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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衛蘭香坐在院裏透氣,順手做點針線活,見紀秋月從新房出來,她垂下眼睛縫口袋,問道:“你這兩天看他如何?”
紀秋月在她旁邊坐下,從衛蘭香腳邊的針線籃子裏拿出做了一半的鞋底納起來。
“娘,不說別的,起碼老實本分,讓做什麽都去,不言嫌棄,啥事都寫在臉上,心思倒比那個陸文好猜多了。”
紀秋月語氣輕快,因顧忌着陸谷還在房裏睡覺,她嗓音比平時低了些,又說道:“還挺愛幹淨,睡之前洗了臉腳。”
“就是太老實了,看着有點傻,連布巾都不敢用,我估摸着他挺怕二弟。”
聽完衛蘭香籲氣搖頭,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認了,說道:“老實就好,只要本本分分的,能跟老二過下去就好,膽量練練也就出來了。”
“可不是娘,二弟就是話少了些,模樣可是一等一的俊,脾氣也不錯,等處久了,他自然知道好。”紀秋月笑着道,她這樣說一個是向着自家人,另一個就是衛蘭香愛聽。
果然,衛蘭香笑了,臉上愁容去了大半,她聽見後院有母雞咯咯叫,就說道:“下蛋了,早起沈雁去收就摸了倆,你看着拾回來,等明兒數上十個湊個整,再拿一吊肉回去看看你娘。”
“知道了娘。”紀秋月邊說邊起身去拿廚房屋檐下挂的籃子,笑意滿面。
她娘前幾天病了,但因為忙着沈玄青的婚事,只匆匆看望了一眼,如今婚事過去了,心裏難免惦記。
要麽說人人都愛聽好話,她撿着婆婆愛聽的話說上幾句,婆婆高興她高興,加上沈堯青見她跟婆婆說笑也高興,這不比什麽都好?
如今天氣熱,母雞不好好下蛋,價錢上去了,就算放在以往,那也不是輕易能吃的,得攢着去賣錢,這些雞蛋可算是家裏金貴的東西,這兩天他們家也是因為成親這樣的大事才能常吃,就這還是提前兩個月攢下的。
十個雞蛋怎麽說也是個稀罕物,豬肉油葷重不好多吃,若加上這些雞蛋一塊,也能給她娘補幾天身子。
雖然是回娘家,但紀秋月帶着這些回去,還是撐起了面子的,叫她那個心眼小愛挑挑揀揀的嫂子沒話說。
其他人各自做事忙碌,只有陸谷的整個下午是睡過去的。
等再睜眼,他愣了會神才清醒,對着院子的窗外有人朝裏邊探看,紀秋月見他起來了,就笑道:“醒了,說你有口福,這不要吃飯了,剛想着叫你。”
昨天在陸家的不快已過去了,愁眉苦臉算什麽本事,夫郎既然選定了陸谷,不如一家子和和睦睦把日子過下去。
吃了早飯睡一覺,醒來又吃飯,還沒人打罵他,對陸谷來說可是從未有過的事,趕緊出去幫忙了,生怕慢一步。
衛蘭香想通後身上總算輕快了些,正坐在屋檐下收拾針線籃子,陸谷一出來就看到了她,臉上又現出些惶恐迷茫,一下子頓在了原地。
紀秋月見他局促,又想起夫郎的事還沒人跟陸谷提點,就笑着說道:“還不喊娘,娘讓我單給你蒸一碗雞蛋羹,可不能白心疼了。”
陸谷膽小是膽小,只有在吓怕的時候才會木讷,平時還是會看一點眼色的,不然早就被杜荷花找借口打罵磋磨死了。
一聽紀秋月這麽說,他眼睛微睜,似乎是不敢相信,猶豫着小聲喊道:“娘。”
衛蘭香不是端着婆婆架子的人,沒有故意給陸谷臉色瞧,見陸谷讓說什麽做什麽都聽話,還算乖巧,便淡淡點頭答應了一聲。
院子外面傳來鴨子的嘎嘎叫聲,沈雁提着個小魚簍,沈玄青跟在她後面,背了兩大捆草回來了。
許多人不敢進深山,就常在外圍捉野兔山雞,是以外山上的這些東西比以往少見不說,也都鬼精鬼精的,并非每次都有收獲。
沈雁把趕鴨子的活丢給沈玄青,提了魚簍到陸谷面前來了,她袖子上褲腿上都有泥點,但眼睛亮亮的,把魚簍拿給陸谷看,說道:“陸谷哥哥,你看,這是我和二青哥逮的,回頭炖湯吃了。”
魚簍裏是一些泥鳅和手指長的小雜魚,賣相雖不好,但炖湯最是鮮美,尤其泥鳅,還能滋補身子。
沈雁這麽高興,陸谷見她要倒出來養兩天吐吐泥沙,趕忙就拿了廚房的盆過來。
沈堯青扛着鋤頭也回來了,一看沈雁身上的泥水就知道怎麽回事,比起昨天的愁雲罩頂,家裏人臉上多少都有點笑意,叫他也高興起來,揪了把沈雁的小辮子問:“玩夠了?”
