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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這次回來在家裏住了好幾天,沈玄青說明日一早再上山,陸谷自是答應了。

因他兩人在山中辛苦,這幾日衛蘭香都沒怎麽讓陸谷幹活。

半早上太陽還不是很大,他坐在屋檐下繡錢袋,比荷包大些,好裝許多銅錢散銀,這個弄完了再繡個小點的錢荷包,平時出去裝上錢就能揣進懷裏或袖子裏。

連紀秋月都湊過來瞅瞅,末了笑着說:“谷子手藝真好,比外頭賣得那些精細多了。”

衛蘭香在縫補舊衣裳,聞言也順嘴誇了兩句,她倆直讓陸谷害羞地低了頭。

“趕明兒讓沈雁也學着做些針線,省得成天就知道在外邊跑,以後好歹會做衣裳繡朵花。”衛蘭香咂摸着開口。

前兩年家裏都忙着刨食掙錢,沈雁也得跟着大人幹活,針線上的活偶爾才教着做幾次,她看陸谷做得這樣好,便想着也該讓沈雁學學了,至于放鴨子打草的活,每天放一次就成了,有空閑時她也跟去,多打些雞草鴨草回來喂。

“可不是,多會些總沒錯的。”紀秋月附和着,他們鄉下人吃得穿得大多都自己來,比那買的東西便宜又實在。

正說話間,門外就有人走進來了,卻是周雲芝。

她滿臉堆笑,見着衛蘭香就說:“他二嬸子,縫衣裳呢。”

“大伯娘來了,快坐。”紀秋月招呼着她,從屋裏拿了把椅子出來,陸谷也跟着喊了聲。

“大嫂子,你這會兒閑了?”衛蘭香放下手裏的活笑着問道。

“這不早起吃得太多,出門溜溜食,轉着就過來了。”周雲芝說着,還看一眼陸谷正在繡的東西,說道:“喲,還會繡獅子呢,這手可真巧。”

陸谷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小聲開口:“沒、沒,就是随便做做。”

衛蘭香見他窘迫,便搶過話說道:“認生,沒怎麽見過咱們這兒的人,這不明兒一早又要跟着二青上山了。”

她又問道:“前兒我看大嫂子跟大哥像是去鎮上了?老遠瞧着像你倆。”

周雲芝嘴一抿露出個笑來,語氣帶着責怪,說:“前兒玉濤讓人捎了話,非要我跟你大哥去鎮上住住,我說不去,可拗不過他,這不就去住了,也順帶看看大孫子。”

她頓一下,臉上的笑可不減,又說道:“怪道是人都說鎮上的東西貴,昨兒晌午非要去酒館裏吃喝,喝酒吃肉也就算了,還點了盤紅俏,金貴的吓人!那麽一小疊就要五十文,若非我不能吃辣,就要點用秋辣子跟煮黃豆炒的,更貴,七十文呢!”

她伸出五根手指比劃,瞪大眼似是被吓到了,也想拿這個價錢吓唬吓唬別人。

衛蘭香哪能不知道她在炫耀,笑着說:“都說大嫂子你生的兒子好,玉濤有本事還孝順,玉溪念的書多,十裏八鄉都比不上,聽大嫂子你說的,這紅俏真那麽好吃?”

紅俏是一種薄殼青螺的螺肉,入秋後才能在山溪裏尋見蹤跡,這幾天正是吃頭鮮的時候,自然要貴。在山裏摸到後要把青螺浸泡在酒壇中,待十天後螺殼就化成粉末碎屑了,沉在酒壇底,而紅色的螺肉飄在上邊,撈出來跟切碎的腌菜一起炒了吃,鮮美還帶了酒香,腌菜也脆脆鹹鹹的。

至于用秋辣子和煮黃豆炒的,最受喝酒的漢子喜愛,比花生米都要下酒,但這東西因難摸而貴,需進到山中找溪水,費的功夫也不少,農戶除非花力氣上山自己摸,否則是舍不得吃的,連鎮上的尋常百姓都是有錢了才偶爾吃一次。

這紅俏原本叫紅消或消紅,因螺殼消了只留下紅色螺肉而得名,但消字到底不好聽,後來便叫成了紅俏,好吃又好聽。

周雲芝最喜旁人的奉承,下巴都比方才擡高了些,聞言說道:“可不是呢,那麽貴還那麽少,當真跟吃金子一樣。”

衛蘭香也不縫補了,看着她笑道:“那改日我若去鎮上了,玉濤若是在的話,可不能叫他虧待了我這個二嬸子,咱也沾沾光,嘗嘗炒紅俏的滋味。”

一聽這話,周雲芝臉上的得意一下子凝固,哪能讓人占了他們家便宜去,眼神中帶了些鄙夷,心中也警惕起來,呸,這不要臉的老二家媳婦,他們家都不常吃,竟想讓玉濤給她買。

但她還是撐着和善的臉色,連忙說道:“你不知道,玉濤他素來忙,前兒也是閑了兩天,才讓我跟他爹過去,這不連我倆都沒敢多住,趕着昨晚天黑就回來了,也不是不讓你去,就怕你去了他不在家,這不白跑了,咱這兒離鎮上這麽遠,你白跑一趟叫我也看不下去不是。”

她待不住了,生怕二房吃喝他們家的,頓一頓就起身說:“這會兒也不早了,你大哥在地裏,我去給他送些水。”

