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藥房回來了

季雲霄走進院子，對季成功說，“是白諾一和羅佳佳定親請的響器。”

“……”季成功嘆口氣，“霄啊，別難受啊，你看看他們家這人品，咱們離遠點更好……”

“我知道，爸爸。”季雲霄笑笑，“全當他們給弟弟助興了，咱們不花錢還能聽響，我們還得謝謝他們家呢！”

季雲霄的反應讓季家夫婦很是驚訝，這大妮不會是收到刺激太大，魔怔了吧？

等到賓客散盡，楊春紅看着忙碌的大女兒，心裏很不是滋味，“大妮，過來，媽給你說點事。”

“小六睡了？”季雲霄跟着楊春紅來到東邊裏間卧室，“媽你快到炕上歇着吧。”

楊春紅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季雲霄坐下了，“妮，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還想着白家那小子？”

季雲霄有些遲疑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表現得太決絕反而可疑，就沉默着沒有說話。

“以前我也很反感別人對我說門當戶對什麽，媽也知道你心裏難受，但是……媽也說不好，一輩子那麽長，人的想法都會變的。”楊春紅目光有些空洞，“你好好複習，明年去參加高考，學校和學費，我找你大舅幫忙……”

楊春紅說出這些話着實不易，她考慮了很多天了，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畢竟自從娘家父母去世以後，她和那個“大哥”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聯系了。

“……媽，我現在不想考慮感情的事，大學我也不想考了。”季雲霄看看家徒四壁的家，說：“你看看咱們家，都快吃不上飯了，現在還有小六，妹妹她們幾個還得上學，我現在就想着多掙錢，讓咱們家過上好日子……”

季雲霄的話說得很慢很輕，聽得楊春紅鼻子一酸眼淚流了出來，“我的大娃，都是媽不好，媽沒有本事，連帶着讓你們姐妹幾個跟着受苦……”

“媽，你不是要勸我的？怎麽還自己哭上了？”季雲霄笑了笑，“媽你當年在曲劇團是唱什麽的？”

季雲霄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一說到曲劇團，楊春紅可就不哭了，那可是她的青春她的回憶，當然每次回憶的最後，都是這麽總結性的一句：我這輩子遇到你爸爸就被耽誤了，不然我也能上那個小匣子裏表演去。

色令智昏美色誤人說的大概就是楊春紅這樣的，明明是一個有正式工作的幹部子女，卻為了一個皮囊好看的農村青年下嫁到二井村，還生了六個孩子。

楊春紅說着說着眼圈又紅了，“人這一輩子，睜眼一天，閉眼一天，能吃幾口飯，遇到什麽人，都是命裏定好的，那些要離開的人，我們也留不住，妮，媽是過來人，你想開點，我閨女這大高個，模樣又不差，将來能遇到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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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季雲霄一直都覺得楊春紅是個兒子迷，她說出這麽一番“心靈雞湯”倒是真的讓季雲霄驚訝了，這個其貌不揚身材肥碩的中年婦女曾經也是滿腔的憧憬和夢想。

只是，現實殘酷，人生苦短。

這就更加堅定了季雲霄內心的一些想法，“媽，你就放心帶小六，別的不用管。”

楊春紅怔怔地看着一臉堅定的女兒，點點頭，“嗯，你也歇着吧，累了一天了。”

到了晚上，那幾個小的都累得早早地睡着了，懂事的二妹過來安慰，“姐，你沒事吧？”

季雲霄是真的沒事，她是想着怎麽僞裝得悲慘一些，好不枉費那些人賣力的表演。“你覺得白諾一這人咋樣？”

季雲霞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冷不丁地被大姐這麽一問，就有些結巴，“他，他這個人太面①了，配不上大姐。”

“就是，你也覺得他配不上我，那我和他分開不就是好事，我有什麽好難受的？能有什麽事？”季雲霄輕輕嘆口氣，“等我的試驗田成功了，咱們家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姐，我覺得一定能行。”

……

姐妹兩個難得暢談，等到季雲霞睡着已經是深夜了，季雲霄又趕場一般到自己的小藥房巡視了一番，她前幾天配制的那幾種營養液成長得很好，等過了年就可以放到試驗田中檢驗一下，明天抽時間要去小麥地裏看看小麥的變化情況，日子充實得不像話。

季雲霄迷迷糊糊睡着了。

恍惚中季雲霄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原來的時代，導師李傲通正在吹胡子瞪眼對自己發火：“季雲霄，你的腦子呢？不知道自己什麽體質啊？不知道自己的随身藥房不耐堿？去堿度那麽大的地方，你是覺得自己命長嗎？”

醫藥師的“小藥房”是和自己的身體情況匹配的，正常情況下，季雲霄的弱酸性體質與一般人不同，連帶着自己的“小藥房”也是酸性的。

季雲霄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烘烤，體內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沸騰，咕嘟咕嘟在冒泡，“師父，中和一下不是更好嗎？這樣我不就是一個正常人了嘛……”

“糊塗！要是真的就是酸堿中和那麽簡單，我還用小心翼翼護你那麽多年？”李傲通暴跳如雷，“先把身體恢複了再說！不然你的小藥房再也打不開了！氣死我了！”

