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IF線:醉飲風露(3)

蘭溪羽這句話說完, 齊墨沒什麽動靜。

他将右手下移,攥住蘭溪羽勾着他衣帶的手指:“兄弟們都在拼命,我一個人偷懶, 不太好吧。”

“不是已經打完了麽?”

“總要分些獎賞安撫一下。”

“那你快去。”蘭溪羽松開手, 重新站直了身子,“限你戌時前回來, 還有位受了內傷的壓寨夫人需要安撫。”

說完,蘭溪羽自己邁步往裏屋走去。

內傷?齊墨覺得好笑。沒見過誰把邀請失敗當成內傷來說的。

叮呤咣啷一陣響, 齊墨聽聲音判斷, 像是蘭溪羽在清理被流箭折騰亂了的房間。

這人真的是個皇子嗎?他揉揉額角, 離開石室順便關上了門。

……

戌時一刻, 齊墨打點好一切從外面回來, 恰好碰上端着熱水匆匆往屋裏進的小侍。

“等等。”他喊住了侍從。

侍從這才看見他, 趕緊行禮:“大當家。”

他掃了眼熱水盆:“這是幹什麽?”

“回大當家的,夫人說要泡澡,桶裏的水涼了,給他換點熱的。”

齊墨眼角一抽:“誰讓你們喊他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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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把頭壓低:“是……是夫人自己吩咐的, 叮囑我們不要喊錯。”

齊墨:“……”

齊墨:“行, 把水加上。”他剛說完, 又擡手:“哎等等,你不用管了, 給我吧。”

侍從怔愣片刻,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熱水盆遞給齊墨:“很燙, 大當家的您小心。”

齊墨端着熱水盆走進裏屋,定睛一瞧。

屋裏正中央放了一盆浴桶, 熱氣盈盈蒸騰而上将整個屋室都攏入一片朦胧。而蘭溪羽就半趴在桶邊,一副悠哉的姿勢, 淺金色的發尾被水汽蘸濕了貼在頸邊。

“水溫還行,倒一點就可以。”蘭溪羽頭也沒回地說。

齊墨垂眸,端着熱水盆走過去直接全都倒了進去。

“嘶——”蘭溪羽不由得轉身,“太燙……了。”聲音最後剎了車。

齊墨把盆子扔到一旁,單手叉腰站立:“二殿下使喚我的人倒是輕車熟路。”

“那小家夥挺乖的,大當家的禦下有方。”蘭溪羽抹掉臉上的水珠,“你太慢了,我都要泡睡着了。”

“沒人不讓你睡。”齊墨說。

“那怎麽行,卿卿還沒回屋,我先自己歇息了豈不是很無禮。”蘭溪羽攏了下發尾,直接從桶裏站了起來。

“嘩”地一聲響,成股的清水從他的身上流下,劃過肩頸和腰。

齊墨目光略微一閃,臉上表情未變。

蘭溪羽直接騰身出浴,順手抽走了搭在椅背上的中衣披在身上,轉身駐步,水珠随着動作灑出一道弧線。

“我還以為你要光着跳出來。”齊墨淡聲道。

“還是要收斂一點。”蘭溪羽松松地系了個帶子,“用不用喊人給你換個水。”

齊墨轉轉手,卸了護腕和袖箭:“不用換水,剛加的熱水我稍微洗一下就行。”

蘭溪羽穿着中衣去了趟外屋,回來時候齊墨已經坐在浴桶裏。

蘭溪羽甩了甩自己手上巴掌大的小包裹:“把這個泡裏面,軟乎了之後可以擦身上。”

“那是什麽?”齊墨問。

“粟米的碎末。”蘭溪羽耐心解釋,“剛去外面從廚房讨的,包在這裏面泡在湯池裏,對身體好。”

“貴人家就是會讨這些小東西,我們這樣的便用不起米每日沐浴。”齊墨邊說邊撩起點水拍在肩膀上。

蘭溪羽走近浴桶把米包丢了進去:“跟我回京城,以後你也可以日日這樣。”

“不用,我不喜歡那種地方。”齊墨語氣寡淡。

“真的?”

