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少年心事

簡令飒蹙起眉頭，問道：“要過去嗎？”

樓果遲疑：“會不會不太好？”

在他猶豫的同時，林之泖為了甩開緊跟在身後的小個子，幹脆走到了路邊，試圖過馬路。

離他不到五六米的地方便是橫道線，他卻視而不見，邁開步子便要硬闖，整個人顯而易見的焦躁。

才剛走了兩步，便差點撞上一輛來不及減速的電動車。

電動車主險些摔倒，停穩後指着他罵了兩句才離開。

樓果看得心驚肉跳，不敢再猶豫，快步走出咖啡館一路小跑向了人行橫道線。

簡令飒也跟了上來。

兩人一直走到距離林之泖不到五米的位置，林之泖依舊沒有發現他們。他沉着臉站在路邊，刻意地無視了身後的小個子。

走近了，樓果終于能确認，和林之泖起沖突的确實是個男孩子。

男孩長着一張稚氣未脫的面孔，身高大約一米六左右，還沒徹底變聲，雖是一臉焦急，說起話來聲音依舊是軟軟的。

“很危險的，我不追了，你別站在那裏，”他紅着眼睛帶着哭腔說道，“林之泖，你退回來點吧。”

林之泖完全不理會。身前是車流，身後是那個追着他的男孩子，他賭氣般站在非機動車道上，一動不動。

“毛毛，”樓果心驚膽戰，“你站在哪裏做什麽！回來！”

林之泖驚訝地回過頭，見樓果氣勢洶洶，終于不情不願地往一旁挪了幾步，回到了人行道上。

“你們怎麽在這裏？”他問。

樓果頓時尴尬：“我們……”

“我們在逛街，”簡令飒走上前來，看向了林之泖身後的男孩，“這位是？”

男孩子一臉拘謹，雙手背在身後一動不動，局促地看着面前兩個突然出現的成年人。

他的眼眶明顯泛着紅，睫毛上還沾着水珠，無疑才剛剛哭過。

毛毛嘴唇動了動，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并不回答簡令飒的問題。

“毛毛，這是你的……朋友嗎？”樓果試探着問道。

“不是，”林之泖終于開口，“不認識。”

他話音剛落，那男孩的眼眶裏立刻蓄滿了淚水。

“林之泖，你別這樣。”男孩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擡起手，試圖拉林之泖的手。

林之泖反應劇烈，才剛被碰到指尖，立刻如燙到一般用力甩手，還往樓果的方向退了一步。

男孩眼眶裏的淚水瞬間便落了下來。

“你答應我不生氣的……”他喃喃道。

林之泖終于回應，語氣帶着明顯的憤怒：“我答應的那個人不是你！”

男孩子說不出話來，可憐巴巴地咬着嘴唇，仰着頭看他。

樓果心想，這果然是和林之泖網戀的“小姐姐”。沒想到不只照片是盜用，性別、年齡也全都是假的。

這男孩怎麽看，都更像是一個小弟弟。

以樓果對林之泖的了解，若對方單純只是謊報身份，不至于生那麽大的氣，反應如此劇烈，很有可能與這男孩是舊識，兩人曾發生過什麽。

男孩的眼淚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下落，瘦小的身體一抽一抽的，模樣令人于心不忍。

附近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有意無意地向着他們打量，眼神中不只有好奇，還有擔憂。

樓果很快意識到了為什麽。

在旁人看來，這畫面完全是三個成年人在欺負一個小孩子。

“那個……你們要不要先換個地方再聊？”樓果提議。

“不用，”林之泖說，“我要回去了。”

男孩子朝他走了一小步，滿是淚花的面孔染上了幾分焦急。

“你們現在回去嗎？”林之泖轉過身不看他，“不回去的話，我自己坐車。”

“我送你吧，”簡令飒說，“我的車在那邊商場的地下車庫，走過去大概五分鐘。”

“那走吧。”林之泖說着便邁開了步子。

男孩子跟着走了兩步，停了下來，蹲下身把頭埋在了臂彎。

他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林之泖聽到身後傳來的哭泣聲，不由得放緩了腳步。在原地踟蹰片刻後，他轉過身走到了男孩跟前，也蹲了下去。

“別哭了。”林之泖輕聲說。

對方飛快地擡起頭來，因為驚訝而停止了哭泣，水潤潤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中滿是期待。

他想說些什麽，一開口卻打了個哭嗝，為了忍住不得不抿緊了嘴唇。

林之泖依舊沉着臉，重複道：“別哭了。”

男孩眨了眨眼。

“再哭，我也不會原諒你的，”林之泖用低沉且平靜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現在變得更讨厭你了。”

不只男孩，一旁的樓果也呆住了。

林之泖說完起身，如釋重負般長舒了一口氣，轉過身向着簡令飒方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幾步以後幹脆跑了起來。

簡令飒見狀跟了上去，同時沖着樓果比了個手勢，指了指依舊蹲在地上的男孩子。

總不能就這麽丢着這孩子不管。樓果點了點頭，留了下來。

男孩愣愣地看着前方，直到林之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又一次埋着頭大哭起來。

樓果走到他身側，為難地看着。

男孩哭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從嚎啕到嗚咽，像是心裏有數不盡的委屈，瘦小的身體一抽一抽的，很難不讓人心生憐惜。

