究員……研究所……

齊墨一怔。

有什麽碎片化的記憶在他的腦海裏跌宕,被閃光的神經觸角捕捉,拼湊成間斷不連續的畫面。

陽光灑滿白牆所圍繞的病床,穿着病號服的女人懷裏抱着剛出生的嬰兒,高大的男人坐在她身邊輕聲安慰着什麽。

女嬰在啼哭。

而他站在畫面之外,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像是電影裏的浮世繪一樣虛無缥缈地忽閃忽現,他伸手想要觸及,卻被一層無形的網遮擋在視界之外。

忽然,畫面中的男人回過頭來。

男人看到了他。

他下意識地抗拒、閃躲,可男人卻一步步向他走來,在他面前蹲下。

“小墨。”這聲喊像是浸泡在了五千米的深海裏。他耳鳴、他胸口難受,他的整個身體都在抗拒回憶。他感受到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和他冒着水泡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爸爸。”

男人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指尖上亮起一片微光。

“乖兒子,別再哭了,看你在這兒掉眼淚爸好心疼。”

“以後要照顧好妹妹,知道嗎?”

……

“齊墨?”

一聲呼喊将他從深海中拉扯出來。

齊墨跟溺水了一樣大口呼吸了一下,整個人震驚無比地看向前方。

——剛才那段幻境,到底是怎麽回事?!

“墨墨,你在想什麽?”

耳邊再度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齊墨緩了口氣看向身側。蘭溪羽在他椅邊蹲了下來,滿臉擔憂。

齊墨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幾乎亂了節奏,他下意識地抓緊蘭溪羽的手,目光閃爍。

“溪羽,你記不記得……在聯邦現有的天賦記錄裏,有一種天賦能夠覆蓋人的記憶。”

他身邊的蘭溪羽明顯一怔,立刻反握住了他的手:“你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懷疑我被這種天賦篡改過記憶。”齊墨瞪大眼睛,一手撐住額頭,冷汗一波波地透過後衫沁出來。

蘭溪羽表情嚴肅,皺眉思索片刻:“我記得是有,那種天賦名為「Illusion」,也就是「幻境」,根據使用者的智力程度和熟練度來更改被使用者的記憶,不過……這種天賦因為涉及人權,所以只要擁有天賦的人被檢查出來,就一定會在聯邦高危天賦表裏有所記錄。”

“高危天賦表……”齊墨目光停頓,凝視着船艦地板的一角。

“你剛剛記起什麽了?”蘭溪羽問。

“沒記起什麽……都是破碎的畫面,感覺被切割過很多次,也可能是我小時候在N區呆的時間太長忘了很多細節。”齊墨松開額頭,閉眸輕輕呼出一口氣。

蘭溪羽皺皺眉。

齊墨顯然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談,在獲得關于天賦的确切消息後,這名上将就一直沉默着未再吭聲。

輕輕拍了拍齊墨肩膀後,蘭溪羽退出房間走到他們的卧室艙。他鎖好艙門,走到圓形窗邊,站在那裏開啓了銀箍上的通訊器。

“首領。”那頭傳來芙月的聲音。

“首都主星現在有我們的人嗎?”蘭溪羽問。

“有,随時等待調配。首領您現在在哪?”

“前往東環巢穴主星的路上,應該兩天內能抵達。”蘭溪羽沒有多廢話,将話題再度轉移到首都主星那邊,“找個靠譜點的士兵去翻一翻星際聯邦這些年高危天賦的記錄名冊。”

“高危天賦?”芙月聽得一怔。

“嗯,注意找關于[幻境]天賦的記錄。還有……幫我查一個人,看看他和秦月明一直在深入的聖堂有沒有關系。”蘭溪羽一項項地說。

“好的,您要查誰?”芙月問。

“一個叫齊未明的人。”蘭溪羽回答,“順便派人盯一下齊煙的動向。”

“明白。”芙月應諾。

“那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結束通訊了,齊墨最近狀态不穩定,我要多盯着他點。”蘭溪羽剛要把銀箍切換回來,忽然聽見芙月的阻止聲。

“還請稍等!”