“真的。”

齊墨動作忽地一頓——蘭溪羽湊過來拉着他的脖子在他臉側親了一下。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蘭溪羽翡翠色的眸注視着他,臉上笑意淺淺。

“你放心,我幫你這一回,不會拿這個當你的把柄,也不會跟你索要什麽東西。”齊墨以為蘭溪羽是怕他在京城鬧事,又解釋了一遍。

蘭溪羽待要再說,目光一偏落在齊墨的手腕上。

齊墨注意到這一點,沒避諱,直接把手腕朝上露出給蘭溪羽看:“我跟你不太一樣,這是出生就有的胎記,所以傍晚時候看見你身上那個,我很吃驚。”

兩個痕跡,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分毫不差。

蘭溪羽伸手在那環形痕跡上輕輕觸碰,随即斂眸說:“你信不信緣分?”

齊墨停頓片刻:“我以前是不信的。”

蒸騰的霧氣消散了些,整個屋室沉寂良久。

蘭溪羽撫上齊墨的面頰,貼着額際吻在對方的唇角附近。

“會覺得讨厭嗎?”他低聲問。

齊墨眼簾微動,扭過頭回吻。他攥緊蘭溪羽的中衣領子,手上的水把衣服浸濕了,現出中衣包裹着的鎖骨輪廓。

呼吸頃刻間紊亂,背脊撞到了桶壁。帶着粟米清香的水四濺,弄得周圍濕漉漉的。

“還記得我的名字麽?”分開的間隙,蘭溪羽問。

“溪羽。”

蘭溪羽輕笑,在齊墨的唇瓣上呢喃流連:“這不是記得挺清楚?別喊二殿下了,聽着生分。”

……

水漬從桶邊沿着屏風一直向前延伸直到榻邊,床褥子邊角也洇地都是水。

屋內蒸騰着熱氣,身子是熱的,唇瓣也是熱的,像是泡在湯池裏深眠衍生出的一場幻夢。

昔日峥嵘歲月金戈鐵馬,昔日陰謀詭谲覆手翻雲,皆融化在熱氣裏,蒸成一團團泡沫。

相知有時需要一生,有時卻只需一瞬。這世上總有那麽一個人,在雙目相對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靈魂交融,再難抗拒彼此的牽絆。

齊墨輕而緩慢地吸氣。

漲澀一路蜿蜒而上漫到心髒,從嫩芽的位置破開鑽入,攪弄地心慌意亂,無所适從。

疼痛和愉悅混合交雜,他咬住蘭溪羽垂下的發尾,眼中帶了團無法聚焦的朦胧。

“你可取了字?”蘭溪羽問。

他搖搖頭。

“那可有小字?”

齊墨閉眸,再度搖頭。

“那……我可以喊你墨墨嗎?”

齊墨松開口,睜眼瞧着身上人:“你看上去那麽聰明一個人,怎麽這點事都要問我。”

蘭溪羽低頭吻他的耳垂,發絲掃過頸側,酥酥麻麻地癢。

待霧朦散去,一夜酒暖春宵,月影入花梢。

……

五日後圍剿飲風寨的兵馬做好了班師回朝的準備,自然,那些所謂的“兵馬”都是寨民們假扮的。

臨行前齊墨留陸堂主主持大局,陸堂主猶豫片刻開口:“您其實可以不用親自去,若是演戲給宮裏那幫人看,随便找人替一下就可以,甚至我替您去都行。”

“不,我肯定要去。”齊墨捆緊手腕覆甲,“寨子裏跟了那麽多人,我要是縮在後面像什麽話?”

“我說點兒逾矩的,那位二殿下,您多少還是防備着些。”陸堂主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說。

“嗯。”齊墨應了聲,垂下眼簾,“我很快就回來,放心。”

下月月初,他們抵達了京城。

這一隊兵馬在蘭溪羽的引領下順利入京,當時已是傍晚,宮裏傳來命令說是聖上龍心大悅,一連賞了二殿下不少金銀,同時進殿聽傳。

聽到這指令的時候,蘭溪羽摸着手中珠玉,将它們抛至桌角,随後微微揚起唇角轉身面對着齊墨:“我要是被他們扣在那兒,卿卿可得去救我。”

齊墨單手撐着臉頰:“晚上行動刀劍不長眼,你自己掂量着。”

動亂是從大理寺開始的,原本押運審訊囚犯的士兵突然發力刺向了“自己人”,晚上正是大理寺交班的時候,夜幕沉沉誰也看不清誰,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有的說,是賊人來襲;也有的說,是有人預謀劫獄。

