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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熠飛在刷網上的評論。
沈聞正那邊的公關反應迅速。
早上的視頻引起網友熱議後, 沈聞正立即着人發布了澄清的公告,說這些是綁匪的陰謀, 一切都是他們提前預演過的內容, 不可能真實存在。另外他也不相信陶思悅會編造這麽戲劇化的謊言來誣陷他。并表示他已幫忙報警,等待警方的調查結果。
這段話說得坦蕩磊落,态度中正平和, 字裏行間還有在幫陶思悅辯解。網友們被迷惑住,确實有不少人相信了他的說辭。
陶思悅的第二段視頻出來後,沈聞正也出面拍了一段用以回應,同樣發在他們企業的官方賬號上。
王熠飛不敢點擊播放,好在有網友貼心地制作了文字版。
內容僅有一百多字, 主要是在斥責陶思悅的任性妄為, 勸告她不要挑戰法律的底線。同時表示自己已經聯系法務對她提起訴訟, 勸她做好承擔法律責任的心理準備。
沈聞正的五官不算好看, 無力下垂的松垮眼皮導致眼神變得不淩厲, 如今已稀疏淺淡的眉毛也顯得面部相對柔和。拼湊在一起, 雖然沒有那種端方周正的正氣感, 卻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斯文氣。比起敏感多變的陶思悅, 以及前一刻還在兇惡執刀的王熠飛, 沈聞正看起來要可信太多。
尤其是他說得痛心疾首,情緒醞釀到激動處,連面部肌肉的僵硬變化跟脖頸上泛紅的皮膚都表演得恰到好處。
王熠飛重複地觀看關掉聲音的視頻, 也忍不住要信了他,何況是不明真相的網友。
跟老于世故的沈聞正比起來, 他們太狼狽, 也太弱小了。
王熠飛看着網絡上紛亂喧嚣的言論, 不同人戴着不同的面孔對他們言之鑿鑿地駁斥, 暗暗嘆了口氣,靠着牆面往下滑了一點。
本來第二段視頻是沒有那麽早發的,按照原先的計劃,起碼要等第一階段的綁架案再發酵一兩天,網上熱度稍退,再進行轉折。
可是賬號封得比他預想的要快,陶思悅的精神狀态也讓他感到憂慮。
陶思悅腦海裏想的全是生生死死,如同一根火柴,非要把自己燒成死灰,才能徹底體現自我的價值。
她不止一次跟王熠飛說,如果沈聞正先派人過來滅口,王熠飛可以先跑,讓她一個人死在這裏。
如果警方的人先來,她就回去先等幾天,要是警方不了了之,選擇不對沈聞正立案,她再寫封遺書自殺,這樣網友就能相信她的控訴。
王熠飛被她說得有些毛骨悚然,只能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側。
在這一點上他無法同陶思悅達成共識,像他,雖然他生病了,但如果要讓他自殺,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網友的同情雖然來時浩浩蕩蕩,但也跟崩洩而下的泥流一樣會轉瞬平息,走投無路的自殺者并不能憑此換來真正的公義,最終只能在浩瀚數據庫中留下一點微末痕跡。
可惜他的勸告起不了作用。或許對于陶思悅來說,她認為自己當初做的最虧欠的事情就是茍且偷生,所以只有付出死亡才能換來等價的安心。
王熠飛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辦。
他莽撞行動時沒有預留後路,因為他當時認為自己已經不存在後路。
然而現實幾經變化,造成他現在無比的困惑迷惘。
王熠飛有稍許沖動,想帶陶思悅回去了。可是陶思悅不一定會同意,他也不能将人獨自留在這裏。
他反省着自己的年輕跟無知,想何川舟此刻該是如何的氣急敗壞,王高瞻又該是如何的失望透頂。
他兀自胡思亂想,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滑動屏幕,心神不寧中察覺到陶思悅從地上坐了起來,緩緩朝他靠近,立即關掉了社交軟件,切換到進自己的賬號後臺。
陶思悅偏着頭掃向他的手機屏幕。相冊裏大部分是他以前畫的畫。早期技術不成熟,工具也不多,畫得十分潦草,只是為了做個紀念,所以沒有對外公開。
有些是菜,有些是一張桌子、一個透光的窗戶。
王熠飛本來只是随便翻翻,看了幾張不由想起曾經在何旭家的生活,心中五味雜陳,不過漸漸被一種暖融融的溫馨占據上風。
回憶還是美好更多。
他傾斜過屏幕,向陶思悅展示一條炖得烏漆嘛黑的魚,說:“不是我畫錯了,是舟舟姐真的不會做飯。”
他說完又覺得這樣不好,替何川舟找補了下:“其實會做飯,就是很難吃,不過應該沒有危險,我們都沒有因為這個上過醫院。”