“不要再哭了，”樓果蹲在他身旁，伸手輕撫他的背脊，柔聲哄道，“緩一緩，冷靜一點，好不好？”

男孩身體輕顫了一下，擡起頭來。

他的臉上糊滿了淚水，眼皮微腫，鼻尖紅紅的。

“我是林之泖的哥哥，”樓果自我介紹，“你應該有聽他提起過我吧？”

對方抿着嘴唇，點了點頭：“嗯。”

“我該怎麽稱呼你呢？”樓果問。

“我叫……”男孩說着打了一個嗝，“我叫葉沅。”

樓果向他露出笑容，問道：“葉沅你今天是專程來和林之泖見面的，對嗎？”

葉沅心虛地低下了頭，不做聲。

“你家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樓果說。

葉沅立刻搖頭，同時伸出手來，仿佛救命稻草一般地拉住了他：“他以後再也不會理我了。”

這話沒頭沒尾的，樓果卻大概能明白他想表達的含義。

林之泖已經回去了，若是與林之泖的哥哥道別，從此以後，他們兩個人就很難再産生交集了。

樓果心中隐約有猜測，試探着問道：“你和林之泖是不是同學呀？”

葉沅又打了一個嗝，點了點頭：“以前是的。”

“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樓果好奇，“你們學校應該在……”

“我轉學了，”葉沅說，“他休學沒多久我就轉學了。”

原來如此，樓果站起身來，又伸手去扶他：“我們先找個地方坐會兒吧，你口渴不渴，我請你喝果汁好不好？”

葉沅蹲了許久，起身後一時站不穩，跄踉了幾步後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又落了幾顆眼淚。

樓果伸手扶他，心中不禁感慨，明明是林之泖的同齡人，這男孩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和林之泖待在一塊兒時，樓果雖也時常以兄長自居，但并不會産生如此強烈的差距感。

葉沅的外表完全是個半大孩子，相比林之泖的的過分成熟，他可能要比同齡人更幼态一些。

樓果拉着他過馬路，他一聲不吭，默默跟着。

又進了咖啡館，方才兩人沒有喝完的咖啡已經被服務員收走了。樓果不得不重新點單，給葉沅叫了一杯鮮榨橙汁。

兩人面對面坐在桌邊，葉沅一臉拘謹地低着頭。

他皮膚偏白，襯得眼眶和鼻尖更紅，明明是單眼皮，眼睛卻特別大，也不知是不是臉生得太小，空間不夠的牙齒不怎麽整齊，虎牙十分明顯。

他此刻看起來像一只不安的小兔子。

樓果胡亂猜想，這孩子若是笑起來，一定非常可愛。

“林之泖可能是在氣頭上，”他試圖安慰葉沅，“你先別……呃，總之，給他一點時間吧？”

葉沅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一個嗝：“他生氣也是正常的，是我不好。”說着，大眼睛又變得霧蒙蒙的。

樓果趕忙從桌上拿起紙巾遞過去。

葉沅用紙巾胡亂擦了擦臉，邊抽泣邊說道：“對不起，我、我忍住。”

“沒事沒事，”樓果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溫柔，“可以理解的。”

葉沅又拿了一張紙巾，用力地擤起了鼻涕。

服務員送來了橙汁，樓果伸手将杯子推到了葉沅面前，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林之泖啊？”

葉沅的動作頓了一下，用紙巾擦了擦鼻子，不說話。

樓果一時間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只能默默看着他。

葉沅掉了太多眼淚，自然口渴。他捧着杯子抿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了會兒，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麽，眼眶又濕了。

這樣下去可怎麽辦才好呀，樓果為難極了。

所幸葉沅此時終于放開了杯子。

“林之泖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擡起手粗魯地揉了兩下眼睛：“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很善良也很将義氣，我以前在學校裏總被欺負，是一直他保護我。”

這與樓果過去聽到的不太一樣。

“你被欺負？”他問。

“有些人笑話我長得像女孩子，還笑我膽小鬼，”葉沅說，“但林之泖會護着我，他個子高，那些人都怕他。但是……但是後來，在他需要我的時候，我卻沒能保護他。”

“……”

樓果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在林之泖被嘲笑被排擠，被人冠上“同性戀”的外號時，葉沅也被牽連了。

他沒有選擇繼續和林之泖做朋友，而是默默同林之泖拉開了距離，以保護自己。

“他們沒有說錯，”葉沅說着擡起雙手，用前臂遮住了面孔，再次抽泣起來，“……我确實是個膽小鬼。”

“沒事的，慢慢說，”樓果把紙巾盒推過去，“別用手擦。”

葉沅放下手臂，臉上又變得濕噠噠的。

他突兀地站起身來：“謝謝哥哥，對不起，今天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完，他傾身鞠了個躬，轉過身快步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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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寫角色喝可樂打飽嗝都有人在評論區說受不了奶嗝受，感覺這次肯定也會被說所以提前解釋一下！

葉沅打嗝就是純純哭過頭了，哭得厲害了人控制不了一抽一抽那種嗝，很自然的生理反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