……

季雲霄一下子驚醒了。

天光大亮，外面下起了大雪。

季雲霄想起身去看看，卻發現自己周身酸軟，起不來了，一張嘴才意識到嗓子疼得說不出話了。

那個奇怪的夢境歷歷在目，她的特殊體質沒有幾個人知道，李傲通老牛護犢子一般護着她，定期給她檢查身體，補充藥品，調整酸度，現在沒了師父的庇護，二井村的整個環境與她的體質不匹配，這是出現排異反應了。

難怪她的小藥房打不開，原來是這樣。

季雲霄試着咽了一口唾沫，發現喉嚨針紮一般難受，一開口只剩下氣聲，應該是扁桃體發炎了。

季雲霄依稀想起了，自己剛剛成為醫藥師的那幾年，由于自己的特殊身體狀況就經常扁桃體出問題，李傲通就會給她噴一種氣味特殊的小噴霧，味道甜膩膩的，說不上來是什麽糖。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消炎藥對她的狀況能不能管用，不過此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賭一次了。

“大妮，這是咋了？”楊春紅趕緊放下孩子，搭手一摸，“哎呀，這麽燙，發燒了這是。二妮，你趕緊去衛生室給你姐請個大夫……”

“……不用，媽。”季雲霄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給我買點治嗓子的消炎藥就行。”

季雲霄自己心裏明白，自己生病是怎麽一回事，但在村裏其他人的眼中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白家與羅家高調結親的事情成了村裏的新一輪的熱點話題，當然這個熱點還夾雜着關于季雲霄的。

“看吧，季家大妮都氣病了。”

“他家大妮再好也比不過人家主任家閨女，兩個大學生，多般配。”

“啥人啥命，氣也沒用……”

……

劉秀蓮提出要白長嶺主動提親，一開始白長嶺是不願意的，他總覺得他家兒子天下第一，除了天上仙女，人間的女子都配不上。

再說了，白諾一能不能同意還兩說呢。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咳嗽信號還沒發出，養病的白諾一開門出來說了句：“我同意！”

季雲霄家裏那一屋子禮品可把白諾一刺激到了，再加上挨了季雲霄那一錘子，他心灰意冷的同時也想賭口氣，誰離開誰不能活呢，更何況他是一個大老爺們。

劉秀蓮趕緊跑到羅春福家裏彙報消息，誰知道羅佳佳更是急性子，說直接定親好了。

事情太過于順利，連劉秀蓮都始料未及。

為了出口惡氣，白長嶺可是出了血，響器班子，各種禮品，走的都是當時的最高規格，當然這也是羅家明裏暗裏要求的。

羅佳佳如願以償，才發現心情并沒有自己之前預計的好，定親這事運作得太過于順利，以至于她自己都覺得是不是自己遺漏了什麽，心裏總是不拖底。

再加上白諾一那邊自從訂婚儀式之後，都沒有主動找過她一次，羅佳佳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以前有季雲霄在，她沒有立場，現在他們都已經訂婚了，白諾一還是這個态度，羅佳佳想想就覺得委屈。

但羅佳佳又不敢把白諾一逼得太急，只能自己心裏生悶氣，直到聽說季雲霄病倒的消息，羅佳佳才覺得自己氣順了，看到桌子上那一大包糖果，她抓起一把，拿紅紙包好，揣到棉服兜裏出了門。

季雲霄吃了口服藥效果不佳，屁股上又挨了兩針，疼得不能平躺，只好趴在炕上，嗓子倒是不怎麽疼了，但是換成鼻子也不透氣了，別提多難受。

她在原來的世界裏，雖然磕磕碰碰小災不斷，但是像現在這樣的慘烈狀況還是頭一遭，可算是體會到了人間疾苦。

偏偏這個時候有人來雪上加霜。

羅佳佳帶着一陣香風進了季雲霄的家門。

“大嬸，我來看看雲霄。”羅佳佳滿臉笑容看着楊春紅，“聽說她病了，我這兒有從豫州帶回來的藥，你們看看能不能用上。”

楊春紅看到羅佳佳一身盛裝，心裏就憋了一肚子氣，我孩子生病你打扮成這樣，不是個人添堵嗎，不過一聽到她說有藥，又忍住了火，“哦，那你們看看吧，我也不懂。”

羅佳佳哪裏是來送藥的，她把紅紙包放在季雲霄的這邊，用一種微不可見的聲音說：“我是來給你送喜糖的。”

季雲霄覺得自己這場病來的相當及時，她正想着這個羅佳佳還挺能沉得住氣，這就聞到了糖果的香甜氣味。

這個時代的水果糖用料實在，香氣誘人，季雲霄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原來吃的那些所謂的“糖”基本都是各種分子式的堆砌物，羅佳佳拿過來這些糖不一樣，都是上好的奶糖和水果糖，貨真價實。

突然，季雲霄就這覺得那個橙色的水果糖的甜味有些熟悉。

季雲霄沒有理會羅佳佳複雜而又驚訝的眼神，也顧不得自己的嗓子還沒有完全好，直接剝了糖紙含了一顆在嘴裏。

甘甜入口，季雲霞只覺得身體某處的開關被打開了，身心莫名舒暢，她的小藥房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