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毛毛來了

星期五下午，樓果請了兩個小時的假，提前離開公司，去火車站接他的表弟毛毛。

毛毛的全名叫林之泖，今年剛滿十四歲。他上學早，若不是因為休學，現在該上初三了。

這孩子性格內向自閉，不愛拍照。樓果本想問舅舅要一張他的近照好相認，舅舅發來的卻是林之泖學生證上中學剛入學時拍的标準一寸照。

照片上的林之泖皮膚白淨，面帶微笑，面孔輪廓稚氣未脫，和樓果印象中的小糯米團子有七八分像。

舅舅在發過照片後提醒他，毛毛現在長高長大了不少，和一寸照有少許出入，到時候還是電話聯系更為可靠。舅舅本想親自送孩子過來，奈何忙得實在走不開。

他是做工程的，每年有七八個月不着家，賺的都是辛苦錢，也因此多年來疏忽了對孩子的教育。因為不放心十四歲的兒子獨自坐火車去外地，他特地花錢安排了人陪同。他給了樓果接送人的聯系電話，說林之泖平日只發消息，打電話從來不接，聯系他本人會不方便。

樓果心裏是有點兒心疼舅舅的。舅舅和舅媽年近四十才終于有了毛毛，老來得子，自然萬般寵愛。如此兒子孤僻至此，想來他們也操了不少心。

火車準時到站，沒過一會兒，樓果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與陪同人交流順暢，在電話裏約好了碰頭地點後，很快便遠遠看見有人沖着自己的方向大幅度揮手。

那兩人一高一矮，揮手的男人身材矮小，但動作顯得很活潑。樓果在擡起手的同時心想，毛毛也沒有預料中那麽內向嘛。

待他往前迎去，看清了揮手男人的面容，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這人身高一米六左右，遠看像個孩子，怎麽長着一張年過四十的成熟面孔？

是認錯人了？樓果疑惑地把視線挪向了他身旁的高大男子。

那人半低着頭，上半張臉被過長的劉海遮住了大半，只漏出一個白生生的下巴。個子雖高，但卻有些駝背，背後背着一個略顯學生氣的大包。

正疑惑着，那個矮小的中年人拽着高個子快步走到了他跟前。

“樓果是吧，”中年人笑着向他介紹，“這是毛毛，林哥說你們都溝通過了，那我就送到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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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果震驚地仰起頭來，看向比自己高了一個腦袋的林之泖：“毛、毛毛？”

林之泖被劉海遮住的眼睛似乎眨了眨，之後嘴唇動了幾下，也不知是不是在同樓果打招呼。

火車站人多，樓果特地戴上了他的平光鏡。此刻他稍稍壓下眼鏡框，在林之泖的腦袋上看到了一個八字眉流着汗的emoji小臉。

中年人任務完成，很快離開了，留下樓果對着超大只的小表弟不知所措。

“你怎麽長這麽高了，”他難以置信，“得接近一米九了吧？”

林之泖搖了搖頭，輕聲答道：“不知道，沒量過。”

“把背挺直點，”樓果用力拍他的背脊，“快點，讓我看看！”

林之泖一言不發，乖乖地直起了原本佝偻的背脊。

“我靠！”樓果圍着他大呼小叫感慨連連，“你肯定有一米九了！你吃什麽長大的呀？我打賭只要不說沒人看得出你還是個中學生！你也太高了吧！讓我看看你的臉……別躲啊，我看看！”

林之泖臉都紅了，縮着把背駝了回去，可憐地向後閃躲。

“長得也和你爸爸發來的照片完全不一樣了嘛，”樓果仰着腦袋用力拍他的肩膀，“小夥子濃眉大眼的挺帥氣啊，幹嘛把臉遮着！”

他說完随手推了推眼鏡，在林之泖的腦袋上看到了“SOS”的emoji。

不妙，好像過分了。樓果趕忙收住，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不早了，我們就不出去逛了，先回去把東西放下吧。”

林之泖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兩人出了火車站，樓果打了輛車。林之泖坐在後座，一路看着窗外，沉默不語。

樓果摘下眼鏡主動同他搭話：“毛毛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林之泖搖了搖頭。

樓果又問：“那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這裏的特色菜什麽的。”

林之泖還是搖頭。

他腦袋上的emoji小臉顯得有點兒不安，像是不适應這樣的對話。

“都沒有，那你為什麽要過來這裏？”樓果不解。

林之泖低下了頭，emoji也變得沮喪。

樓果最受不了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趕緊哄他：“沒關系，我在這兒呆了好幾年了，也算是半個地頭蛇。我給你介紹，帶你玩兒！”

