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失光

一聲輕響後, 鳳凰蛋又沒了動靜,只是光華依舊在。

“哥哥?”

聽到蘭溪羽的喊聲,齊墨将鳳凰蛋收回懷裏, 擡起頭。

“它壞了嗎?”蘭溪羽小心地問,“你好像……很擔心。”

“沒有,沒事的。謝謝你,謝謝。”齊墨聲音中帶着抑制不住的激動。

“應該是我謝謝哥哥。”蘭溪羽說。

齊墨握着蘭溪羽的小手,垂眸沉思片刻,說:“答應我一件事。”

“嗯?”

“我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放在湖藍駐地,那是一臺時間機器,我想修好它,但是目前不具備條件。”齊墨摸着蘭溪羽的發尾, “這個銀箍是緋夜基地的控制器,我把它交給你。以後, 你無論什麽時候去那邊,都可以用它直接進入基地。”

蘭溪羽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這……”

齊墨伸手露出小指:“來,跟哥哥做個約定,無論你以後遇到多麽艱難的事情,都要扛過去, 然後記得要去緋夜替哥哥完成它, 好嗎?”

蘭溪羽注視着他的手指, 沒吭聲。

齊墨又往前伸了伸:“好嗎?”

蘭溪羽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 點頭道:“好。”

“真乖。”齊墨摸摸蘭溪羽柔軟的發,随後牽着他一直往前走。

一個星際時後,他停在一家福利院門口。根據先前的資料調查, 蘭溪羽後來的養父就是在這家福利院領養的孩子。後面的路, 就要蘭溪羽自己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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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墨并沒有着急去霧星, 他退掉了原本直達海拉的票,在福利院附近找了家旅館住下來。

借着朦胧的衛星光亮,齊墨把鳳凰蛋和鳥巢一起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看着它在昏暗的屋室中一閃一閃地發光。

雪絨球照例跳上去用自己暖暖的體溫焐着它,光亮穿過雪絨球的絨毛,使得雪絨球整個顏色也變得暖融融地。

齊墨看着鳳凰蛋躍動的光輝,如同自己的心跳。

“砰咚”、“砰咚”。

還有多久呢?

他不知道這顆蛋最終會不會把蘭溪羽帶回到他身邊。

但此時此刻,希望那帶着烈烈燃羽的飛鳥再度出現,是齊墨最大的心願。

“嘟——嘟——”

他的通訊響了。

齊墨翻出手環接起,對面是他留在湖藍駐地的一名下屬。緋夜現今還處于起步階段,各個成員的任務主要是建設基地還有發掘礦石。

“老大,好消息!”下屬說。

“什麽好消息?”齊墨問。

“我們找到一塊兒黑金礦哎!你說巧不巧,就在離咱們湖藍駐地不遠的地方,和海拉交界,但不歸海拉管。”

齊墨挑眉:“确實是個好消息。”

“而且啊,我們用激光武器劈下來的這一塊兒正好可以用來當基地的奠基石。”

通訊那頭出現了反對的聲音:“不行不行,這麽大這麽好的一整塊板材,埋在地下多浪費?”

“那你說咋辦。”

“要麽整塊兒賣了,要麽……咱們緋夜剛成立沒多久,弄個界碑或者标志物,那多威風。”

聽下屬們讨論到這裏,齊墨心頭一動。

“做一塊兒石碑,就當我們的标志物。”他插話。

首領拍了板,底下的人自然沒有異議。

“唔,就是打磨……可能需要點功夫。你也知道,這可是黑金。”下屬說。

“沒關系,現在就開始準備吧。”齊墨語速加快,“剩下的礦随大家用,想用來換兵器或者制造金件或者貿易,都可以。”

“謝謝老大!那我們就去準備了!”

“等等,我把我的設計想法告訴你們,你們就按照這個思路,去找工程隊打磨。”齊墨邊說邊點開手環屏幕,在上面勾畫着。

這一晚,齊墨坐在燈下守着閃亮的鳳凰蛋,把黑金碑的模樣照着記憶裏的形狀勾勒出來,一夜未眠。

雪絨球孵蛋已經成了習慣,有時候困得不行兩只小眼珠都睜不開了,還兢兢業業地在鳳凰蛋上面趴着,癱成一坨雲片糕似的軟團子。

某次齊墨晚上被吵醒,醒來點燈一看是雪絨球趴在桌子上哭,對着鳥巢裏的鳳凰蛋狂流眼淚。當時吓得齊墨以為蛋碎了,過去一看完好無損,這才松口氣。

雪絨球又是愧疚又是難過地挪過去,把柔軟的身體貼在蛋殼上蹭了蹭。

沒有別的,只是它也想念那個人而已。

齊墨在這座城市停留了三個月,直到他親眼看見那名心善的富商把蘭溪羽從福利院接走帶回了家。

他留下了一張電子明信片,收錄了這三個月以來在這座城市的點點滴滴,最終将其放進儲存卡。

鳳凰蛋依舊是那個狀态,白天安安靜靜,到了晚上會輕輕地閃着淡金色的光。但終究還是沒能孵出任何東西。

齊墨不願再幹等下去,他把終點站設在了霧星的冰封海岸,一路走一路欣賞美景。

蘭溪羽曾經說他有時候太保守,循規蹈矩。那他就去嘗鳳試一下,觸碰那些以前從未觸碰過的東西;去做一些,根本不像是“齊墨”會做的事情。

他去了A區邊緣星最有名的斷壑峽谷,一望不到底的漆黑深淵,像是能吞噬一切。他在人群的驚呼聲中獨自一人乘坐飛行盤來到峽谷中央,被峽谷中的飓風吹得翻了幾個圈。峽谷旁邊的人大喊着讓他回來,他卻抱着飛行盤在風中哈哈笑。最終因為不服從景區管理規定,被工作人員錄進了黑名單永遠不準來。

