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倚門
到了蓮花家,蓮花娘抹着哭腫的雙眼迎出來,一見采薇,也顧不上之前有什麽罅隙,一把就攥住采薇的手往門裏帶,“你快來看看,蓮花她爹剛又吐了幾口血,昏過去了。”
采薇不緊不慢地走着,順帶把背上的背簍放下來,上了臺階,“嬸子別慌,我先看看去。”
蓮花一聽她爹都這樣了,吓得不敢吭聲,趕緊跟在後頭。
進了屋,來到靠窗的大炕前,采薇就見裏正白興四仰八叉地躺着,面如金紙,嘴角還有一抹殘紅。
看樣子再不治就要交代了。
采薇把白興的袖子撸起來,伸出食指中指壓在白興的手腕上,左右都診斷了一番,心裏有了成算。
轉過身來對上蓮花娘眼巴巴的雙眼,她淡定道,“吃三日的藥,就好了。”
“真的?”蓮花娘喜極而泣,盯着采薇的眼問。
蓮花心裏也松了口氣,想着這五十兩銀子換她爹一條命還是挺值的。
采薇看那炕桌上擺好了文房四寶,也不用,順手把那東西往旁邊一掃,就從自己腰間掏出一塊黑乎乎的布片來。
上面白乎乎的一小片,像是污漬一樣。
蓮花見她神秘兮兮的,不由懸着一顆心:這死丫頭在這兒故弄玄虛做什麽呢?
正愣神的功夫,就見采薇轉身,從她娘腦後拔下那根簪頭的銀簪。
蓮花一下子就怒了,大喝一聲,“穆采薇,你幹什麽?五十兩銀子你還不足心,想偷嗎?”
蓮花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腦後的簪子被采薇給抽走了,臉色當即就變了,看向采薇的眼神也輕蔑起來,只是礙于還得讓她給蓮花爹治病,才沒有發作出來。
采薇冷嗤一聲,什麽都沒說,只拿那銀簪的尖頭去挖黑布片上乳白的東西。
挖了一陣,她就着炕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把那乳白的粉末撒在裏頭,拿着銀簪攪合一陣,随手就把那簪子往蓮花她娘手裏一塞。
又沖蓮花揚了揚下巴,“喏,把這碗水喂給你爹。”
蓮花娘臉上火燒火燎的,手裏那根銀簪就跟燙手的山芋一樣,簪上不是拿着也不是,只好呆站在那兒。
蓮花期期艾艾咬着下唇端着碗,走到炕沿,和小丫頭服侍着白興把藥喝下去。
須臾,采薇又到門口臺階下撿了新鮮的蒲公英、紫花地丁、馬齒苋等藥草,交給長工拿下去洗淨熬了。
片刻,長工就端着一大海碗黑乎乎的湯藥過來,采薇接了,遞給蓮花,“喂了。”
多一個字,她都不想說。
蓮花一臉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面色,咬着唇不吭聲,明知道自己誣賴了采薇,但道歉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這個大傻子,她什麽時候在她面前低過頭?
算了,罵就罵了,她爹是裏正,穆采薇只有一個寡婦娘,她能奈何得了她嗎?
這麽想着,蓮花心裏又舒坦了。
看着白興喝幹了藥,采薇轉身就要走。
蓮花娘忙喊住她,想說點兒什麽又有點兒抹不開面子,“采薇,蓮花她……”
采薇擺擺手,滿不在乎,“沒事兒,等明兒這個點兒我再來。”
蓮花什麽性子,她能不知道?
反正跟她早就撕破臉,不差這一回。
回到家裏,采薇就見偏屋亮着燈,陸瑛正倚門相望。堂屋倒是黑黢黢的,聽不見一絲兒動靜。
一聽見腳步聲,陸瑛就趕緊往門口瞅了一眼,果然是采薇披星戴月地回來了。
她還沒踏進院門,陸瑛就問起來,“你回來了?”
“啊?你還沒睡?”采薇納悶地進了偏屋,觑着陸瑛的氣色,也算正常,這才松了一口氣嗔道,“怎麽又不聽話站起來了?”
語氣裏帶着絲小女兒的嬌憨,聽得陸瑛心頭莫名一軟。
他們兩個,怎麽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
一個倚門相望,一個踏月歸來,一燈如豆,雖然貧瘠,但貴在溫馨。
陸瑛甩了甩腦袋,把腦中那些旖旎甩掉,這才回答采薇的話,“躺得久了,身子都酸疼。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的。”
他曼聲說着,語氣裏竟然帶着些忐忑。
采薇也沒察覺到什麽,回頭打量了他一陣,抿嘴笑了,“也是,你正當血氣方剛,即使受了傷好得也比別人快些。你看鐵牛,才幾天就活蹦亂跳能上山砍柴了。”
陸瑛眉頭皺了皺,好端端地說話,怎麽又提起隔壁那小子了?
他耐着性子,語氣平靜無波,“從明兒起,我能在院子裏走走嗎?”
采薇點頭,“可以,只要傷口不紅腫化膿就無妨。不過每日的湯藥還是不能停。”
陸瑛答應了,又問了蓮花她爹的情況。
采薇一五一十說了,兩個人就着偏屋內的豆油燈,不知不覺就說了半個多時辰。
見天色不早,采薇又去院子裏練了半個時辰的瑜伽,這才洗漱睡覺。
第二日天不亮起來,先練了瑜伽,又燒了熱水洗了澡,這才去做早飯。
剛做好,就聽籬笆門外一個男人喊着,“姑,在家嗎?”
采薇納悶,這是叫誰姑呢?
穆寡婦從堂屋裏迎出來,喜眉笑眼地,“旺財來了?”
采薇伸頭一看,正是上次來相看她、把陸瑛當做女人的那個遠房表哥。
原來他叫旺財!
真是好名字!
一副樂哈哈屁颠屁颠的樣兒,就跟只哈巴狗似的,真是配這個名字!
旺財幾步竄進院子,站在當中還沒顧得上和穆寡婦說兩句話,就猛吸鼻子,“這麽香!”
采薇在偏屋裏翻了個白眼,小聲對陸瑛嘀咕,“美人兒,上次那個大爺又來看你了。”
陸瑛舉起拳頭晃了晃,沖采薇一龇牙。
采薇笑不可支,趕緊拿筷子把才煎好的兩個金黃的雞蛋餅兒夾給陸瑛,“快吃,不然就被人給搶了。”
陸瑛張嘴含了,被燙得直吸冷氣,卻還是狼吞虎咽地吞下去。
剛抹了抹嘴,旺財就循着味兒進來了。
見采薇正往碗裏舀白粥,頓時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回頭就對穆寡婦嚷嚷着,“姑啊,你家小日子過得怪滋潤啊,都有白粥喝了。”
采薇斜他一眼,卻不吭聲把粥碗遞給了陸瑛,又遞給陸瑛一個眼神,那意思讓他快點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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