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十八:修羅場前奏

晏綏本想在七月便移到豐園居住去, 畢竟回門後沒什麽禮要做的。他本不是重禮之人,否則也不會奪他人之妻這般罔顧倫理的事。

何況他先前與林之培也稱的上是疏遠好友。聖人言朋友妻不可欺。他倒好,不僅把人家夫人給搶了過來, 還時常攜崔沅绾出游,每每碰上林之培一行人, 可勁炫耀。

中旬,天悶熱,時有暴雨雷電落下。可這雨水恰也滋養了汴西湖的蓮。那片蓮花開得甚是驚豔, 又離大內皇城近,常有下朝的官員直奔汴西湖去, 不光是賞數畝嬌蓮,也是想覓得哪家秀氣的小娘子。

廿二,相國寺開門。只是這日天朗氣清, 游人都游湖了去。

崔沅绾正躺在亭內, 悠閑躺在藤椅上,柔荑細軟, 纖纖玉手被綿娘托着,拿蔻丹給她小心染着指甲。

一方小亭內四邊放着冰盆, 案幾上擺有一冰葉扇,扇葉一圈圈擺着, 冷氣便吹到了亭中央去。

“娘子, 吃口冰楊梅罷。”秀雲挑起那刻冰靈的楊梅, 遞到崔沅绾口中。見她仍阖目靜默, 不禁說道:“這楊梅是千裏加急從儋州送來的。官家給聖人和幾位貴妃送了一些,旁的都贈給姑爺了。姑爺疼娘子, 這小半箱楊梅都給娘子冰着, 解娘子口頭之饞。”

崔沅绾聽罷, 輕笑一聲。

“我嫁來不過半月,他竟把你倆都給收買了去。日日在我面前說他的好話,說來說去,都是叫我多疼疼他。可我還能怎麽疼?我把自個兒給獻了上去,還能給他什麽?”

綿娘笑笑,“娘子,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顆真心啊。”

“是麽?”崔沅绾睜眼,低頭看着一臉認真的綿娘。綿娘長得幼,臉頰肉肥肥嫩嫩的,膚如凝脂,瞧起來像個水蜜桃一般。笑起來會看見梨渦,偏偏語氣也似她人這般軟,叫崔沅绾都不忍說句狠話。

崔沅绾左手得閑,百無聊賴地搖着蒲扇:“你大可去問問他,他是想要我的人,還是想要我的心?”

“我自然都要。”

一道輕愉的聲音自前方傳來,正是從兆相那處歸來的晏綏。

“姑爺安好。”秀雲綿娘見狀,趕忙欠身行禮退了下去。得虧指甲剛染罷,不然崔沅绾也只能把手滞留空中,起來不得,又躺不得。

不過她知道自個兒在晏綏心裏的重量,起不起身并不重要。何況晏綏瞧得如此放松自在心裏還偷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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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慣你了。”晏綏彎腰,将崔沅绾攔腰抱起,将她小心放到一旁的長竹榻上,緊挨着她坐下。晏綏摸着崔沅绾腳踝處圍着的鈴铛銀環,覺着心癢。不禁挑起那精巧的一對鈴铛,繞在指甲轉。鈴铛聲音清脆,餘音久久不撒。

不過再向上望去,他叫崔沅绾戴着的手镯、璎珞金絲項圈、金臂钏眼下都沒出現在她身上。手腕處只系着一條紅繩,是七日前去靈隐寺求來的。

崔沅绾身上只披了件薄衫子,修長的脖頸毫不設防地展現在他面前。亭下陰涼,也正叫他看得認真。

“怎麽只戴了腳環呢?難不成是我送你的首飾不合身?”晏綏臉上愠怒,一下便将崔沅绾拉到自己身上,挑起她的下颌,低聲問道。

“都是金銀珠玉的,這般熱的天全戴上,豈不顯得死氣沉重。若都是紅繩還好,可你送的那些可都是沉甸甸的物件。戴在身上一會兒,便叫我這身上的肉一片紅。”崔沅绾松松環着晏綏的腰,妙語讨好着。

這倒也是真話,不過卻不是她拒戴的緣由。她戴一次,晏綏便會再送她一批。這也算罷,就當他財大氣粗。可每批都要比上一批小不少。最開始送的那條璎珞項圈,能垂到她鎖骨以下。這後來送的璎珞項圈,愈來愈短。就拿他昨日送的翠玉項圈來說,那松緊度哪裏是給人戴上的,分明就是給猧兒帶的。

晏綏待她,從來不是當一個人來對待。從初遇到成婚再到眼下,一舉一動,都是把她當一只貓,一條狗,一只嬌莺來對待,或是說養。

晏綏想幹涉她的自由,可心裏又知眼下她不會輕易屈服,于是便用這“懷柔”之術,慢慢灌輸他偏執的思想,他在馴服她。

正是巧,崔沅绾也在馴服這匹不聽話的狼,或是烈狗。

“你瞧,除卻這沉重物件我不曾戴上,你送來的其他物件我可都好好用着呢。”崔沅绾伸手撚起一顆楊梅便往晏綏嘴裏塞。

“是麽?”晏綏嚼着冰冰涼涼的楊梅,覺着涼牙。

“你要是真有那麽聽話就好了。”晏綏斂眸,低頭看着胸膛前仰頭示好的美人,心裏軟得不成樣子。

“隴西那片亂了許久,官家不堪其憂,叫夏長史派武将前去平定。隴西郡有你族人,我叫手下把人接到臨安去了。臨安安寧,你也不必擔憂。”晏綏嗅着身前若有若無的發香,只覺這香味叫他輕易沉淪下去,不願再頭腦清醒地出來。

崔沅绾蹙眉,話裏盡是不滿:“那處族人原本與我家不近,都是遠的不能再遠的親戚罷了,何苦費心費力去接應?”

