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九:撩撥
林之培似有話要說,嘴唇顫抖着,然而半個字都沒吐出來。
他在賭,崔沅绾也在打量着他。
林之培慣會苦肉計這套,長着老實臉,背地裏把兩面三刀學了個透徹。這會兒瞧他一臉悲戚,心裏指不定怎麽咒罵呢。
“先前都說,林家大郎一片癡心,我也把這話當了真。如今一想,到底是诓人的話罷了,經不起推敲。”崔沅绾抵着牆,百無聊賴地踢着腳邊的碎石子,似是在嘆息。
“不對。”林之培握拳,指間挖進掌心裏,用力掐着。
“明明是他奪人之妻,是他言而無信。”林之培擡頭,死死盯着崔沅绾,試圖從那平靜的臉上看出一絲異樣的神色。
崔沅绾沒回話。角落裏實在陰暗,她站在那處,恍如鬼魅一般,下刻就能飄走。
林之培以為這話戳中了她的心坎,想着二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浮萍,頓時憐惜之情湧上心頭,手腳也像被人操縱一般,不聽使喚。
一擡腳,就被石子給絆了個踉跄,心一慌,竟單膝跪了下去,那頂在地上的膝蓋被尖銳的石子邊劃得生疼。林之培被絆出了狼狽相,手撐在身前。
可這長臂一撐,那擦傷的手指竟然摸到了崔沅绾的鞋頭上。
這一天翻地覆的事叫兩人都愣了半刻。
“你……”崔沅绾話還未說完,便被不遠處的一聲驚喊給截斷了去。
“你們在做什麽!”
話裏滿是焦急與氣惱,男郎大步跨了過來。
眼前的畫面實在叫人遐想。林之培單膝跪着,手撫到了崔沅绾腳邊,低着頭喘氣。
晏綏剛叫人把承怡縣主給送了回去,想着天黑人少,急急忙忙往崔沅绾這邊趕,生怕她被人欺負,受什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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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叫她聽話,可她還是和那狗皮膏藥摻在了一起。
林之培聽見這聲心也急,本想鑽空子趕緊把事解決了,誰曾想自己出了個醜,還正好被晏綏給碰了上,這下臉都丢盡了。可他偏偏被那石子刺得生痛,起不來身。
晏綏倒是随了他的心願。眼下心裏正氣,一腳給林之培給踢飛了去。
沉悶聲傳來,下一瞬,林之培便被耍到了一旁的巷壁上去。
“林明頌,我倒真是小看你了。”晏綏看着林之培嘴角滲血的模樣,滿臉灰塵,這才好受了些。
“你的官,是不想要了麽?”晏綏皺眉,聲音冷靜得似是局外人一般。
林之培忙着咳嗽,忙着起身,驀地聽到這番威脅的話,心裏一顫。他的官位是晏家的補償,晏家随意的施舍,都是林之培要摸爬滾打數年才能攀上的高位。
忍,一定要忍下去。林之培沒再開口解釋什麽,反正晏綏也不是個善茬,索性裝起了可憐,靠着牆,不停咳嗽,裝聾作啞。
“他碰你哪兒了?”晏綏說着,一邊拽着崔沅绾的手腕往外走。
不是都看到了麽?崔沅绾腹诽,她自然不能把自己叫林之培下跪的事說出來,于是編了個理由。
“林家大郎見這片地兒黑,請我走到熱鬧的地兒去。這才來,便給絆倒了。”
把她的狠話抹得幹淨,這些理由還算是像回事。
“鞋面髒了一片,是我為了見學士特意換的。”崔沅绾任憑他拉着自己走,小聲抱怨着。
晏綏聽罷,心頭一軟,又不想這般輕易地原諒她,于是冷笑道:“這會兒倒是改了稱呼。”
見崔沅绾沒回話,晏綏又覺着方才的話太重,忙添了句:“一雙鞋而已,不值得。改日送你一櫃鞋,髒了就扔,不用再想旁的事。”
崔沅绾應聲說好。
