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涅槃
卡在今年的這個時間點, 有發生什麽事嗎?
星元紀225年,他十四歲,十四……
齊墨眼睛緩緩睜大。
對了, 如果沒有那只金絲雀救他,處于瀕危狀态的他一定會死在N區的戰役裏。
原來如此,并不是蘭溪羽的過去包含了「修正」,同樣需要調整的還有他齊墨。
“嚓”。
劍鞘與金屬扣環敲擊傳出聲響,将齊墨從思考中拉回現實。
他擡頭,看着起身直立的蘭溪羽。
“我要找的人不在這裏。”蘭溪羽垂眸,“你看上去沒有什麽大問題,我要走了。”
“嗯……好,一切小心。”齊墨說。
蘭溪羽走出幾步, 停下,扭身開口:“我向來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
齊墨一愣——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得他不知道怎麽接。
蘭溪羽接着說:“但我留在這兒一直等到了你清醒, 除了對那只以太感興趣,也是不想看你出事。大概在我的潛意識裏,你還是挺合我眼緣的。”
齊墨反應了一拍,很快啓唇:“溪羽,我……”
蘭溪羽伸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不用告訴我你是誰, 我也不想知道。”蘭溪羽望向海邊, “我不會輕易做出簽訂契約的決定, 既然有, 肯定會很珍惜。與其以後失落,我還不如一開始就什麽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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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墨看着蘭溪羽,緩緩閉上了嘴。
是了, 這條時間線衍生出的蘭溪羽, 從頭到尾都和「齊墨」沒有交集, 也不可能再有交集。
他完全沒必要給面前這個人增添麻煩。
“你自己……保重。”蘭溪羽說完利落轉身,再沒有回頭。
齊墨看着那抹墨綠色的身影走遠,自己在原地靜默片刻,最後站起身。
他朝不遠處乖乖卧着的鳳凰招招手。
鳳凰邁着優雅步伐湊近,低下頭蹭弄他的手背,就跟往日裏金絲雀做的一樣。
齊墨臉上浮起微笑:“乖,你還得跟着我去個地方。在此之前麻煩你件事兒。”
鳳凰睜着圓潤晶亮的眼珠瞧他。
齊墨展開雙臂:“能幫我把衣服烘幹嗎?別弄糊了就行。”
鳳凰:“……”
……
他在這個世界踏出的每一步,都勾畫描摹着一個不同的未來。
大樹的枝幹不斷生長變粗,那些枝杈蔓生擴散開來最終枝繁葉茂,形成了紛繁複雜的宇宙圖景。
盡管那個隔着十數年時空的蘭溪羽不認識他,但至少給了他一個希望——他是可以做到的,把蘭溪羽帶回到他的身邊。
齊墨片刻都沒耽擱,一路帶着僞裝成金絲雀模樣的鳳凰以太趕往了N區。
自從小時候逃離了那處,齊墨就再也沒有回過N區。那個地方是他心口的一塊兒傷,所有被“遺棄”“折磨”還有關于“死亡”的記憶都集中在那裏。
因為戰亂的緣故,開往N區的商艦很少,這回答應捎他過去的老板苦口婆心地勸了好一陣子。
“小夥子,你可要想清楚啊,那邊在打仗,一不小心可能小命都沒喽!去了再想找回來的船艦可就不好找了。”
齊墨點點頭:“明白,謝謝您。”
見他堅持,老板也沒辦法,帶着他一起去了內亂中的N區。老板并沒打算在那邊久留,把他放在載客區然後調頭就去了中轉站。
齊墨抵達的時候,N區各方勢力混雜交戰,一股勢力正在對邊緣星進行轟炸。
許許多多的難民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流離奔逃,他們的臉上布滿了對未來的不确定和對死亡的恐懼。
街道嘈雜,道路坑窪,空氣中蔓延着焦土和硫磺的味道。
齊墨逆着人流前行。
巨大的飛行艇遮天蔽日,緩緩覆蓋了他上方的空域。
“救命,是轟炸。”
“快,快點躲起來!”
“援軍為什麽還沒到?軍隊到底在幹什麽啊!”
有孩子摔倒了,跪在地上哀哀哭泣;有被炸傷了腿的倚着柱子嘆氣。
炮火聲充斥這片土地,冷氣升騰至深褐色的天空。
“別去北邊荒野,陸兵過去了!好幾臺坦克,裝着加榴彈的!”
