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時疫

采薇聽見隔壁李大娘喊了聲“我的兒”之後,就沒了聲息,吓得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直覺告訴他,鐵牛這病沒那麽容易好,很像是染了時疫的樣子。

不然,這麽棒的身子,怎麽會忽然就倒下了?

她情不自禁邁步就要去看看,可剛走一步,陸瑛就喊住她,“你這個時候先別過去,免得又招人煩!”

采薇很不愛聽這話,弄得她是個事兒精一樣!

瞪了陸瑛一眼,她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去。

陸瑛說得對,這個當口往上湊,只會讓李大娘更煩。

像李大娘這樣的人,除非沒人能治鐵牛,可能她才會願意讓她嘗試一把。

既然這樣,那她就沉住氣等着吧。

總不能硬治吧?

再說,李大娘也不讓她插手啊!

隔壁院裏,衆人擠不進那狹窄的茅草屋,只好伸長了脖子圍在門口看。

只是看了一會子,就一驚一乍地嚷嚷開了,“醒是醒了,怎麽吐血了?”

還有人很是樂觀地笑着,“吐血不怕,髒東西排出來,就好了。”

他們所說的髒東西,估計指的是撞客着的東西。

牛神婆歇了半日,聽見衆人七嘴八舌的話,臉上喜得冒光,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就往屋裏擠,“都讓讓,神佛的東西可不是你們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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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先前替孩童成功叫魂的先例,村民們對她都很恭敬,忙讓開一條道,讓牛神婆進了屋。

炕上,鐵牛面色赤紅,剛吐了好幾口豔紅的血,這會子正喘着粗氣。

李氏面色驚懼地看着兒子,不知所措。

牛神婆擠上前,瞅了眼鐵牛,心裏也直發突突,這半大小子症狀看樣子不輕啊,不像是丢了魂魄那種。

她心裏有些七上八下,卻依然堆滿了笑,看着李氏,“這孩子成日上山打獵砍柴的,怕是惹怒了山神了。如今我已經求神仙饒恕過,在家裏歇幾日也就好了。”

李氏一聽牛神婆這般說,聯想到頭天鐵牛上山打了兩只土撥鼠宰了,越想越是這麽回事兒。

說不定那土撥鼠就是山神變的呢。

她忙躬身道謝,“謝謝神婆,我兒能逢兇化吉,全靠神婆了。”

“小意思,都是鄉裏鄉親的,說什麽謝不謝的!”牛神婆大咧咧地擺擺手,見李氏千恩萬謝的,眼珠子就在鐵牛家屋裏滴溜溜轉了一圈。

見屋內除了一盤大炕,一張吃飯的桌子和兩條斷腿的凳子之外,就是靠北牆一個剝了漆皮的五鬥櫥。

除此之外,并無值錢的家夥。

早在來的路上,她就聽快嘴的大毛、二毛說了,李家值錢的物事都被劉一貼給坑走,到她這兒還能有什麽?

見李氏謝過她之後光忙着照顧鐵牛,好似忘了她的診金一樣,牛神婆急得身上出了一層黏糊糊的汗,搓着兩只濕漉漉的手,她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大妹子,這孩子你好好照看着,天熱,我就不在這兒叨擾你了。”

說完,她卻站那兒不動,眼睛緊盯着李氏。

李氏擦拭幹淨鐵牛嘴角的血漬,回過身來忙賠笑,“大熱天兒,還讓神婆您親自跑一趟,實在是過意不去。”

“好說好說。你這孩子是個有福的,咱們娘兒們也算有緣。”牛神婆也是個見過不少世面的人,這場面上的話一說一套,聽得衆人連連點頭,暗自賓服。

李氏見這客套話都說完了,牛神婆還紮煞着兩只手站那兒不走,心裏恍惚了一下,旋即想起來還沒給人家診金呢。

她是個樸實人,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十分不好意思起來,“您看,我給忘了,大熱天兒,連杯水都沒給您倒。”

“呵呵,沒事沒事,我不渴。”牛神婆雖然笑着,但神色已經有些不自然了。

李氏也看出來了,忙道,“家裏還有幾只雞,神婆若是不嫌棄,我給您逮兩只。”

“啊,不嫌棄不嫌棄。”牛神婆一聽這話,臉上又笑成了一朵大菊花,“我去幫你逮,這就去吧?”

說罷,還不等李氏答應,她就先擡腳朝籬笆牆邊的雞圈走去。

李氏忙跟着,前後院幾個嬸子大娘的也都相幫着,一炷香的功夫就逮了兩只肥肥的老母雞。

捆了腿,李氏把那兩只母雞遞到牛神婆手裏。

牛神婆提着,笑得滿臉褶子,指揮着大毛、二毛給她收拾行裝,她則騰出一只手撮了把香灰遞給李氏,“把這個兌一碗井水,涼涼的給孩子喝下,明日就好了。”

李氏小心翼翼地接過,用衣襟兜着,看着大毛二毛一個背着牛神婆,一個提着大木箱子和兩只雞出了巷子,方才回轉過來。

衆人聽牛神婆說得那般靠譜,和李氏拉了幾句,就都回家了。

鐵牛家沒有井,采薇家倒是有一口辘轳井,還不知道哪輩的先人留下來的。

李氏先把那香灰從衣襟裏刮下來,放在一個黑粗瓷碗裏,端着那碗就去了采薇家取井水。

采薇不等李氏叫她,忙提了木桶打了一桶涼津津的井水。

李氏神色疲憊,眼神暗淡無光,看着采薇拿葫蘆瓢給她拿黑粗瓷碗裏添水,神情癡癡呆呆的,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大娘,這些夠嗎?”看着那香灰被井水融化,黑乎乎地一大碗,采薇很是小心地問李氏。

李氏這才回轉過神來,見那碗水七八分滿,就道,“行了。”

采薇放下瓢,擔憂地看了眼李氏,“大娘,這就給鐵牛哥哥喝嗎?”

李氏不由苦笑,“不給他喝還能怎麽着?螚眼睜睜看着他沒命嗎?”

她的口氣很不好,聽上去也不知道像是跟采薇有仇一樣。

不過采薇很理解,鐵牛病得那樣,李氏着急上火也是正常。

現在的李氏,不能用常人眼光來看。

見李氏端着碗回家,采薇很想跟上去看一看,可想起陸瑛的話,她又站住了腳,只在籬笆院裏豎耳聽着。

李氏進了屋,過了一大會子,才出來。

只是低着頭,拿手抹着眼角。

采薇知道那灰水沒啥用處,就往自己籬笆門口走去,随時好去看看鐵牛。

可誰料,李氏在院子裏站了不過片刻,竟然晃晃悠悠地扶着腦袋,幾番踉跄之後,一頭栽倒在地上。

采薇吓了一跳,趕緊沖進鐵牛家院裏。

把李氏的頭放正一看,那面色,那症狀,和昨兒看的鐵牛一模一樣。

不好,這難道真的是時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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