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
叫這個名字時,他一直在觀察季年的表情,想看看他會不會有什麽反應。
然而季年只是露出有些不耐煩的神色,小聲說:“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說的什麽童樂。”
陸庭予篤定而固執地說:“你就是童樂。”
季年已經無奈了,他不想和對方發生争執,只能敷衍地說:“你說是就是吧。”
陸庭予在季年往前走的時候迅速開門下車,從後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季年吓了一跳,忍不住掙紮了一下,“先生,請不要動手動腳的。”
陸庭予深吸一口氣,“童樂,別鬧了,跟我回去。”
經過的路人紛紛把好奇的視線投向兩人。
季年又羞又怒,口氣有一絲嚴肅:“先生,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那位童先生,我也不認識他,請你以後不要再說這種奇怪的話了。”
說完他從陸庭予手裏掙脫出胳膊,逃也似的快步走進會所。
陸庭予站在原地,看着季年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情緒變幻莫測,不知道在想什麽。
回到別墅天已經黑了,偌大的屋子空蕩蕩的,一點活人氣都沒有。
他從酒窖裏拿出幾瓶高度數的洋酒,坐在沙發上喝了起來。
迷迷糊糊間陸庭予瞥見電視櫃上的相框,他伸手拿了過來,這是他和童樂第一年在一起的合影。
照片裏童樂抱着陸庭予的胳膊,沖鏡頭笑得燦爛,頭發在陽光下暈染出一道光圈,跟柔軟無害的小動物似的。
陸庭予摩挲着合照裏童樂的臉,心髒深處被撕裂開的那個小口再次痛了起來。
他仰頭把最後一口酒喝淨,從喉嚨經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像着了火似的。
不知不覺幾瓶洋酒全空了,東倒西歪地散落在桌面上。
陸庭予倒在沙發上,手裏始終抱着那個相框,喃喃道:“童樂,你為什麽不認我?”
“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知道你埋怨我,以前是我錯了,我保證,再也不會欺負你。”
“只要你願意回來我身邊……”
陸庭予盯着天花板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嘴裏喃喃着童樂這個名字,意識在酒精的驅逐下漸漸消散,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他做了個夢,夢見了五年前的那天晚上。
那晚陸庭予正在跟一個重要的合夥人應酬,飯桌上他突然接到保镖打來的電話,說童樂不見了。
童樂就像陸庭予養在金絲籠裏的名貴鳥兒,無時無刻不被監視着,陸庭予很快就通過他的手機定位到童樂在某個碼頭上。
陸庭予無心再應酬,他找了個借口離開包廂,連夜開車趕了過去。
這一夜的雨下得特別大,冰雹般重重砸在擋風玻璃上,莫名令陸庭予有些心慌。
好不容易趕到碼頭,陸庭予撐着傘從車上下來,透過朦胧的雨霧,他看見了不遠處的一個身影。
季年背對着他坐在欄杆上,唯一沒被打濕的衣擺被風吹得揚起,黑色頭發被雨淋濕,很乖地貼着額頭。
陸庭予呼吸一窒,在他背後開口:“童樂。”
童樂回過頭,他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緊貼着他消瘦的皮肉,顯得不健康的皮膚更加蒼白,在夜幕的襯托下有種易碎的美感。
童樂對陸庭予的出現絲毫不意外,好像早就料到他會過來。
他的語氣就像讨論今晚吃飯一樣平常,“你來了?”
陸庭予鼻息間的呼吸像被石頭壓着,又沉又重,“你跑到這裏幹什麽?”
童樂微微仰起頭,仍由雨水潑打在他的臉上,睫毛輕輕抖了抖,平靜地說:“我出來喘喘氣。”
陸庭予的肩頭已經被雨水洇濕了一小塊,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跟我回家。”
“家?”童樂自嘲地笑了笑,“我哪裏有家?”
陸庭予緊緊盯着他,漆黑的夜色使他的眼眸更加晦暗不明。
“那是你家,不是我的。”童樂語調黯了黯,透着股悲涼,“我從來沒有家。”
陸庭予莫名感到一陣難言的壓抑,握着傘柄的手微微使力,“你今晚到底怎麽了?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連重要的應酬都扔下了!”
童樂平靜地跟他對視,“陸庭予,我受夠你了。”
陸庭予雙眼以極快的速度染上紅色血絲,他強忍着動怒的沖動,佯裝平靜地說:“好了,別鬧了,快下來,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
“危險?”童樂苦笑道:“我覺得待在你的身邊更加危險。”
陸庭予深深吸了口發顫的氣息,“夠了,有什麽話下來再說。”
他邁腿靠近,童樂陡然尖銳地拔高聲量,“別過來!”
陸庭予心髒猶如被拉緊的弦,操控般令他停下腳步。
童樂眼角染上濕潤的緋紅,他笑得像哭一樣,“陸庭予,在你身邊我一分鐘都喘不上氣,我就像個沒有自由的寵物,吃什麽做什麽玩什麽都要經過你的同意,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
“所以你想拿死威脅我?”陸庭予不自覺握緊拳頭,“你知道這樣做對我不管用。”
“我知道對你不管用。”童樂用力抹了把臉,眼角的濕潤分不清是水還是淚,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站在欄杆上,瘦弱得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下。
他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所以我沒打算威脅你。”
仿佛意識到童樂接下來會做什麽,陸庭予像被塑料袋封住了口鼻,剎那間停止了呼吸。
童樂轉過頭,他朝着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微微一笑,接着從海中一躍而下。
“童樂!”
陸庭予從睡夢中猛地驚醒,他睜開雙眼,頃刻之間從另一個世界被拉回現實。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身上的綢緞睡衣被冷汗浸濕,緊緊貼着他的後背,陽臺的風襲來,透着股刺骨的寒意。
五年以來,這個夢他做了無數遍,童樂跳海那一幕猶如夢魇不停在他腦海中循環播放,把陸庭予心底那道口子無限殘忍地拉扯開來。
陸庭予調整了一下呼吸,下床去了浴室。
他用冷水潑了把臉,水珠順着緊繃的下颌快速滴落,鏡子裏的人雙眼血紅,猶如一頭喪偶的野獸。
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在陸庭予耳邊響起。
陸庭予來到床邊,拿起枕頭上的手機。
屏幕上閃爍着一串沒有備注的來電號碼,但陸庭予記得這是盛旭會所的朱經理的電話。
陸庭予随手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朱經理的聲音,“陸總,是我。”
“什麽事?”
“那個,您上次不會問我季年的事嗎,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很奇怪。”
陸庭予握着手機的手陡然緊了緊,聲音沉了幾度,“說。”
朱經理說:“按照規定,員工入職都是要身份證登記的,可是季年入職那會兒卻拿不出來。”
陸庭予聲音驟然變寒,“身份證?”
“是,當時會所裏急着招人,而且他幹的只是最底層的工作,所以就把他當臨時工錄用了,只拍照和錄了指紋。”
陸庭予指尖微微一顫,沉靜的面具在無形間裂開一條縫隙。
一個正常的國家公民,怎麽可能拿不出身份證?
陸庭予擡頭望向相框裏的童樂,目光裏摻雜着難以言喻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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