齊墨過了這麽多年星際戰争的生活,很久沒經歷過有陸軍參與的混戰,他打開身上的炮彈警示器,繼續朝着北邊走。
終于,在城市與荒野交界的地方,他聽到一陣熟悉的哭泣聲。
他朝着那聲音的方向望去。
小小的女孩子一邊哭一邊守在少年的身邊,哭得上不來氣。
“哥哥……嗚,哥哥……”
少年的眼睛只睜開了一道縫,嘴唇皲裂,臉上毫無血色如同死灰。
這是齊墨第一次以這種視角看過去的自己,而且是瀕死狀态下的自己。
他知道,那一瞬間他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喉嚨幹澀磨出的火幾乎要焚盡全身。
誰又能想到,就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有着另一個自己跨越了時空的阻礙來拯救他。
“哥哥,嗚嗚……”小女孩兒還在哭着。
齊墨擡手,一直藏在他口袋中的金絲雀乖巧地飛出來立在他的指尖上。齊墨又從上衣裏翻出個小盒子,打開盒子拿出一顆水球遞給金絲雀。金絲雀會意,用喙小心地叼起結扣的位置,穿過陣陣濃煙朝着少年的位置飛去。
齊墨耐心地等待着。
冥冥中,命運的環扣一點點地錯位連接,如同火車交錯變軌一般,雖已不是原先的軌道,卻也在沿着正确的方向進行。
片刻後,金絲雀原路返回,安靜地卧在齊墨頸邊,輕輕地蹭了蹭他的皮膚。
齊墨溫柔地撫摸它的毛發,把它放進重新放進口袋裏。
身後,小女孩兒的哭聲在緩緩減弱。
齊墨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去了,他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直接抱着小時候的“齊墨兄妹”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坐在遠離轟炸區的高臺上重新整理思路。
幾個關鍵的大節點,記憶中應該包含的元素都基本完成了,剩下要做的就是把時間機器放回湖藍駐地。
剩下的将星石材料剛好夠他返回原本的時間線,他離開後時間機器就會進入報廢無法使用的狀态——那就是他最終需要完成的事件點。
忽然,一隊人的出現吸引了齊墨的注意力。
他走到高臺邊仔細看,一輛裝備良好的戰艦停在空地上,在一衆保镖的簇擁下,三十餘歲的莫裏克從戰艦上走了下來。
齊墨臉色瞬變。
對了……把年少的他從N區接走這件事,是莫裏克親自來幹的。
現在想來,對自己性命如此看重的莫裏克居然會願意以身涉險來交戰的地方,不太對勁。
他看見有下屬匆匆跑過來,對着莫裏克彙報。
“參議員,上次您說的要在D區、F區和N區幾顆行星做調研的事情,我們已經安排好了,無論是做儲備庫,還是做戰時地下高能武器隐蔽點,都很合适。”
通過強化後的輔助截聽器,齊墨聽到那名下屬如是說。
“我還有點事,一會兒一起去看看。”莫裏克回答。
地下高能武器隐蔽點?
如果齊墨沒記錯,“光譜”武器在N區就有設備點,原來其他那幾個區也有被選中的行星麽?也是,莫裏克絕不會把寶壓在一個地方。
曾經憤恨的記憶再度湧上心頭,齊墨從腰間掏出槍,抿着唇指向莫裏克。
只要在這裏殺了他……
手指放在扳機上,卻遲遲按不下去。
齊墨咬住後槽牙,用左手按着右臂往下壓了壓。
裝了□□的槍口冒出火光,子彈擊飛了莫裏克腳邊的一塊兒石子,正好擊打在莫裏克的膝窩上。莫裏克幾乎是立刻單膝跪地,身體失去平衡,額頭重重地砸在地上,那模樣就像是朝着北邊磕了個頭。
齊墨冷冷地掃了莫裏克一眼,最後收槍,離開了高臺。
最終,他想辦法從星際聯邦離開,轉搭了很多艘船艦,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回到湖藍駐地。
齊墨沒有和他的下屬提前打招呼,他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本部基地,将随身攜帶的時間機器膠囊打開。
機器資源儲備量見底,一切都在計劃中,他離開後,這臺機器就會變成無人可用的廢鐵。
齊墨輕輕摸了摸機器的外壁,然後毅然決然地踏了進去。
他閉上眼。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但他既然入了賭局,就得做好可能贏也可能輸的準備。
一陣機器運轉的輕鳴聲響起,有風透過他的指縫帶來一絲清涼。
等到一切歸于平靜,齊墨緩緩睜開了眼睛。
外面很安靜。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面空空的,沒有金絲雀。
齊墨心髒“咚”地一跳。
以太的消失有兩種可能。其一,鳳凰從來都沒有被救活,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其二,因為同一個世界不能存在兩個相同時間的生命,如果鳳凰已經複活,他帶回來的這個以太就會被歸化統一。
齊墨打開時間機器的手都是發抖的。
他邁出去站到地面上,工程組的人也都不在。
也好,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到他緊張失态的模樣。
齊墨穩了穩氣息,邁腿往外走,腳步越走越快,最後還是跑了起來。
他一直跑出工程組的基地,拉開緊閉的大門。
一股冷風直接把他凍得打了個哆嗦。
他看了看外面,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紛揚而下很快就把他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齊墨打了個噴嚏,頂着大雪往外走。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這麽大的雪,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幾乎要沒過大腿。
這時,一聲清亮啼鳴震痛了他的耳膜。
齊墨猛地擡頭看向右側。
——那是不被世事所侵擾的聖所,羽翼烈烈燃燒的鳳凰保護之下,所有風雪都被阻擋消弭。
一襲碧衣的青年站在鳳凰之下,組成了白色雪旅中唯一的旭日。
齊墨聽見自己耳邊傳來包含了心跳和抽泣的混響。他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力氣,兩三步從厚厚的雪地中拔出腿,直接朝着溫暖彼端沖了過去。
對方向他張開雙臂。
他毫不猶豫地抱住那人,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籠罩住全身。他貪婪地呼吸着這股味道,把頭埋進溫熱頸窩。
“凍死了……抱緊點。”他說。
耳邊傳來輕笑,他的後腰被用力圈住。
“好。”蘭溪羽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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