這相國寺自然是逛不成了,車夫有眼力見,趕忙把馬車給趕到了巷口。
“承怡縣主說有事,先回去了。天色已晚,不宜逗留。”晏綏把崔沅绾丢進了馬車裏,語氣淡淡的,人也很平靜。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晏綏正在氣頭上,就是一直跟着他辦事的車夫大氣也不敢出,偏偏崔沅绾還開口說了句話。
“林家大郎呢?他怎麽辦?”問出來的時候二人還牽着手,話一出口,崔沅绾指尖便被掐了下,力來得猛,一聲驚呼便傳了出來。
“這時候,還想着他呢。”這下晏綏的臉算是真沉了下來,比夜還陰,眼眸浸在昏暗的車裏,任誰看了都得打顫。
晏綏見崔沅绾一臉驚恐,眼神也胡亂瞟去,不敢與他對視,想是知道錯了。
“他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
說罷,短暫急促的口哨聲從晏綏口中傳了出來。
晏綏特意掀開了車簾,崔沅绾也順勢往車外望去,聲音剛落,一頭驢便飛快地跑了過去。
這驢也通人性,見林之培痛苦掙紮,嘶鳴聲響徹了一整個冷清的巷道。
“這頭驢倒比他的主子還機靈,随意喚一聲,就看清了局勢,認了別的主子。”晏綏見崔沅绾目不轉睛地看着車外,忍不住說了句譏諷的話。
若是崔沅绾會辯解半句,恐怕他就要失控了。可她沒有,她被這話被刺到,顫了顫身子。
明明乖了下去,明明就貼在自己身邊順着自己的意,可晏綏仍是不舒暢。
“你怕我?”晏綏試探地問了句。
崔沅绾飛快搖了搖頭,可身子卻往一旁躲着,又哪裏是不懼怕的樣子。
“呵。”
晏綏輕笑,口是心非的模樣無意間取悅了他,可這還不夠。
他又把人抱了起來,抱得更緊,恨不得把這細腰刻進自己身子裏去。
晏綏打開了那個匣盒兒,取出了裏面的物件。
是一串金臂钏,金環上紋着幾株細柳,顯然是為崔沅绾所做。
“要聽話。”話裏是寵溺,手上的力道卻不容人拒絕。從手腕穿過,金臂钏把手臂給圈了起來。
崔沅绾最厭惡的便是這般圈禁人的物件。腳環手镯金臂钏,她碰都不想碰。
晏綏是在警告她。
崔沅绾把晏綏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掙紮了幾下,無意間竟打到了他的脖頸。
身上意外地涼,她手指無意掃過,晏綏脖頸的肌膚便起了反應。随即他的動作也一僵,馬車裏只點着一盞昏暗不堪的小燈。
借着那細碎的光亮,崔沅绾看見晏綏的耳垂紅了起來,眸裏出現片刻茫然,随即被掩蓋了下去。
崔沅绾心裏一喜,眼神無辜可憐,她仰視着晏綏,總是認真又專注。
似是無意,又或是早有預謀,指節點過喉結,飛速掃過那片肌膚,随即又覆在腰間扣緊的手上,試圖掙紮。
呼吸都顯得那般難耐,晏綏心裏一片桃紅豔李,心亂如麻。
晏綏锢得愈來愈緊,掙紮都顯得那般不堪一擊,于是崔沅绾采取了軟攻的法子。
“錯的根本不是我,是當時的氛圍。是慎庭哥哥把我抛下,才叫我處于那麽難堪的境地。”
晏綏沒有回話,低頭嗅着崔沅绾的氣息。
美豔的小娘子總該是帶着馥郁的花香或清淡的茶香的,至少戲本子裏這樣說。
可晏綏愛極了崔沅绾身上的淡淡的奶香味,只有離得極近才能聞到,或是說只有他一人才能聞到,這樣的認知叫晏綏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原來是個奶娃娃。”
話語黏膩得似一張密網,不知攏了誰的心。
崔沅绾心裏暗嘆,計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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