“那大嫂子我就不留你了。”衛蘭香放下東西,送她出了門,陸谷和紀秋月也跟着起身了。

周雲芝腿腳明顯比來時更快了,待看不見她之後,衛蘭香才說道:“這狗眼看人低的,我能稀罕她那點東西。”

說起來沈玄青爺奶早就沒了,沈順德是老大,沈順福老二,沈順旺老三,兄弟三個早些年就分了家,等沈玄青爺奶沒了之後,二房三房也不常去老大家了。

待沈順福去了之後,沈家二房窮了,沈順德家裏有錢,但一家子都是那嫌貧愛富的勢利眼,平時在村裏見了,哪怕二房家跟他們說話,也是哼一聲愛答不理,偶爾從二房家借個東西,那才能給個好臉看。

到他們還完債,還給沈玄青定了親之後,叫村裏人知道他們家有錢了,大房才又跟他們說起話。

衛蘭香快怄死了,若不是沈玄青成親前周雲芝過來幫忙,也按着村裏的習俗,提了雞蛋跟白面過來,雖沒別人多,但面上還能過得去,否則今日哪能順着她說那幾句,當然了,後邊接上的話就純粹是為了趕周雲芝走,不然還得聽她顯擺。

紀秋月對她說:“娘,咱犯不着跟她置氣,少往來就是了。”

衛蘭香點頭,她也沒生氣,氣早在兩年前生過了,如今生氣吵嚷都是不值當的,于是又笑道:“等新米打下來,咱高興,也去鎮上下個館子,什麽醬牛肉糟鴨掌,你們這群小的想吃什麽都随你們。”

紀秋月一聽,連忙說道:“娘,這可是你說的,我可全記下了。”

“我說的。”衛蘭香笑着剜她一眼,還怕不作數不成?

雖還沒吃到嘴裏,但光是說着就足以讓人高興萬分,紀秋月還對陸谷說:“谷子,到時記得別客氣,娘開賬呢,想吃什麽就吃。”

陸谷臉上也染了些輕輕的笑意,他沒說話,習慣性點頭嗯了一聲。

說笑間沈雁打了捆雞草背回來,見她們這麽高興,好奇就問了,紀秋月沒瞞着她,說完沈雁一雙杏眼都睜大了,嘴裏直喊娘你可別不認賬,惹來衛蘭香戳了下她腦門,說娘何時不認賬了。

一時院中熱熱鬧鬧的,讓沒怎麽說話的陸谷都覺得高興。

——

下午,出去大半天的沈玄青背着竹筐回來了,他早上就出門了,連晌午吃飯都沒回來,出去的時候只說買點東西,陸谷就不敢多過問。

見沈玄青回來,他放下手裏的繡活迎上去,還幫着沈玄青卸下竹筐。竹筐蓋着蓋子,從露出來的縫隙中,他似乎聽到叽叽叽叽的細嫩叫聲。

他把竹筐放在地上,沈玄青伸手打開蓋子,俊臉上帶了些笑意,說:“買了幾只秋雛,明兒帶到山上去,給你養着。”

陸谷看見了裏邊小小的雞仔跟鴨苗,仰着頭叽叽嘎嘎的叫,叫聲細細嫩嫩的。

跟兔子山雞不同,他們這裏常養雞鴨,雞蛋鴨蛋金貴,下蛋能賣錢,母雞母鴨老了還能賣錢,而下的蛋由誰管着,那錢也就是誰的。好比沈家,雞鴨都是衛蘭香的,雞蛋鴨蛋賣不賣她說了算,賣的錢也是她跟沈雁花,別人是見不到的。

在陸家的時候也是,雞是杜荷花的,就算陸谷打草,也輪不到他去管雞蛋。

這是種在家中有地位的象征,而陸谷并不懂這些,他只知道若這些雞鴨真的歸他管,那他就真的在這個家裏了,跟沈家其他人是一樣的。

沈玄青見他蹲在竹筐前半天沒說話,便開口道:“等上山後,在後院把籬笆圍起來,我再到河邊挖個小水塘,把水引進去,就能在裏面放鴨子。”

“不過那段河面平緩,鴨子大了後在河裏游水也成。”他說着,就看到陸谷伸手進竹筐,小心翼翼摸了摸裏面的小雞小鴨。

“就是秋雛沒春雛好養,夜裏冷得多注意些。”沈玄青又說道。

小小軟軟的雞仔跟鴨苗讓陸谷回過神,他不再惶恐,擡頭小心問道:“給我的?”

聞言,沈玄青下意識點頭:“給你的。”

陸谷這才有了真實感,喜悅随之湧上,沈玄青說這是給他的,越發覺着小雞小鴨毛茸茸的,頗有些愛不釋手。

“早起走的時候我聽人說隔壁村要殺豬,約莫就是這會兒了,我去買些肉帶上山。”沈玄青說着,還順便問他:“你有想買的沒?趁今天還沒走,提早就備好。”

陸谷注意力從雞鴨身上移過來,擡頭想了下,就小聲說:“我想買一小壇酒。”

沈玄青訝然,他可沒想到自己這麽膽小的夫郎竟要買酒吃,但在心裏那麽一轉,想到別的地方後,手握拳抵在唇邊假裝低咳一聲掩飾,當自己什麽都沒想過,點着頭答應了,甚至都沒問陸谷買酒要做什麽。

既要買東西,沈玄青也沒歇腳,沈雁常用的竹筐在跟前,他背上就和陸谷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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