陶思悅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王熠飛繼續往後翻,嘀咕道:“所以我跟大哥都會做飯的。”
陶思悅目光的焦點徐徐偏向他的手,手指指節的部位有屢次破皮後留下的疤,導致那一塊皮膚發白,顯得特別厚。
現在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鞋子,也是好幾年前就在他的畫作裏出現過的舊物。
這十年裏,所有人都過得困厄狼藉。假象的和平下,每個人身上都頂着瘡疤。
“對不起。”陶思悅似在自言自語,消沉地說,“如果我能結束這一切就好了。”
她又說這樣的話,王熠飛無奈地道:“就你一個人結束不了。不管怎麽樣都不行。”
陶思悅喃喃地道:“反正照林哥也走了……”
“我覺得他不會離開你的。”王熠飛真誠地說,不只是為了安慰她,“畢竟怎麽說……他最看重你。”
兩人正說着話,外面忽然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王熠飛屏住呼吸,沒有應答,緊跟着就是撬鎖的“咔嚓”響動。
王熠飛不認為警方能這麽快找到這裏,畢竟他沒有留下太多線索,因為陶思悅幾次提及,下意識以為是沈聞正派來滅口的人。
他一手抓住陶思悅,另外一手抄起架手機的三腳架——整個房間裏唯一能用來做武器的就是這個東西——而後立即帶着人走到窗口,朝外張望,想從這裏翻出去。
他推着陶思悅讓她先走,一只腳還沒跨出去,年久失修的大門便被人暴力踹開,随之響起的一聲厲喝直接讓他立在當場。
“王熠飛!你給我站住!”
王熠飛愣住了,轉過身時,何川舟已經大步流星地沖到他面前,一手拽住他的衣領往前一提,迫使他低下頭,湊近過來,用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語氣斥罵道:“王熠飛,你的腦子還在用嗎?是讓豬油蒙了才讓你生出那麽大的膽子?你還想跑?你跑哪兒去啊!”
何川舟只是遲疑了那麽一瞬沒有動手打人,王熠飛已經一把抱住她開始嚎叫。
“姐——”他仿佛受盡委屈,放肆地哭了出來,“你終于來了!”
何川舟還有一連篇的訓斥沒有說出口,被他這出其不意的反應弄得沒了招,陰沉着臉拍了下他的背,冷笑道:“難道是我逼你的?你跟我哭什麽?你不是很有想法嗎,什麽事你都敢做。”
王熠飛抽了抽鼻子,認錯的速度飛快,态度誠懇,一口氣還沒喘過來,便抽噎着道:“對不起。”
他換了口氣,可憐巴巴地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姐。”
何川舟一股邪火被哽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用力推開王熠飛,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流,又實在覺得有點好笑,覺得怎麽會有這樣的倒黴孩子。
徐钰調整着鏡頭方向,将房間各個角落拍攝了一遍,轉了一圈回來,看見王熠飛還在抹眼淚,而何川舟已經不怎麽生氣了,不由朝他豎起拇指。
“小王弟弟。”徐钰由衷誇贊道,“你牛逼啊!整個A市的公安系統都快被你們掀翻天了。”
王熠飛心虛,從徐钰手裏接過紙巾,擦了把臉,低着頭嚅嗫着道:“我本來不想留在A市的。”
怕給何川舟添麻煩,也怕看見她失望的臉,是陶思悅說,何川舟可能想親自調查沈聞正的案子,他覺得有道理,才留了下來。
“我說的重點不是這個。”徐钰擺擺手,放棄道,“算了算了,你先哭吧。”
她過去檢查了陶思悅的身體情況。脖子上的細小傷口已經結痂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傷痕。又低聲問了她幾個問題,将她送上警車,陪她一起坐在車裏。
其餘民警守在院子外,等到指示走進來,将大門封鎖,上樓仔細搜查。
除了兩人生活留下的少量物品,屋子基本是空的,連床鋪都被搬走了,所以兩人這幾天只能睡在地上。
邵知新從樓上下來,跟何川舟比劃:“這裏估計找不到什麽證據。好幾年沒住人了,地上的灰有這麽厚。”
何川舟讓他帶王熠飛去車上,對着耳機彙報道:“兩個人都找到了,安全。現在準備帶他們回去。”
黃哥長長舒了口氣,四肢發軟地癱在椅子裏,不忘嘴貧道:“怎麽說話的?請尊稱他們一聲,小祖宗。我馬上點個外賣,恭迎你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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