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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還沒亮,山裏霧蒙蒙的,若不是有沈玄青還有狗在,陸谷一個人是不敢這時候上山的。

細狗不時汪汪吠叫兩聲,在空曠的山林裏蕩開。

他倆這會兒還處在山林外圍,這裏常有人來,野獸很少,帶上狗是不必懼怕的,那些兇猛的狼蟲虎豹都在更深更遠的山裏。

等走過這兩刻鐘的路,到後邊人少的林子,太陽也就出來了,夜裏竄行的東西趁着太陽出來之前就縮回巢穴之中,同樣不用懼怕。

白天趕路不是不行,但沈玄青這時候走慣了,等他到了深林屋中才半早上,剩下的大半天足能做許多事。

不過這會兒,他聽着後邊陸谷的動靜,心道下次的話,還是等白天再走,如今不用累死累活還債了,也該緩緩,不用太趕。

“這些砍掉的木樁,一直順着往前走,到前面隔幾棵樹,就能看到樹上有斧子砍了幾道的痕跡,跟着走就好。”

聽到沈玄青的話,陸谷眼神就随着去看木樁,仔細記下了。

前山還有些踩出來的路,到後面就沒了,為讓他看得更真些,沈玄青還喊他到前頭去,一路走一路指認路标。

天蒙蒙亮了,太陽還未出來,但眼前已亮了不少,拉着板車走到底費勁,見到了平緩的地界,兩人就停下歇息了,順便吃個饅頭墊墊肚子。

走走停停,原本沈玄青一個半時辰就能到,今日因拉板車花了将近三個時辰才到地方。

陸谷打量着眼前院落,誰能想到深山林子裏也有這樣高大的泥院牆,比山下家裏的牆都要高,連院門都是高大的,看着就結實。

沈玄青見他眼神驚異,開門後推着板車進去,卸東西的時候跟他道了道前因。

他師父,也就是老獵戶在十幾年前的一天傍晚,因喝了酒早早就躺下歇了,天還沒黑定,就聽到外頭有動靜,卻是一頭老熊從深處的老林子裏出來了,闖進外頭廚房把吃的都給霍霍了。

米面被吞,面袋子都被扯爛撒了一地,把那南瓜野果也給吃光了,活抓的一窩兔子原本想養起來,都被老熊給咬死拍死了。

在山裏遇到熊可不是小事,尤其這種活了有些年月的熊,跟成了精一樣,啥好吃的都能給翻出來,長得又駭人,一爪子下來人腦袋都保不住。

老獵戶在屋裏沒敢發出響動,它一直在外邊徘徊,想闖進屋裏,在外頭轉悠幾圈,猛地就撞起門,幸而老獵戶睡前将門用粗樹幹頂了,它撞了幾下沒破開,便走到窗前一爪子打爛了木窗。

老獵戶的床就在窗下,在發覺老熊到了窗前的時候,他連忙翻身藏到了床底下,硬是一點動靜都沒弄出來。

窗戶小,老熊鑽不進來,把爪子伸進來也沒撓到什麽,它許是吃飽了懶得再動,就在外邊找了個地趴伏睡下,一夜鼾聲如雷,叫老獵戶躲在床底下動都不敢動,可謂是一夜煎熬。

一直等到天亮,老熊吃飽睡足走了,老獵戶才敢冒出頭,趁着太陽大亮匆忙就下了山。

怕老熊知道這裏有吃的往後常來尋覓,他喊了全家十幾口人,還有村裏四五個會和黃泥稻草築牆的青壯漢子,再牽上二十幾條狗,連隔壁村的狗都借來了,一衆人帶着柴刀弓箭,浩浩蕩蕩就進了山。

當獵戶險是險,但比一般農戶掙錢,老獵戶不願棄了這門手藝,便花大工錢在這深山裏起了如此高的院牆,擋住那些從老林子裏游蕩出來的猛獸不成問題。

不光院牆,被毀了一部分的房屋也修繕了。

如今這房子給了沈玄青來山裏的時候住,十幾年過去依舊堅固,不止院牆,房梁木料更是,深山裏最不缺的就是木頭,也沒人能管到這裏來,老獵戶最初蓋小屋時挑的全是好木材,不然山裏風大雪大,冬天人下山了,要是房頂被壓塌,來年開春再上來,就沒地方住了。

陸谷聽到有老熊過來時眼睛都睜大了些,顯然是懼怕,他從前知道山裏兇險,沒想到他倆要住的地方就來過一頭老熊,不過沈玄青說完後,他看看院牆這麽高,當真來了什麽東西,也是闖不進來的,揪起的心又落回去了。

