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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川舟險些沒反應過來, 想了會兒,皺眉道:“難道陶睿明是你幫忙聯系的。”
鄭顯文抿了下唇角, 顯然默認。
黃哥有點坐不住了, 挪了挪屁股,驚訝道:“好小子,你這波操作有點驚人啊。”
他擡高音量, 側着耳朵說:“你再說一遍你想幹什麽?是要報複不是報恩吧?”
鄭顯文斟酌了下,解釋道:“韓松山想做獵場裏的狼,可是商場裏沒有絕對的食物鏈頂層。他觊觎光逸,同樣也有很多人在觊觎他。”
這是韓松山教他的最後一課,也是他給這位老師的回贈。
“他們現在的流動資金大半都投入進去收購光逸的股份。如果這時候光逸的股價大幅回調, 或者他們公司同樣出現業務危機, 導致現金流斷裂, 那麽他的收購計劃只能半途而廢, 嚴重一點的話, 甚至可能在短時間裏直接被拖垮。”
鄭顯文沒上過大學, 對財務的專業知識了解不深。為了這件事情, 特意咨詢了專業人士, 還買了幾本相關書籍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學習過後, 他确認自己的确不是這塊料。只能讀懂一點皮毛,索性帶着錄下的證據去找人合作。
他把韓松山計劃構陷陶睿明,引導對方發布造謠視頻, 以及後續利用輿論幹擾光逸正常經營的全過程記錄了下來。有視頻也有錄音。
除此之外,還有他幾年前悄悄留下的部分證據。
他雖然笨, 但還沒到傻的地步, 在人情社會裏滾打了那麽多年, 多少能看穿一點韓松山的小心思。
反倒是韓松山安逸了太久, 已經快被高傲磨平棱角,失去了當初的謹慎跟銳氣。
“想跟韓松山作對的人可太多了,這麽些年裏,他表面衣冠楚楚,背地裏無所不用其極,什麽損招、陰招都往外放。”鄭顯文說,“我直接聯系了他在D市的對頭企業,給他們看了我錄下的證據,他們說可行。只要我這邊能保證文件的真實性,他們可以在恰當的時機聯合出手狙擊。而光逸是A市本土的優秀企業,陶先勇一死,陶思悅沒有他那樣的野心,說不定會主動退出管理層以保全公司發展,地方政府多半會幫忙扶持一把,想打垮它沒那麽容易。畢竟光逸是做實業起家的,血比想象的厚。”
韓松山對他沒有情誼,鄭顯文同樣也不需要了。
他在做這些事情時,覺得自己像一個清醒的瘋子。期望着能撕破韓松山的面皮,看見他的失敗,打擊他的驕傲,讓他主動跪到鄭盡美的墳前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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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知道這些事情的可能性很小。
“我主動聯系他,告訴他陶睿明是個草包,什麽都不懂,耳根子軟,同時又跟姐姐感情親厚,對當年的性侵案件至今耿耿于懷。現在陶先勇已經死了,陶思悅脫不開身,完全可以利用陶睿明來實現打擊光逸,将陶先勇的案子弄得再聲勢浩大一點,讓更多的人看清他的真面目。這個提議正中韓松山下懷。”
鄭顯文說着放緩語速,視線的焦點往何川舟的方向偏移。
陶睿明的出現,不管背後真實原因是什麽,讓何旭又一次被頂到輿論風口是不争的事實。
他欲言又止,斜對面的何川舟沒什麽特殊反應,只是右手兩指向外一揮,示意他繼續。
鄭顯文于是接着往下說:“韓松山是個非常現實的人,他發現我能幫得上忙,或者說,我沒有他想象得那麽笨,又對我和顏悅色起來。”
韓松山估計也想不到,這個出獄後對他言聽計從、滿臉堆笑的人,會在入獄幾年間變得城府深沉。
人在利益面前大多醜陋,少有人能夠免俗。鄭顯文可以無視母親的死亡,仍舊對他阿谀奉承,讓韓松山喪失了應有的警惕。
“很順利。”鄭顯文扯了扯唇角,看起來卻不大有高興的意味,“作為獎勵,他給了我兩萬塊錢,讓我去買幾件新衣服。”
韓松山的獎勵從來都像是心血來潮的打賞,比起疼愛,更偏向于打發。是種對待小貓小狗一樣的逗弄。
鄭顯文約了他三次,才終于跟他定下16號在郊區的會面時間。
到了那天,鄭顯文突然生出點惡劣的想法。明明約的是傍晚,等韓松山抵達後,卻随意找了個借口往後拖延。一直到晚上九點多,南區的狂風開始大作,空氣逐漸沉悶,韓松山給他打電話說要走了,他才起身過去赴約。
