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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發的裝備不齊全, 加上周拓行坐姿不配合,起身後, 脖子跟後背都掉進了許多碎發。

他穿的是一件線衫, 細短的發茬紮進衣服裏,一時半會兒拍不出來,于是去了廁所整理。

何川舟打掃完陽臺, 将抹布放回原位,路過廁所時,透過大開的門縫恰好看見他在光着膀子洗頭。

脫了衣服,何川舟才發現他身材很是精壯。看似削瘦,只是因為寬肩窄腰, 但随着上身動作, 腰背處的肌肉繃緊, 一路延伸至兩側手臂, 凹凸的肌理連成數段流暢起伏、極具力量感的線條。

何川舟覺得裏面的人突然變得有點陌生, 正要走開, 周拓行擡手關了水, 回過頭來看向她。

“嘩嘩”的流水聲停了, 水滴還順着他的發梢連綿地滴到他肩膀上, 又沿着他肩側的弧線往他胸口滑落。

何川舟的視線莫名其妙地被那幾串水珠吸引,追着它們的軌跡往下游動,落在腰腹處時, 目光凝住,又在理智中向上挑起。

這一擡眼, 直接在半空撞上了周拓行的視線。

狹小的衛生間裏, 一裏一外的兩個人, 就這樣出現了數秒空白般的沉默。

那陣尴尬的寂靜中, 何川舟機敏地通過對方澄澈的眼神讀出了他的問題,面不改色地說道:“我們家沒有多餘的毛巾。”

周拓行淡淡“哦”了一聲,擡手抓了把濕潤的頭發,又甩了下頭。

他大概是故意的,因為一部分水飛濺到了何川舟臉上,涼意讓她下意識閉了下眼睛。

鏡子裏的人影在餘光中顯得有點模糊,何川舟回避了他的視線,用指腹擦幹臉上的水漬,又聽周拓行問:“你幫我看看,我背後還有頭發嗎?”

他自己看不見,剛剛粗暴地擦拭了一遍,脖頸處的皮膚都被蹭紅了,還是覺得有點不自在。

何川舟走上前。他主動低下頭,彎着腰,單手撐在洗手臺上,朝她靠近過來,同時借由鏡面的反射注視她的臉。

何川舟原本想用手拍,舉到半空又遲疑了下,扯過一旁洗頭發的幹毛巾,在他背上掃了掃。

可是由于皮膚沾了水,之前又剪得小心,那些散落的碎發過于零碎,粘在上面不好處理。

何川舟索性按着他的背,讓他再低一點,給他用水簡單沖洗一遍。

她感覺周拓行的體溫很燙,碰觸過的手指有種發熱的錯覺,沖了會兒水,讓周拓行自己來試溫度。

他伸出手,讓微曲的五指從水流中穿過,點頭說:“可以了。”

何川舟就往他背上快速澆了遍水,然後用毛巾擦幹。

周拓行全程低斂着眉目,态度溫和順從,極其聽話。又像是在發呆,心不在焉才任她擺弄。

何川舟隐約察覺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氛飄蕩在二人中間,掃向鏡子裏側立的兩道人影,反省此刻的場景,自己的舉動或許不大合适,就把東西遞給對方,保持了站位距離,說:“你自己擦吧。毛巾是我用來洗頭的,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用。”

周拓行不作猶豫地接過來,蓋在濕漉漉的頭發上,單手揉搓着頭皮。

何川舟看着他慢條斯理的動作,又說:“沒有了,你把衣服穿上吧,今天還很冷,小心別感冒。”

周拓行沒出聲,伸長手臂去取架子上的線衫,仔細撣了撣領口的位置,大概是清理不幹淨,最後皺着眉頭穿上了,看模樣挺不情願。

等他磨磨蹭蹭地整理完,何川舟将他送到門口。

周拓行思忖了陣,詢問道:“如果你要搬家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合适的房子。你是想買二手房,還是想租?”

