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姐弟談心

甜甜領着順平随便找了個店內坐了下來。

不知為何，平日裏繁華流量的街道上；那些露天的燒烤攤和餃子夜宵店宛如突然之間銷聲匿跡一般，竟然一個也找不到。

這街道上的巨大反差險些讓甜甜以為自己出了國。

現在，甜甜帶着吉野順平坐在一家拉面店裏；她給自己和小孩點完吃的東西之後，酒瘾和煙瘾又來勁了。

于是她就在店內買了一包看不懂牌子的外國煙，又開了一瓶平常沒怎麽喝過的日本燒酒；當着吉野順平小朋友的面，開始神情惬意的抽煙喝酒起來。

香煙配酒，法力我有。

煙草和酒精的調劑讓甜甜一直緊繃的心情舒坦了不少，雪白的煙霧順着她的嘴唇噴湧而出。

那副熟練老辣的惬意模樣，讓人看了直呼內行。

“不好意思哈，這邊瘾犯了；我盡量沖着窗口抽，你見諒。”

甜甜雖然處在一個醉醺醺的狀态，但是她本人說話的語氣和聲音十分穩妥；可能是因為煙霧過喉的原因，她說話的聲音十分低沉。

但是那種低沉卻不缺乏人情味，反而如同吉野順平鄰居家那位和藹可親的大叔一般；用着聊家常的語氣同他親切對話，仿佛他們之間已經認識很久了一樣。

“............”

吉野順平小心翼翼的沉默着，謹慎的擡眼看了看抽煙的甜甜。

額頭上被礦泉水處理過的傷口此刻似乎再跳動一般，突突突的疼痛感不斷傳來。

他很想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吃面條。

可是甜甜對煙草和酒精那種娴熟的姿态卻讓他內心想說出來的話，宛如想要沖出大壩的洪水一般，不斷的噴湧。

甜甜抽煙的模樣，很容易讓吉野順平想起自己的母親。

那個因為育兒和工作壓力，不斷用酒精和香煙來為自己解壓的年輕女人。

“您......為什麽會吸煙和飲酒呢？”

明明那麽年輕的女孩子。

吉野順平在胸口裏兜兜轉轉幾圈的話，最終還是沒能壓抑住，從口中吐露了出來。

少年問出了心中所想的話之後，很快就低下了頭顱；左手的指關節緊緊的握着筷子，仿佛在擔心那些随口問出的話會冒犯到甜甜一般。

“你這話問的。”

甜甜寬容的笑了笑，臉上沒有露出被冒犯到的不快神色。

“人不抽煙不喝酒，這輩子活着還有啥意思啊？”

少女坦然而大方的笑着回答，修長的手指毫不在意的将煙頭掐滅在煙灰缸之中，繼而又點了一根。

她用着最淡然的語氣，說出了驚世駭俗的話語。

吉野順平：“............”

少年呆愣愣的看着甜甜，被甜甜的這句回答雷的外焦裏嫩；一時間竟然都失去了反應。

槽點太多了，都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吐槽。

什麽叫做“不抽煙不喝酒，人生就沒有意義”啦啊？！

你所定義的人生意義難道就這麽簡單麽？這種生活的追求是不是有些太惡性了？！

即使吉野順平對自己人生的未來沒有太多渴望和定義，但是他同樣也知道，一個人的一生比起抽煙喝酒這種傷害身體的愛好相比，應該有更良性的樂趣可循。

比如說追自己喜歡的電影，上一所自己喜歡的大學。

反正肯定不是一種充斥着煙酒氣息的人生。

“當然，你還小，煙和酒這種東西對身體不好；我作為過來人告訴你，這種東西以後能不碰就不要碰。”

甜甜自己抽歸抽，但是她沒有忘記向未成年人宣傳“煙酒有害”的信息，于是就多嘴又說了一句。

“明明您自己...也是知道這些的，勸解別人的時候，您自己為什麽不去戒掉這些呢？”

吉野順平不知為何，聽了甜甜這些話，想起來了媽媽時而疲憊的面孔，還有指關節被煙熏染的氣息。

少年沒忍住，說出來的話多少沾了點質問的語氣。

“咱倆不能比。”

甜甜說話仍然和顏悅色，并沒有被吉野順平的語氣所影響；她整個人宛如一個長輩一般，言語之間慢慢悠悠宛如打太極，說話時也十分耐心。

“我已經到了能決定我自己人生的年齡，我自己所有的選擇得到的後果我都能承擔；就算哪一天抽出肺癌來，那就是我的命；我認了。”

“這..這不一樣吧！”

吉野順平聞言，他瞪大了眼睛，語氣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

甜甜的邏輯讓他完全不能理解。

命運這種東西，怎麽可以就這樣輕易地說出來？

因為自己的惡習而創造出來的惡果，難道可以這樣坦然的吃下去麽？

換句話來說，明明可以終止或者避免的結局，為什麽要這樣義無反顧的撞上去？宛如赴死一般。

“啧，說着說着怎麽還急眼了？”

甜甜莫名其妙的看着吉野順平，無奈的彈了彈煙灰。

現在的小孩怎麽一驚一乍的？怪吓人的。

“這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只要活的正能量快樂就成；你別想的太複雜了。你看看你那張臉，苦大仇深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不要去管過程怎麽樣，你起碼把自己活明白了；知道自己想要的人生、想走的路是怎麽樣的就行。”

“...........”