這兩年家裏境況不好,沈雁也跟着做了不少事,每天放鴨子打草的活都是她的,有時還要做些針線活,想抽空玩都沒法,今天沈玄青沒打到兔子,就帶她去河邊挖泥鳅,這對她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玩耍樂子,自然是樂意的。
“阿嫂,你看他!”沈雁被揪疼了,她又知道自己打不過,急得眉頭糾結在一起,連忙喊紀秋月。
“啪”一聲輕響,沈堯青後腦勺挨了下,被媳婦踮着腳打了後他才嘿嘿笑着,不再惹沈雁了。
盆裏幾條泥鳅竄動撲騰,水花濺落在外面,沈雁用筷子蘸了幾滴油往盆裏滴,這樣才好吐幹淨泥。
傍晚的雲染上橘紅,風吹散了白天的熱意,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和樂又融融,是陸谷十分陌生的場景。
他面前是桌上唯一一碗雞蛋羹,紀秋月說是單給他蒸的。
沒了昨日的苦悶,沈堯青話就多起來,而比起他這個二十幾歲的大哥,反倒是小了五歲的沈玄青話少穩重些。
陸谷覺得這碗雞蛋羹實在太金貴,他根本不敢吃,就往衛蘭香那邊讓了讓,說:“娘,你吃。”
喊娘的聲音雖然小,但見他還算懂事會謙讓,衛蘭香心情又好了點,對陸谷有了兩分笑意,将碗推了回去。
因着沈玄青已認下陸谷這個新夫郎,往後要和老二過日子的,也算了了她心中一件大事,于是順口就提點道:“不了,這幾天吃得我都不愛吃了,你吃,吃好了傷也就好了,以後還要給我們……”
說到這裏,衛蘭香頓覺不好,連忙轉了個彎:“以後給我們二青做飯洗衣可都是你來。”
她原本想說的話是給沈玄青生個大胖小子,但到了嘴邊就知不好,急忙收了回去,可到底是被聽出來了,紀秋月筷子一頓,眉眼垂了垂。
“吃飯吃飯,涼了就不好了。”沈堯青打了圓場,還給紀秋月碗裏夾了菜以示讨好。
陸谷不知這是怎麽回事,下意識就收斂屏息,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做錯一件事惹來別人的不快。
他不知道,紀秋月嫁過來三年了,剛嫁過來那陣家裏日子是好的,可沒成想沈順福走了,就艱難起來,連飯都吃不上了,人人都得想法兒幹活掙錢,沈堯青就跟她商議先不生。
不然孩子生下來受苦,連大人都得被拖累,奶孩子可不是件容易事,更別說坐月子沒滋補的東西,奶ll水可能都不足,所以這三年她一點動靜都沒有。
況且這事還沒法跟人說道,總不能說家裏日子不好,養不起,這話說出來,沈堯青都得打自己幾個嘴巴,可那陣日子确實難,不得不這樣。
他倆沒多說這些,不過沈家其他人是知道一點原由的,可外人不知道,對農戶人家來說,娶妻生子都是一道的,她嫁人三年了一無所出,背地裏有些閑言碎語,也叫她聽了一耳朵去,免不了心裏頭不舒坦難受。
好在紀秋月很快不低着頭了,打起幾分精神,衛蘭香自知說錯了話,特意把她愛吃的菜往那邊推了推,說道:“秋月啊,你不是愛吃這個兔子肉,多吃點。”
沈堯青更是沒有客氣,直接端到媳婦面前了,惹來紀秋月一聲嗔怪。
——
太陽落山,又是一天過去了。
夜裏不幹活,自然是不會長久點燈的,天黑了之後,沈家人各自回了屋歇息睡覺。
陸谷直挺挺躺在床裏邊,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不敢随意動彈。
按理來說,嫁人後雙兒是要睡在外邊的,夜裏好防着給夫君端茶倒水,可沈玄青一個人睡慣了,外邊擋着個人覺得不舒坦,就将他推了進去。
之前進房的時候,門窗一關只剩他倆,陸谷差點被站在床邊高大健壯的漢子吓破了膽。
說起來,他還從未和沈玄青離得這樣近,甚至因壓迫感太強,他都沒敢去瞧沈玄青的模樣,直到今日都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大概知道,沈玄青是冷硬兇惡的,但只要不去招惹就好。
至于長相,他忙着小心謹慎讨生活,還得想法填肚子,連自己長什麽樣子都不在意,更遑論他人。
兩人就這麽躺在了一起,陸谷連喘氣都是輕微的。
夜漸漸深了,後院傳來幾聲犬吠,很快就消寂下去,他以為自己會睜着眼睛一晚,但随着身邊的沈玄青沒有大的動靜,呼吸也逐漸變得沉穩,讓陸谷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額角的傷勢還未痊愈,讓他總感到頭暈,身體又因這幾年吃不飽虧空了,是以即便白天他睡了一下午,最後還是睡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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