林之泖不吱聲，emoji也還是老樣子。

樓果為難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麽，對司機說道：“師傅，目的地換一下！我們提前下去。”

林之泖略顯緊張地側過頭來。

樓果沖他眨眼：“正好順路，帶你去吃好吃的！你喜歡香蕉草莓和巧克力嗎？”

十分鐘後，林之泖站在路邊，對着樓果遞過來的可麗餅發起了愣。

“你是不是喜歡芒果？”樓果看了一眼他腦袋上的emoji，把手裏的芒果奶油可麗餅遞了過去，“這個是新品，我前幾天剛試過，好吃的！”

林之泖接過可麗餅，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謝謝。”

“客氣什麽，我是你哥，”樓果說着，想起了什麽，“對了，還沒給你爸媽報過平安呢。”

他說着拿出手機，和林之泖緊緊靠在一起，打開了照相機的自拍功能。

“把可麗餅舉起來點兒，”他指揮道林之泖，“看鏡頭！”

林之泖緊張地側過了頭，不看鏡頭。

“還不錯，”樓果确認過照片，滿意地點了點頭，“對了毛毛，我們加個好友吧？”

林之泖搖頭：“我不用這個。”

“啊？不會吧，那你平時怎麽跟人溝通？”樓果不解，“舅舅說你不打電話只發消息。”

“我一般用QQ。”林之泖說。

“哦……我以前也用，”樓果一邊發朋友圈一邊說道，“那我們加個 QQ好友吧。”

林之泖遲疑了幾秒，點了點頭。

“快嘗嘗吧，我們邊吃邊走，”樓果沖他笑，“我家就在前面了。”

林之泖和小時候一樣，很乖很安靜，開口說話輕聲細語的。

他總是低着頭，腦袋上的emoji變化也很少，明明是個大高個，卻顯得可憐巴巴，仿佛任人欺淩。

到了晚上睡覺時，出現了一個尴尬的小麻煩。

樓果本來睡的是單人床，為了讓來借宿的林之泖睡得舒服，他特地找大學同學借了一張沙發床，擺開後原本就狹小的房間更是逼仄無比。

但現在的問題是，那沙發床對林之泖而言明顯太小了。

對比過兩人的身高體型後，樓果不得不改變計劃，讓林之泖睡自己的床，自己去沙發床上将就。

一夜過去，樓果睡得腰酸背痛，渾身難受。

第二天是周六，他本想帶着林之泖去市中心轉轉，找家餐廳吃過午飯下午再去看電影。

可林之泖不願意。他帶的行李不多，包裏竟特地塞了一臺筆記本電腦。起床後，他便抱着電腦敲敲打打。

“在和人聊天嗎？”樓果問。

林之泖像被吓到似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頭低了下去。

他腦袋上的emoji表情委屈，明顯不怎麽高興。

樓果在心中感慨，難怪舅舅舅媽拿他沒辦法，哪怕能看到emoji，也依舊令人感到棘手。

所幸，在得知他已經提前“買好”了電影票後，林之泖還是乖乖地跟他出了門。

一路上，這孩子捧着手機摁個不停，腦袋上時不時會蹦出不同的表情符號。

樓果猜測，這個在現實世界中過分自閉的孩子，或許在網絡上有着一些能交心的朋友。

快到電影院門口時，林之泖腦袋上終于出現了笑眯眯的emoji。

見他一副心情不錯的模樣，樓果乘勢同他搭話：“聽說這部電影很感人哦，我們要不要提前買包紙巾再進去？”

林之泖劉海下的眼睛眨了眨，扭過了頭。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樓果在他背後用力拍了一下，“毛毛是大男生了，早就不愛哭了。”

林之泖終于有了反應，點了點頭：“嗯。”

“哎喲，我這一動……”樓果收回了手，皺着臉活動了一下肩膀，“好酸好痛。都是你害得，你那麽大的個子，害我昨天晚上……”

他說到一半，聲音不自然地小了下去。

好像有什麽人正盯着自己看。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樓果懷着不安側過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學、學長？”他驚訝地喊道。

就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簡令飒正半眯着眼看向他。

簡令飒的腦袋上，龍卷風呼嘯，烏雲滾滾，電閃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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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讀者反映，主角樓果未免太傻了，一般成年人不至于那麽傻。

是的。

他不一般。

他就是那麽傻。

ps.更新時間是每天中午十二點十五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