吉野順平似乎沒有想到甜甜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整個人愣了一下，瞳孔在眼眶中有些顫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少年低着頭，劉海微微垂了下去，露出額頭前被燙紅的傷疤。

他似乎想壓抑什麽，緊緊抿着的嘴唇有些顫抖。

.........

将自己的人生過“明白”。

知道自己想要怎麽樣的“未來”。

這種話說起來很容易，但是做起來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他連現在在學校的問題都不能輕易去解決，這樣的自己有什麽資格去觸碰那遙不可及的未來，去思考那些深奧宛如哲學一樣的問題？

如果他的人生能從之前概括到現在的話......大概只是一部悲劇電影中的小炮灰。

要麽碌碌無為的結束自己的人生；要麽等待着真正的主角出現，拉上自己一把吧。

而這種等待，已經成了不切實際而幻想。

“.............”

甜甜沉默的端着煙，那雙銳利的藍眼睛死死地盯着吉野順平，從頭到腳的觀察着少年。

“你在學校除了那群煞筆，還有沒有其他人欺負你？”

她冷靜的盯着吉野順平，開口問道。

“....！”

少年第一時間沒有回答甜甜的問題。

似乎是恥于開口，又或是有些恐懼什麽。

但是他低垂的頭顱，輕微顫抖的肩膀，卻直接将答案傳達給了甜甜。

“......你叫什麽名字？”

甜甜問道。

“.....順平，吉野順平。”少年低聲的回答。

“..........”

甜甜聞言愣了一下。

.........

好家夥，這聽名字還是個外國友人啊，這名字是日本人吧？

中文說的還挺不錯的，完全聽不出口音；這小孩沒準是從小就在中.國長大的。

想到這裏，甜甜頓時感覺這小孩有點可憐。

異國他鄉的，還被其他混混給熊成這個樣子。

“順平，我就這麽叫你吧；你管我叫甜甜姐就行。”

反正這孩子一看就是初中高中的年紀，絕對比她小；她今天就算拖個大，也沒什麽說不過去的。

“.......”

吉野順平有些微妙的看了甜甜一眼。

donazi？甜甜圈姐姐？

這是什麽奇怪的名字？這是她的藝名麽？

...

“順平，我說話可能有些不太好聽，但是我肯定沒有什麽壞的意思；你選擇的聽就行了，就當是我的建議。”

甜甜彈了彈煙灰，沒注到意吉野順平詭異的臉色。

她一開口，就是和人聊天的老套路——【我要教育你了，話不好聽，你別在意。】

“......啊，好的。”

吉野順平沒經歷過華夏文明的洗禮，不了解這些老油條的套路；相反，他感覺甜甜說話的方式很有意思。

不僅聽上去非常耿直，而且還特別考慮他的感受；還會提前告訴他讓他不要多想，感覺有些小溫暖。

甜甜圈姐姐其實應該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順平，我不知道你在學校中是什麽情況。但是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你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孩。”

吉野順平這個人看上去就是不會惹事的人，很大幾率他就是被單方面欺負的那種對象。

“但是你吧，你這個人看上去應該是脾氣有點倔，但是也有點害羞的人。我沒猜錯的話，你在學校發生這些事，應該沒有和你家大人說過吧？”

“..........”

吉野順平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褲縫線，倔強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這種事情，沒必要和家裏人說吧....”

“你不說，就說明你認為自己能解決；但是你現在解決這些問題了麽？”

甜甜嚴肅的看着順平，認真的說。

“我也經歷過你這個年紀，如果不願意告訴家長，應該是也有一些你自己的原因，這個大家都不強求。....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說，不管怎麽樣，你通過什麽途徑也好，通過什麽方式也罷；你應該把這個事情解決了。”

她看着沉默顫抖的少年，語重心長的說。

“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千萬不要委屈自己。”

“學生時代是很珍貴的時代，人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後悔。千萬不要讓這個事情，影響了你整個應該好好讀書學習的年紀；到時候這可能會成為你一輩子的遺憾，一輩子的心裏陰影。....為了這麽幾個人渣，憋屈自己一輩子，值得麽？”

“.........”

對面吉野順平努力瞪大自己的雙眼，但是他的眼眶還是很快的就紅了起來。

少年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想去看看天花板、瞅瞅地板，試圖轉移自己的淚意，但是眼眶還是濕潤了起來。

甜甜見狀，嘆了一口氣。

她那只手溫柔的摸上少年顫抖蒼白的手，安撫的開口——

“你有什麽不方便和家長說的，要是信得過我；你就和我好好聊聊。”

“你就放心吧，這不是什麽丢人的事，這也不是你的錯。”

“我既然問你了，就說明我有自信，我有把握，肯定能同你把這件事情解決。”

...........

身體上一次又一次的毆打，語言上的羞辱、味道苦澀卻能刺痛舌頭的煙頭。

同學們漠視而恐懼的目光，老師毫不在意的神色。

媽媽疲憊的面容，一張張能讓他午夜驚醒大汗淋漓的醜陋面孔。

“........我都說。”

良久，吉野順平聲音顫抖的開口到。

少年彎着腰，将自己緊緊的蜷縮在一起，淚水順着鼻梁滑落。

情緒失控的一發不可收拾。

........

人就是這樣。

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以一言不發。

卻在別人向輕輕的你詢問——“沒事吧”？

轉而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