他幫着把板車上的菜搬到廚房,打眼一看裏邊不怎麽歸整,卻也不敢言語,斂了眉眼心想等下吃過飯再來收拾。

兩人在路上走了三個時辰,山路不好走,沈玄青還拉着兩百多斤的板車,到這會兒又累又餓,陸谷見沒有他能搬動的東西了,就挽了袖子到鍋竈上忙起來。

饅頭從家裏帶了十來個,熱一熱就能吃,他撿着好熟的青菜擇洗幹淨炒了,又炒了盤雞蛋。

在陸家時他進廚房的次數不多,杜荷花怕他偷吃,看得很牢,不讓碰那些,到沈家後有紀秋月做飯,他燒火打下手做雜活,炒菜其實也沒多少回。

雞蛋金貴,所以炒雞蛋的時候他是千防萬防着,就怕糊了,誰知就是如此過分的謹慎小心,雞蛋還是焦糊了些。

吓得陸谷趕緊把雞蛋盛了出來,他臉都是白的,不敢把盤子端出去讓沈玄青看到。

偏偏餓了想看飯好沒好的沈玄青微抿了唇進來了,這是他頭一次和陸谷兩個人吃飯,跟在家裏是不一樣的,他顯而易見有些無措,勉強撐着那份沉穩。

結果一進來就見陸谷呆站在鍋竈前白着臉局促不安,再看那盤有些糊的雞蛋,便知曉了原由。

誰家炒菜沒個糊的時候,連衛蘭香以前做飯時都燒幹過鍋,鍋裏的飯成了黑焦,就這還舍不得倒,硬是給全家分了,沈玄青到現在都記得那個黑焦飯的苦味。

雞蛋雖有焦糊,但并非全都是,比他娘那會兒強多了。

“好了就吃飯。”他端了雞蛋盤子跟饅頭籃邊說邊往外走。

沒被斥責,陸谷這才敢喘氣,拿了筷子端着那碗青菜跟出去了。

太陽正大,他倆到這裏已經晌午了,等吃完後沈玄青沒有像以前那樣還在山裏轉轉,揉着肩膀進房了,趕了整整一早的路,再結實的人都得歇會兒。

陸谷獨自在廚房洗碗筷,其實也就兩雙筷子兩個碗碟,沒費多少功夫。

和在沈家不一樣,這裏就他倆,再沒有沈雁跟紀秋月能說話,又因着自己炒糊了雞蛋,他心裏是虛的,越發不敢湊到沈玄青跟前去,幹脆躲在廚房收拾。

饒是這樣小心躲避,在發覺廚房門口多了個人影後,正蹲下收拾柴火的陸谷擡眼去看。

沈玄青手裏拿了個瓷瓶,緊緊握着,在陸谷看過來後才垂下眼捷,低聲道:“我後肩碰不到,你幫我擦些藥。”

陸谷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小聲應着好,起身後又連忙說道:“我洗洗手。”

既如此,沈玄青就先回了房,等陸谷進來,他猶豫一下,還是将上衣脫了,面上看着泰然自若,實則行動間還是有些拘謹的。

眼前的年輕漢子體态修長結實,比那矮壯的不同,颀長又健壯有力,是說不出的好看。

陸谷不敢随意打量,低着頭走到沈玄青背後,從桌上取了瓷瓶,按着沈玄青的低聲吩咐,将紅色粘稠的藥脂倒進手心,兩手微微搓熱後,就将手心貼在沈玄青後肩被磨出紅痕的地方邊按揉邊擦,這樣好将藥力化開。

藥擦得不算久,但對陸谷來說頗為漫長,他倆就算夜裏睡一塊兒,可都穿着裏衣,根本沒見過光膀子的沈玄青。

本就是他不敢靠近的高大男人,脫了上衣後,那身古銅的肌肉更顯出幾分野性和侵略,叫他越發害怕,幾乎有些戰戰兢兢了。

沈玄青不過十八,這幾年下苦勞作,磨砺出些不可小觑的筋肉來,但到底還小,還是個青澀的年輕漢子,而即便是這樣,對陸谷來說已經足夠可怕了。

“好了。”陸谷聲音都有些發抖,手上更是不敢亂碰。

背對着他的沈玄青喉結動了動,嗓音微沉:“嗯,剩下的我來。”

不止後肩,他肩上也磨紅磨爛了,就算因自己的小夫郎手輕又軟,讓他有些想得寸進尺,再把肩上的傷擦了,但一聽陸谷嗓子微抖,顯然還是怕他,便歇了這個心思。

長這麽大,又常幹些力氣活,受傷擦藥是慣常的事,有時自己夠不到就喊別人來幫忙,但別的人哪有陸谷這樣細致輕柔,叫沈玄青自己擦藥的時候才後知後覺耳朵微紅。

得以逃離的陸谷回到廚房,走了一早上山路,他腿腳自然是累的,便坐在燒火時的小凳上歇息。

他人是惶恐的,手心卻熱燙不已,觸碰到一個漢子身上皮肉這種出格的事情叫他心底惶惶,緩了好一會兒後才意識到那是沈玄青,不是別的漢子,以他倆如今來說,是不必避諱的。

縱然是這個理,可他依舊有些無措,最後還是沈玄青惦念着他腿腳疲累,擦完藥穿好衣裳後将他喊進房裏,如同在山下那樣,兩人并排在床上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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