後來那地方毀于戰争,再也看不見了。

他還去了星海湖,那是一片清澈遼闊的湖泊,白天湖水是綠色的,被朦胧的霧氣遮蔽。到了晚上,那裏霧氣散去,它就會變成鏡子一樣光滑的湖面,倒映出萬千星海,美不勝收。

湖邊坐着的都是一對對的情侶,就像每個有“故事”的景點會做的宣傳一樣,星海湖也有自己的傳說。那顆星球的衛星是雙月,因此如果能在雙月降臨的夜晚,和愛人一同在星海湖許願,願望就會實現,兩個人也會永遠在一起。被用得爛俗的傳說故事,寄托着美好的祝福。

海灘邊有人擁抱靜坐,有人在接吻,還有人借着漫天星海許下誓言求婚。

齊墨站在海灘邊竹節搭成的高屋上,望着碧波粼粼的星海湖,把鳳凰蛋捧在手心裏。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朝着湖面大聲說:“蘭——溪——羽!”

“你再不回來,我就——跟別人——跑了!”

這聲喊蕩在湖面上,引得衆人驚訝紛紛擡頭看。

齊墨喊完就成個“大”字躺倒在竹屋地面上。他把鳳凰蛋放在胸口,臉上熱氣蒸騰,跟個十六七歲少年似地不好意思地笑。

終于,他長舒一口氣,摸着手腕上的魂契刻印道:“真可惡啊你,給我留了念想,又不告訴我怎麽辦。你要逼瘋我了……”

雪絨球滾到他的臉頰上,用絨毛輕輕幫他拭去眼角淚珠。

就這樣,齊墨從星際聯邦的A區抵達霧星,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他踏着山海月色,踏過萬千星河,一路攬霧看花,留下不少美好回憶。

他留在這個世界,像是個格格不入的“另類”。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回去,不想去看他本該生活着的卻沒有蘭溪羽的世界。

……

齊墨的運氣不錯,抵達冰封海岸的時候正是極晝,那裏的冰都化了。海水一波波地拍打在岸上,鹹鹹的味道透過空氣蔓延開來,沁入心肺。

他在斷崖上搭了個小帳篷,點了篝火烤魚吃。

說實在的,他還是小時候帶着齊煙一起逃難時,用過這種原始的烹饪手法。

雪絨球卧在鳥巢上打了個呵欠,擠出兩滴眼淚。它用絨毛揉了揉,把眼淚抹掉。

齊墨慢條斯理地吃了烤魚,把魚骨頭扔進海裏,看着不知名的魚類躍起吞掉了骨頭,輕笑出聲。

他已經很久沒有接到過緋夜的消息,看來之前他在那邊的那一年根基打的不錯,那些人已經能夠獨立自主地把組織運轉起來。這樣就很好,齊墨也沒想着把緋夜在這時候就發揚光大。對他來說,“緋夜”只要存在就可以了,日後廣為人知,那是蘭溪羽要做的事情。

只不過兩天前,他的直屬手下聯系了他,很開心地告訴他黑金碑已經建成,就放在本部基地的旁邊,壯觀極了。

齊墨說:“那你再幫忙刻幾個字。”

“刻什麽?”

“就刻……今天的年月日吧。”齊墨說。

“哦哦。”手下應下了。

那個人還問他,老大,你什麽時候回來看看?

齊墨說,再等等,不急。

他根本就沒想着要回去。

加上之前準備的時間,旅途中的時間,還有那些零零散散拼湊的時間。他在這裏呆了有四五年,鳳凰蛋還是一副要醒未醒的樣子。齊墨有時候懷疑,這只是蘭溪羽為了讓他有毅力活下去做的一個假象。

齊墨決定,等冰封海岸從極晝變為極夜,他就下海。

海面結冰需要一整晚,他只要在冰層完全凍結之前下去就行。大概,不會比蘭溪羽消失的那天更冷。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

炙熱的恒星向着水天相接的地方墜落,帶走了這片海岸所剩無幾的溫度。海面逐漸泛起冰藍色的光亮,浮冰漸起。

齊墨伸出手,繞過雪絨球的身底摸了摸——鳳凰蛋在雪絨球的孵化下還是溫熱的。

他輕輕摸了摸光滑如初的蛋殼,随即站起身打開飛行盤跳下斷崖,最終落在海灘上。

海水冷得徹骨,他幹脆脫了外套和鞋子,甩去一身負累,向着恒星落下的方向一步步往海的中央走。

冰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凍結着,伴随“咔嚓”“咔嚓”的聲響。

海水已經沒過胸口,齊墨閉上眼吸了口氣,轉身倒向冰冷世界。肌肉瞬間被湧上來的寒意束縛地無法移動,他輕緩地吐氣,水泡升騰而上随即被冰層封死。

他任由自己,沉沒向漆黑海底。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的早,可能會二更,如果到了六點還沒有就別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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