“怎麽了?”蘭溪羽問。

“首領,正好有件事請您的示下。”芙月的聲音聽上去很嚴肅,“關于金寶藏将星石,我們有線索了。”

此言一出,蘭溪羽臉上露出了認真的表情。

金寶藏将星石,他苦苦地找了十來年。緋夜的作風霸道又不講理,被一堆勢力扣上了“強盜”的帽子。這名聲多半就源自礦産這件事。尤其最近幾年,他四處搜羅礦産,能買的買,不能買的就先占了挖礦石采樣。

——他已經斥巨資建設好了時間躍遷機器,而将星石是唯一能夠維持機器運轉的燃料原石。

“什麽線索?”蘭溪羽問。

“前兩天咱們的人在東環巢穴邊界的一座紫晶礦采樣,逮到一個偷寶石的蟲族小賊,他身上有将星石的殘餘廢屑。我們仔細盤問了一下,他是從主星旁邊的附屬護衛星來的,那邊有一小部分将星石資源。”

蘭溪羽心下一沉——附屬護衛星離蟲族主星太近了。他們以前從來沒有把手伸到離蟲族心髒那麽近的地方。要是緋夜專門為了将星石跑一趟中心區,勢必會引起克萊因女王的注意。

真麻煩……

蘭溪羽思考片刻,最終回複道:“能進入中心區的話就盡量開采,但一定要小心別打草驚蛇,也不要和蟲族起沖突。”

“好的。”芙月應下。

“先去忙吧,我們再聯系。”蘭溪羽結束了通訊。

他離開卧室艙再度回到操控室,看見齊墨仰躺在放平了的座椅上。這位上将大人一只胳膊壓着額頭,目光平靜地注視着天花板。

蘭溪羽走過去在齊墨身邊坐下,擡手放出一團輕霧。金絲雀沖破霧氣化生,扇着小翅膀落在齊墨身邊。

它伸出小爪子極輕極輕地碰齊墨,身上絨羽也時不時蹭到他。齊墨窩起掌心揉了揉金絲雀的小腦袋,随後微微偏頭看向蘭溪羽,扶着座椅扶手坐直了身子。

“等到了主星,我們就立刻去置換船艦的地方,租一輛星際航行的小型艦,然後等霍恩一起會合。”齊墨說。

“你這麽安排會不會有點匆忙。”蘭溪羽思忖,斟酌了字句跟齊墨商量,“或許我們可以加一點緩沖的時間。現在星際聯邦大多數人應該還不知道你正在返程的路上。這對我們來講是很有利的,有時候不在現場更能暴露出很多意想不到的問題。”

齊墨眼簾微垂:“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做好充分準備再行動才是正确選擇。但是,我冷靜不下來。”

蘭溪羽站起身走近座椅,伸手将齊墨環進懷裏。他輕輕地拍着懷中人的肩膀,感覺到溫熱氣息噴灑在臂彎間。

“我非常擔心煙兒。”齊墨聲音發悶,“別看她總是笑嘻嘻無憂無慮地,其實很多時候她都是在我面前勉強維持這幅樣子。煙兒怕我分心,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這次她主動在我面前提起洛蘇,肯定是因為她覺得事情憑她自己無法處理,已經很嚴重了。”

蘭溪羽“嗯”了一聲:“我明白你的擔憂,但你還是去床上躺着吧,這兩天一直繃着弦,後面幾天還有的你忙,你需要休息。”

齊墨沉默片刻,伸手拉住蘭溪羽的衣帶。“溪羽,我好累。”他緩聲說,“我真的好累。”

這麽多年以來他從沒停下過向前的腳步,每一步都踏着無數血海傷痛。他就像一個壞了無數次又被修複了無數次的機械玩偶,配上琳琅滿目的裝飾,擺在最高的舞臺上供人瞻仰。

“讓我抱一會兒,就一小會兒。”齊墨輕聲說。

蘭溪羽收緊雙臂,低頭輕輕吻在懷中人的額角。

金絲雀小心翼翼地跳到齊墨肩膀上,歪着小腦袋注視着那雙半睜的眸,漆黑瞳孔深處蔓生出不易覺察的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自動選取晉江感謝名錄的時候,他顯示讀者名顯示的是一串數字,我自己有時間會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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