但誰也沒想到,他們面前的那一隊兵馬,正是他們原本等待接收的“犯人”。

趕來支援的禁軍被僞裝成同伴的寨民引入了陷阱,他們将在那裏被困整整一個晚上,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時才能被放出來。

兵刃交接聲在京城持續了很久,齊墨原本還擔心蘭溪羽的處境。但從皇宮被破入的速度來看,蘭溪羽的後手可不僅僅是他們飲風寨一處。

不知為什麽,發覺這一點的時候,齊墨懸着的心放下來的同時,胸膛中又蔓生出一點別的滋味。

時間緩緩流逝,宮中漸漸沒有了喊叫的聲音。

等到天邊晨光熹微,夜色漸褪的時候,他收到了屬下送來的消息——內殿已被占領,逼宮順利。

齊墨坐在宮牆外獨自喝了兩杯酒,沒吭聲。

屬下給他道喜,随後有些憂慮地說:“二殿下這師出無名,以後就算當了皇帝,會不會在史書上被人诟病啊。”

“不用擔心。”齊墨站起身,往城外大街的方向走,“他有的是辦法遮掩,再說了,本就是那些人對不住他。”

屬下小跑着跟上來:“大當家的,您這是去哪兒?一會兒就得進宮封賞。”

“你們去吧,我先回寨子。”

“啊?您……”

“你們去。”最後這聲語氣肯定,毋庸置疑。

街邊冷清,住着的人家因為昨晚的亂戰都縮在家中不敢出門。所以,只有他一個人獨步向前,迎着太陽的方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

他慢慢走出長街,橫跨整座京城,來到城門前。

日光照着城門口高大雄偉的銅獅,獅子張着大口,爪牙皆鋒利,如同那層層宮牆內壘砌的威嚴君權和風刀霜劍。這樣看去,無論白日還是黑夜,烏雲總是籠着這處的。

然,天已大亮,他再沒有停留的必要。

齊墨輕輕呼出一口氣,邁步往城門外走。

忽地,一串輕快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穿過清晨的霧霭直直逼近。

齊墨詫異回頭,只見晨光之下,一身錦衣秀袍的貴公子駕馬疾馳而來,手邊還牽着另一匹駿馬,帶着肆無忌憚的張揚和青春意氣。

齊墨緩緩睜大了眼睛:“蘭……”

“籲——”蘭溪羽在齊墨身前不遠處拉缰,馬蹄高高揚起,緊接着側身停住。

蘭溪羽一臉微笑地看向齊墨:“你提前走了這麽久,難不成是怕我的汗血馬跑不到飲風寨麽?”

齊墨一時竟沒能接話,只是看着對方。

“快上馬,一會兒要是有人追過來就不好玩了。”蘭溪羽甩開缰繩扔向齊墨。

齊墨下意識地接了,蘭溪羽還在催促“快點快點”。

“誰在宮裏?”齊墨一邊上馬一邊問。

“我那麽多個弟弟,總有一個願意接手的,後面那些事情啊,就都讓他去想就行了。”蘭溪羽看上去特別開心,“我既然報仇出了氣,何苦要留在這腌髒地方。這又窒悶又憋屈的城牆,我早就受夠了!”

齊墨定定地看了蘭溪羽一會兒,臉上漸漸綻開笑容,與初升的旭日一同煥發光彩。

“說的正是。”他雙腿一夾馬肚子,率先奔了出去。

蘭溪羽緊緊跟上:“駕——你說,咱們幾日能到寨裏?”

“來的時候用了一個月,你這既然是汗血馬,估計不出半月就能趕到。”

“哦,那我們可以繞些遠路。”

“嗯?”

“我好久沒出過京城了,你不帶我逛逛嗎?好狠的心……”

齊墨一笑:“那你跟上再說!”

說完,他揮鞭,身下馬兒提速,眨眼間拉開好一段距離。

“哎!你真是的,好歹那是我送你的馬……齊墨!”

兩個身影迎着朝陽漸行漸遠,消失在城門外的爛漫碧野中。

《醉飲風露》絕句

「踏破丹墀殿,君子舍金銮。

沐光笑名利,拍馬出城關。

暮飲江河水,朝覽日月川。

人生一蜉蝣,逍遙自破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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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希望他們二人可以一生逍遙自由恣意灑脫,不為世俗所縛,永葆赤子之心。

本篇if線end,下篇if線是民國諜戰,有刀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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