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習慣了和人保持距離的生活,突然要回歸被親人包圍的日子,許逸還是不太習慣。親戚來祭拜她父親的都陸陸續續差不多都來過了,今兒年三十,陸家兩老和陸家兩兄弟兩家加上許逸的堂叔一大家聚在一起吃團圓飯。
許逸被外婆親親寶貝的抱着說了個把小時話,這才得空回,對四周看了一下,小家夥成了所有人的最愛,特別是奧弗,抱着就不撒手了。
許逸的爺爺有三兄弟,現在這位堂叔是四爺爺的兒子,名叫許空格,和許空隼從小就像親兄弟,在德國留學學醫,後來就在德國安家了。他的孩子是一對雙胞胎,男孩叫許原,女孩叫許諾,只比許逸小一歲。許諾子承父業做了醫生,倒是許原跳出了許家不從政就從醫的傳統,學的是古典樂,現在正坐鋼琴那彈貝多芬的《歡樂頌》。
見所有人都有事做,許逸笑笑回房。剛躺下,一個人撲過來,她趕緊招架住,見是許諾,松了口氣:“你幹嘛?”“來研究研究你的臉,調整做得真不錯,在哪做的?”許諾雖然生長在德國,但是漢語說得相當标準,仔細聽還能聽出一股流氓調戲良家婦女的調調。
許逸抵開她捏在臉上的手,想躺開她坐起來,卻不料一下被抱個嚴實。“雖然,我們見面的時間并不算多,而且已經算不得有多親,但是,我姓許,你姓許,你是我姐姐,你還活着,我好高興。”許諾說完一直抵在許逸背後,許逸慢慢感覺襯衫被浸淚,一時愣住。這就是親人的感覺?嗯。親人的感覺。
兩人就那樣以擁抱相抵的姿勢睡在那裏說話,許諾給許逸講她這些年在德國遇到的奇葩事,說到好笑處,兩人一起笑得抖動。陸澈抱着孩子站在門口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這幅場景,雖然明白許逸不可能和許諾有什麽,但是看着眼前的畫面,就是忍不住的避了避眼睛。
“那你們聊,我去廚房看看…”許諾和陸澈并不熟,只是彼此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而且她感覺陸澈對許逸的獨占欲很強,雖然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但這感覺卻告訴她,這時候離開會比較好。
許逸抱過陸遠遠,有點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舔了一下他的臉,然後又看向陸澈:“他看着我呢。”陸澈坐到她旁邊去,對孩子看了一會又看向許逸:“他的眼睛像你,對嗎。”許逸沒回這話,而是抱着孩子親了一口,孩子突然對她笑了一下,讓她一時驚喜的愣在那裏久久的看着,剛想對陸澈說什麽,臉頰卻突然被親了一下。
“你笑起來更像個孩子。”——臉上的觸感是有些涼的溫柔,耳畔溫軟的聲音讓許逸有些僵住,陸澈突然摟住她的脖子,以一種親呢的姿态半依偎在她懷裏。
許原那個家夥突然把曲子換了,像是一首流行歌的伴曲,有些哀怨纏綿,不知道叫什麽名字。“《勇敢》,這首曲子叫勇敢。”陸澈的聲音突生出哽咽,抱着許逸的頭有些用力的湊向自己,嘴唇吻在她嘴角時,整個人有些微顫。許逸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退或不退,都是傷害。還好她媽媽來救了她,年夜飯要開飯了。
晚上睡得極晚,淩晨四點多被噩夢驚醒,洗了個澡就一直睡不着了,喝酒、吃東西、抽煙、看初揚的小雪慢慢染白窗外。到了六點,人陸陸續續起來了。早上要去拜祭父親,然後随外公外婆去北京。媽媽原是雲南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音樂學的教授,現在要也調職去北京。
陸思柏昨晚上就趕回去了,雖然要年後才正式宣誓就職,但副總理的職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政/治/局常委比往年少了兩個席位,知道的人都明白是怎麽回事。
一身黑色大衣,連圍巾都是黑色的,這樣襯得清瘦的人更顯得嚴肅沉默。長長的車隊開到墓園,撐着黑色的傘,所有人都神色低沉。和媽媽祭拜完父親後,許逸站在那沒動,她媽媽明白過來,對一旁的陸澈點頭:“讓她一個人呆會吧。”
許逸撐着傘站在那裏,閉眼聽着身後慢慢走近的腳步聲,于是眼睛紅紅的轉身:“你來了。”林清一時錯覺以為她在等自己,過會又明白許逸是做什麽的,認腳步聲這種事應該不難,于是感概的點頭。兩人都沒再說話,林清把花放在墓碑前,努力的想說些什麽,但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只能微仰着頭來阻止想掉眼淚的欲望。
“謝謝你來看我爸爸。”許逸的聲音是不必掩飾的嘶啞,林清感覺心裏被人扯了一把,抿着嘴對她看着,好久才點頭:“我爸媽回不來,我代替他們來祭拜叔叔。”許逸點頭:“謝謝,有心了。”