“你這話怎麽與岳丈同我說的大相徑庭?岳丈下朝後找到我,千叮萬囑,說那片親戚原先起家時幫過他,這恩情萬不能忘。”晏綏将崔沅绾攬在懷裏,忽視她輕微的掙紮,将頭放在她的肩上,無意狎昵。

“縱是再遠,只要是與你相關,無論如何,都是要幫的。”晏綏撚着崔沅绾的指腹,欣賞她這染了玉紅色的指甲,愈看愈覺喜歡。

崔沅绾嘆口氣,“既然你今日無事,不如同我一起出去走走罷。自打隴西的事傳到官家那處,你是整日早出晚歸,我起來時身側無人,我睡前身邊依舊空蕩。好不容易得了閑,說什麽也得同我多待會兒。”

“我這不是在陪着你麽?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在府裏好好陪你,怎麽陪都行。”

“這不算!”崔沅绾嬌嗔,“你歇,家舅家姑也歇,外室也歇,養娘女使漢子也歇。偌大的府上,哪處沒有幾個人?走到哪兒都被人看着,與監視毫無差異。這樣的閑日子,不要也罷。”

見崔沅绾同自個兒置氣,晏綏便清楚她的心思來。

“你想去哪兒?”晏綏問着。

崔沅绾沒吭,依舊玩着他的玉帶鈎,在他胸膛上畫着圓圈。

“那就讓我說。聽三司使說,汴西湖景色正好。你不是愛賞花麽,泛舟游湖,便能進那蓮池仔細觀賞。”晏綏說罷,乍然想到什麽,又慌忙改口:“不過是湖罷了,不如去相國寺,去礬樓,去州橋,總比游湖好。”

崔沅绾聽罷他這番打臉的話,“噗嗤”一聲,笑得張揚明媚。

“難不成慎庭哥哥是怕再遇上不速之客?”

“好妹妹,你這不速之客是說誰呢?原行遮?林家兩位哥?”晏綏想到他們直白的眼神,心裏便不爽。

“都不是。”崔沅绾想逗弄攢着怒火的晏綏,哪處不該提偏偏要在他面前反複訴說。

“我是在說,總往府上跑的小叔子。”崔沅绾低頭,在晏綏握緊的拳上胡亂點着,似是在彈樂曲一般。

“晏與孤竟這般大膽?又去找你借硯臺去了?”

原先晏昶與家裏争吵過多次,放言要斷絕關系,跟着晏老去京郊別院住去了。誰知在崔沅绾住進晏府後,三天兩頭往府上跑。開始是說,讀書有不明白的地方,想請教晏綏。可晏綏常把崔沅绾帶在身旁,晏昶便鑽着空子偷瞄她幾眼。

後來晏綏把名貴硯臺都送到了崔沅绾手下,晏昶便趁晏綏不在府,常來向崔沅绾讨一方好硯臺用。

趕在晏綏回來前,他又出府趕到別院去。天長地久,自然叫晏綏發覺其中苗頭。

“你是他的嫂嫂,他放肆,我會訓他一番。你也當自覺離他遠些。”晏綏心裏想了一番,索性由着崔沅绾的意去。

“罷了,不是想去游湖麽?那便去罷。”

崔沅绾面上帶喜,好話還未說出,便叫晏綏下面說的話給弄得不愉快來。

“汴西湖設有雅間,把床頭的匣盒兒與藥膏帶去。美景當前,自然要做些有趣的事才是。”

“你想在那裏?”崔沅绾欲想推開他,使出全身力,卻也未推動他來。

“不然多無趣啊。是待在府上做這事,還是去汴西湖做這事,渝柳兒啊,你自己選。”

“只是,若你選在府上,明日便要搬到豐園去住。若你選在湖邊雅間,搬家還能往後拖幾日。”晏綏揶揄着,眼底似有騰雲翻騰,深不見底。

崔沅绾怔着,晏綏雖是在叫她選擇,然決定權卻在他手裏。

“你只需點頭,或是搖頭。”晏綏捏着她的耳垂,低聲哄道。

而答案顯而易見。

崔沅绾費心布了一盤棋,可不能被眼前小事給破壞。+何況她內心盼着去汴西湖,并不是貪圖美景,而是今日福靈公主也會去游湖。

上次赴宴,她的話還未問出,便被福靈公主找了茬,耽誤許多事。

今日,晏綏在意的人都會去。而晏綏提的這般瘋事,在她的要事面前,不堪一擊。

崔沅绾遲疑半晌,後重重地點了下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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