鄭顯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帶那把刀,就是鬼使神差的,臨出門前繞去廚房,将它別在了腰間。
或許是他預想到這場會面不會愉快,也或許是他心底一直存在這種癫狂的想法。
彎腰穿鞋時,他還很冷靜地告訴自己,只要韓松山表現出一丁點的悔意,他就不會動手。
韓松山怕被周圍的人看見,特意将碰面地點選在遠離住宅區的荒涼街道,又在數小時的等待過程中百無聊賴地散步,往上走了挺長一段。
等鄭顯文循着定位找過來,他已經腿腳發軟地坐在岸邊休息。聽見來人的聲音,用手機的照明功能掃向晃動的黑影,不待看清對方的臉,就開口朝他抱怨:“為什麽一定要約在這種鬼地方?前面那片危樓還沒拆遷重建嗎?A市的市政這麽多年竟然一點都沒有進步。”
鄭顯文發現他其實比鄭盡美嘴碎多了。
韓松山在空中揮了下手,不滿眼前蚊蟲環繞,面對鄭顯文,卻語帶笑意地道:“你可以去市中心租一套好點房子。如果這次的收購順利的話,爸爸可以直接給你買一套,以後就不用住在這種髒亂的地方了。”
鄭顯文與他保持着一米半的距離,不将照明燈上擡的話,雙方都看不清彼此的臉。他覺得這種距離正好,這樣他就可以不用掩飾自己冷笑的表情。
他回了一句:“我媽就死在這邊。”
“死在家裏對吧?”韓松山低下頭,檢查手臂上的蚊子包,漫不經心地道,“所以更應該搬了,太不吉利。”
鄭顯文臉色倏地一沉,覺得這句話過于刺耳。
韓松山像一個入室的強盜一樣,洗劫了鄭盡美的所有,導致她結局凄慘痛苦離世,自己卻只用“不吉利”三個字來總結對方的死亡。
鄭顯文走進一步,聲線低沉地問:“你說誰不吉利?”
“什麽?”韓松山沒聽清,瞥了下他的臉,兀自說道,“你找我來這裏到底是有什麽事?我們下次還是約在酒店見面吧。如果你不方便出門,我也可以給你買輛新車。”
他因計劃的順利推進感到心情歡暢,人變得慷慨,話也多了起來,只是慣常地帶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惺惺作态:“文文,你該重新開始了,不要頹廢,坐牢也是一種磨砺。我覺得你現在成熟了很多,說不定還是一件好事。”
鄭顯文表情猙獰了一瞬,又很快恢複正常,他用光從下方照着自己的臉,溫和的,帶一點請求的味道說:“我在家裏給我媽留了一張遺照,你可以去祭拜一下嗎?”
韓松山冷不丁被他的臉吓了一跳,這種光影下襯托出的笑臉有種詭異的幽森,他定了定神,聽懂他的話,又态度輕慢道:“我去祭拜她?為什麽?”
他拉住鄭顯文的手臂,準備帶他一起離開,嘴上還不停地道:“你媽那個人吧,一直喜歡跟自己過不去。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她有時候就是有點不正常。畢竟窮慣了,見到人就歇斯底裏的。我早覺得她應該去看看精神科醫生。不過她的那種生活,清醒也不一定是好事。”
鄭顯文停了下來。
韓松山拽了下拽不動,轉過身,正打算同他說,以後不要再提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表情剛做了一半,鄭顯文的尖刀已經直挺挺地紮進他的胸口。
韓松山的面部表情陡然崩裂,視線一寸寸往下移去,因驚愕瞪大了眼睛,卻做不出肢體上的反應。感覺血液在從全身往心髒彙聚,疼痛卻慢一步才傳遞出來,之後便是翻山倒海的痛苦。
鄭顯文聽着他說的每個字都仿佛在撩撥自己的神經,直到刀口插進去,在大腦中呼嘯的尖刺聲才平靜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拔出刀,見韓松山要搶武器,下意識地又刺了一刀,不過第二刀沒怎麽用力,遇到阻礙馬上退了出來。
他看着韓松兩手捂住傷口踉跄朝後退去,任由對方無力地唾罵,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暗沉的光色裏,血液沒有那麽鮮紅的顏色,可是那種被溫熱液體包裹的觸感長久停留,仿佛被燒化的鐵水澆灌了一下,順着他的指尖,一路燃上他的心脈。
他的手指開始發抖,身體同樣在發抖,所有的腦細胞都在加急處理同一個信息,可還是無法讓大腦正常運行。
直到韓松山聲嘶力竭地吼出一句:“你背叛我!你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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