“應該是我對你說謝謝。”林清苦笑出聲,有些痛苦的別過眼去。——自己的父親被調往巴黎任駐法國大使館全權大使,一切都不用再說什麽了。許逸在交檔案時把她父親的檔案剔了出來,這是事實。這讓她更加難堪不知如何自處,更加不敢靠近許逸。可是看事情不能以時過境遷的眼光看過去發生的事,那一刻為什麽那樣選擇,只有身處那一刻的人才清楚。已經發生的事,不用說後悔,因為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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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站在雪裏,林清沒打傘來,許逸的傘一直偏在她那邊。不知道站了多久,林清笑笑沖許逸點頭,轉身欲走,許逸突然出聲叫住了她,她看着許逸微張的右手,以後那會是一個擁抱。等了一會,許逸似是有些局促的伸出手:“握一下手,好嗎。”
林清笑着點頭,脫掉手套,有些慢的握上了許逸伸在那裏的手。最後的溫度嗎?那就,久留一會吧。兩人的手都握得有些緊,最後還是林清先松開了:“照顧好自己,手很涼,多穿點衣服。”“好。”許逸說完把手上的傘遞給了林清:“雪越來越大了。”林清不敢看看她的眼睛,只是有些倉促的接過傘說了聲謝謝,有些逃似的轉身離開。
歐陽瀾看着旁邊流淚流得不能自己的人,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過了會找個能停車的地方把車停了,手掌慢慢握上林清的肩:“別這樣,我害怕。發生什麽事了你給我說說好嗎?”林清一下摟住她,整個人壓抑的在她懷裏顫抖:“瀾…”“我在,我在。好,你當我沒問,想哭就哭吧。”歐陽瀾突然明白過來,能讓林清這樣的,還能是為了什麽。
回到酒店林清開始高燒,半伴着不間斷的咳嗽。歐陽瀾讓她住院,她縮在被子裏搖頭:“就這樣結束也好。”“我呸!亂七八糟說什麽呢!今天大年初一姑娘!”歐陽瀾憤恨的呸了一聲,想着把林清弄醫院去她一個人不行,得叫個人。叫陸澈估計行不通,他們這會估計都已經快登機了,她帶着孩子怎麽會為林清回頭。昆明這地她也沒有熟人,真是坑爹。
許逸是在機場接到歐陽瀾電話的,她重新辦了電話卡後,少數被通知的人裏就有歐陽瀾。她沒說為什麽,歐陽瀾也沒問為什麽,彼此心裏都有數。
歐陽瀾打完電話開始手捧電話禱告:“神啊,只有面對面的好好談才能讓這她們之間那麽些扯不清的我不知道的事慢慢解開,只有愛情的力量才能使她們受傷的心複原,只有愛情才能讓她們想好好活下去。還有…只有她們在一起我才有機會追到陸澈!所以,你保佑我做了件正确的事吧!哈利路亞!”
禱告完,歐陽瀾開始替林清收拾随身物品,已經睡熟的人這時眉頭還緊鎖,一臉痛苦,看得她着實心疼。
許逸背着林清下樓時,歐陽瀾在一旁看得有些目呆,看起來好瘦哦,沒想到力量那麽大。果然很靠得住的感覺。
替林清排隊交費的時候,許逸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貝多芬的悲怆奏鳴曲第三樂章讓她身邊站着一個大哥一邊抖腿一邊緊張的抹着額頭,好一會終于忍不住了:“小妹,你接電話吧,這音樂弄得我好緊張,我老婆快生了,我本來就緊張…我…”
許逸接起電話,陸澈在那邊很焦急:“不是說一會嗎,怎麽還不來?馬上要登機了。”剛要回,那邊電話又換人了,是她媽媽:“逸兒,你別吓媽媽了,你不來我也不去了,你在哪媽媽來找你。”許逸舔舔嘴唇輕聲呃哼了一聲:“媽媽,林清來祭拜爸爸,她本來就感冒了,這一趟趕過來加重病情,燒得厲害,我現在醫院陪她。你們先去,等林清好些了我和她一起回北京,我保證哪也不亂跑,真的。”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會才聲冷清的嗯了一聲:“那你照顧好自己。”許逸有些意外,按說她不在那些年都是林清在時不時去看她媽媽,這會媽媽的态度讓她有些弄不明白是為什麽,但也沒那麽多精力想那麽多,只想着這隊能快些排。
護士給林清紮針的時候紮了三下沒紮進,許逸突然一把捏住她的手盯着她,護士可能是新來的,許逸還沒說什麽,她只是被盯看了幾秒就趕緊避開那目光說:“我讓我們護士長過來…對不起…”
歐陽瀾也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剛才,許逸的眼神,好可怕。是那種,不自覺流露出的淩厲,就像人與自然裏演的護犢子的野獸的兇光。
見護士一臉恐懼,許逸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有些遲疑的松開手哦了一聲:“對不起,我太緊張了。”護士也不敢對她看,趕緊小跑着去找護士長了。
林清迷迷糊糊的聽見身邊的說話的人像許逸,手摸索了一會,摸到一只幹燥溫暖的手掌,于是抓住,有些怕對方走掉似的把那手往胸前捧了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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