何川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含糊地說:“再看吧。”

周拓行也不勉強:“有需要告訴我。”

這句話應該是臨別前的結束詞了,然而說完這句之後,周拓行還在原地站着。

他不多說什麽,可能是找不到正當的話題了,只認真地在門外看着。

何川舟耐心等了會兒,發現自己可能是沒有目送他離開的機會,不想再持續這面面相觑的局面,直接合上門板。

她去陽臺把衣服收了,又去廚房熱了杯牛奶,回到客廳時,莫名想看看周拓行走了沒有。

這個想法本身就有點離譜,連直覺都說不上。

她拉開門板,果然沒見到人,放下心來。還不待自嘲一笑,轉了個頭,發現他還在下面樓梯間裏站着。陰恻恻的沒個聲響。

他們這棟樓的聲控燈大半都是壞的,周拓行靠在漆黑的牆角跟鬼魅似的,何川舟委實驚了一下,确認是他,好笑又無奈地道:“你還有事嗎?”

“沒有。”周拓行的表情辨不清楚,不過何川舟聽出了他言語中的笑意,“我只是想試試你這次會不會回來找我。”

他說着往前走了兩步,站到窗口前投下的一片素淨月光裏。

那道柔和的光照不清他的臉,卻讓他身上的氣質變得安定平和。而出口的那句話分明沒有攻擊力,落在何川舟耳朵裏卻更像是釋懷後的控訴。

何川舟不知道他怎麽忽然打通了賣可憐的技能,且使得爐火純青,有一瞬間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緊跟着又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些微的慚愧。她張了張嘴,聲音放緩,勸道:“回去吧,天黑了。”

這次周拓行終于聽話地往樓下走了。

何川舟回屋洗了個澡,大概是白天睡過,夜裏沒什麽困意。她玩了會兒電腦,又來到客廳,嘗試将幾個廢棄家具搬到同一個地方,整理出需要丢棄的東西。

然而她實在是不适合做家務,忙活不到半個小時就沒了興趣。最後坐在茶幾上,望着牆面上的合照出神。

何旭的笑容有點褪色了,臉部的五官淺淡發白。她用紙巾擦了遍灰塵,沒什麽效果,該是被太陽曬久了。

她靜靜看着,思緒不知在哪個時空亂飄,漸漸有了困意,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埋起來。

·

天晴了幾日,A市跟掉進火爐裏似的,迅速轉暖,平均氣溫在不到一周內拔升了20來度。進入4月,衆人紛紛換下大衣,開始穿起短袖。

周拓行的工作也忙碌起來,幾天不見蹤影。偶爾會給何川舟發一條信息,類似于A市哪裏有房源,或者是他當日看過的有趣文章。

何川舟大部分情況下不能及時回複,他也并不介意。

最近A市沒出什麽重要警情,他們隊裏的人松閑不少,偶爾應隔壁同事的請求過去幫忙搭把手,日常暫時擺脫了焦頭爛額的生活。

午休時分,邵知新吃完飯,在辦公室裏刷新聞。他點開收藏列表,驚喜發現之前關注的那個賬號又更新了。

民警何某的案子給出了後續,不過仍然是未完狀态。此外作者還發布了一個新的案件總結,一口氣更完了全部內容。

邵知新點進第二個鏈接,剛掃了兩行開頭,便生出一種強烈的熟悉感。結合時間、地點稍一推斷,十足确信,這個新案件講的就是他們上個月剛破獲的廣源小區兇殺案。

問題是劉光昱被抓獲後直接送去了看守所,警方對外發布的公告則隐瞞了諸多細節,普通記者從哪兒得知的內部線索?

翻遍資料也沒得查呀。

邵知新将文章拉到最上面,重新确認了一遍作者名,一個非常文藝的名字,叫“幾度秋涼”。又起身往各個同事身上掃了一圈,找不到符合的目标。心說不會吧?大家追更了那麽多年的撰稿博主,不會就是分局裏的自己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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