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醫術

穆寡婦看采薇在院子裏折騰半日不進屋,心裏忐忑不安。

見采薇進了屋忙着自己沐浴,她也不敢插言。

等采薇忙完,重新打了一盆水,擰濕了布巾要給她擦拭身子時,穆寡婦以為采薇已經消了氣,忙笑道,“娘自己來就好,傷着腿,又不是胳膊不能動。”

接過采薇手裏的帕子,就手擦起來。

她嘴裏也沒閑着,又絮絮叨叨說開了,“薇薇,那藥一頓也喝不完,你別都給那男人喝了,自己也喝點兒。”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讓采薇氣得不行。

她把濕手一甩,氣哼哼道,“娘,你是不是非要把我害得嫁不出去才罷休?別以為我不知道那藥做什麽的!我都這樣了,你就見不得我好是不是?你還是我娘嗎?”

她也是氣急了,一頓嚷嚷,把這幾日憋在心頭的委屈都喊出來了。

穆寡婦驚呆了,手裏拿着濕帕子也忘了擦,滴滴答答地直往炕上滴水。

“薇……薇薇,誰,誰告訴你的?”她以為自己能一輩子瞞下去,這個女兒雖說長得醜,但好在聽話,母女兩個一輩子雖說過得苦了些,但好歹還能保住命。

誰料這麽快,采薇就知曉了事情的原委。

“沒人告訴我,娘做下的好事,指望誰能告訴我?”采薇冷笑着,看着穆寡婦呆若木雞的樣子,神情裏隐隐有揭破奸計的得意。

“娘以為把我害成這個樣子,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知道,是不是?別忘了,我可是……”

下面的話在嘴邊溜了一圈,被采薇及時給剎住了。

她想說我可是大夫的,可她一下子又驚醒過來,自己決不能這麽說。

穆寡婦那雙不大的眼睛,泛着渾濁的光,此時在幽幽的火光中,有些陰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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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勾勾地看着采薇,從頭看到腳,直看得采薇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你,懂醫術?”穆寡婦半日才慢吞吞地問道,“是不是?”

懂醫術難道是大逆不道的?

采薇很是惱火,她就懂醫術怎麽了?

李大娘看着她給鐵牛診脈,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如今連她這個娘,表情也跟吞了蒼蠅般。

懂醫術到底違法了還是犯罪了?礙着誰了?

見她梗着脖子一句不吭,穆寡婦愣愣地瞪了她半日,忽地一拍炕沿,放聲大喊起來,“你怎麽學的醫?誰叫你學醫的?”

聲音癫狂嘶啞,就像是個瘋子一般,歇斯底裏地喊着。

采薇被她這瘋狂的模樣給驚呆了,她就這麽反感醫術?

這個時代女子會醫術沒有活路?

她懵懵懂懂地看着穆寡婦,直到她吼完又大哭起來,方才冷清地問道,“我懂醫術有什麽不好?難道懂醫術見不得人?”

“啊,啊啊……”不問還好,一問穆寡婦又哭上了。

采薇受不了,幹脆也不問,直接上炕躺在另一側睡下了。

這個娘她算看出來了,遇事不想辦法,先哭個昏天黑地再說。

既然她想哭,那就讓她哭夠了。等她什麽時候想說再說吧。

就這樣,穆寡婦直哭了半夜。

采薇躺那兒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翻來覆去折騰到半夜也沒睡着。

等剛有了一絲困意,就聽隔壁李大娘一聲凄厲的嚎哭傳過來,“鐵牛,我的兒……”

天,隔壁又出什麽事兒了?

穆寡婦也瞪大了眼睛,揉着哭紅的雙眼,驚疑不定地豎耳聽着。

李大娘一聲比一聲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看樣子鐵牛又發病了。

采薇心裏十分不寧,下午給他診脈的時候,就發現他內裏的燥熱十分大,還沒等進一步診斷,就被李大娘那陰陽怪氣的話給逼回來。

這個時候,鐵牛一定是不好了。

她坐起來披了外衣,看着驚慌失措的穆寡婦,淡淡道,“我去看看。”

穆寡婦和鐵牛家多年老鄰居,自然關切,無奈自己的腿不能下地,只得點頭讓采薇去了。

鐵牛家的籬笆門一推就開,采薇沒費事就來到了他家三間草屋門口。

屋內,一燈如豆,閃着幽幽的光。透過門縫她看到,李大娘正坐在炕上,抱着鐵牛哭天搶地。

看樣子,鐵牛又昏過去了。

采薇也兀自心驚,忙去拍門,“大娘,開開門,我是薇薇啊。”

李大娘哪還顧得上開門?

采薇只得下大力氣死命拍,拍得李大娘心裏煩躁不止,只好下炕開了門,瞪着一雙血紅的眸子看着采薇,“這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覺過來做什麽?”

采薇聽着這冷冷清清的聲音,不敢多說什麽,只道,“我娘聽見動靜,叫我過來看看鐵牛哥怎樣了。”

李大娘也沒叫她進去,只哽咽道,“你鐵牛哥又發燒昏過去了……”

話剛落地,她眼角的淚就滾珠般掉下來。

采薇咽了口口水,艱難地開了口,“大娘,要不,讓我進去看看?”

她雖然懂醫術,但不敢跟李氏直說,生怕李氏又把她攆回去,只得委婉地提議了一句。

李大娘聽見她這麽說,斜着眼看了她半天,終是冷嗤一聲,“你又不是大夫,叫你看也白搭。夜深了,你還是回去吧,省得你娘擔心!”

話說到這份兒上,采薇也不好再進去,只得建議,“等天亮了,給鐵牛哥請個大夫瞧瞧吧。今兒都暈過去兩回了,這病怕不小。”

“嗯。這個不用你操心!”李氏心裏煩躁着,想趕緊打發走采薇。

采薇讪讪地又朝裏瞅了一眼,只得抽身回去。

一夜聽着李大娘斷斷續續的哭聲,她貼燒餅一樣睡不着。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就聽隔壁院子裏有了動靜。想來是李大娘叫人去請大夫了。

她也就起了床,先到竈下燒了一鍋熱粥,給陸瑛和穆寡婦各盛了一碗。

她自己則舀了一大碗端着,想送給鐵牛家。

鐵牛病着,李大娘恐怕也沒心思吃飯。

剛到院門口,就聽見身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回頭一看,卻見兩個毛頭小子架着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往鐵牛家院子跑。

采薇趕緊閃在一邊,打量那老者幾眼,見他瘦得幹巴巴的,面上都是老褶子,一雙眼睛賊圓溜,正是一雙老鼠眼。

半蒼的山羊胡,一撅一撅的,看上去古板又刻薄。

右手提着藥箱,腳不點地随着那兩個毛頭小子進了鐵牛家院子。

估摸着他就是請來的大夫了。

等人都進了院子,采薇方才跟在後頭。

老者顯然累得不輕,在院裏站定,接連喘出好幾口粗氣,方才慢慢平複。

李大娘迎出來,紅腫着眼睛,滿臉焦急,“劉大夫,快給我兒看看,他這是怎麽了?”

那大夫看也不看李氏,只沖身後的毛頭小子伸過手去,“坐車一吊錢,拿來。”

采薇眨了眨眼,這古代的大夫這麽牛?

上門二話不說先要錢?

看樣子是從鎮上請來的,不知道是哪位神通廣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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