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霸道村霸采花記(二)
“冷、翠、草。”王鐵柱瞅着洗淨脂粉,清清爽爽的新娘,把這三個字在嘴裏念了一遍又一遍。
聽名字,誰不以為嫁來的會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呢?虧他還準備了好多姑娘家穿的衣裳。
冷翠草扭頭,不解地看過來。他眼皮上還凝着水珠,順着長睫毛往下滴,兩顆透亮的眼珠子又有幾分哭過的模樣。
王鐵柱頓時想起昨夜的光景,他移開臉,随手拿了套姑娘家的衣服,照着冷翠草比劃了幾下,嘴上打着岔:“你怎麽叫這名?”
“……和你比較配,”冷翠草小聲嘀咕了一句,紅着臉看他,“你要不喜歡,我還有兩個名兒。”
“什麽?”
“冷邪厲和冷嬌軟。”
“……那還是冷邪厲吧,難聽了點,好歹像個男人名。”王鐵柱嫌棄地砸了砸嘴,把衣服扔給他,“今天穿這個,換上。”
那是他花大價錢托人去城裏買的旗袍,光摸布料就知道是好貨。只是冷邪厲畢竟是個男人,也不知穿上是什麽樣。
但臉在那,總不會差到哪去。王鐵柱安慰着自己,轉身出了門。
農忙時候,田裏事情一堆。亮堂堂的陽光裏,大小夥子們彎腰割着麥穗。道道汗水彙成小溪,沿着他們黝黑的脊背流淌。
“鐵柱哥,您來啦!”有人看見他,咧着白牙笑,“晚上和嫂子怎麽樣啊?嫂子好看不?”
好看是好看,就他娘是個男人。王鐵柱怒從心生,一腳踹上他屁股,罵道:“管你屁事!幹活!”
一群人使了個眼色,偷笑起來。
他們早就聽說了,十裏八村的人,沒一個願意把姑娘嫁來。而這冷家村,只聽說過大少和二少,哪來什麽三姑娘。就算真有,肯定也是個醜婆娘,要不然,一大早上的,王鐵柱的臉怎麽拉得比驢還長。
有些缺心眼的,還真去問王鐵柱,不出意外,被他按在地裏,啃了一嘴的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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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沒人敢問了,他們都認定村霸娶了個歪瓜裂棗,手上鐮刀“呼呼呼”揮得更得意。
不一會,日頭就毒了起來,小道上很快走來一群女人,手裏拎着飯盒,嘴裏不住喊着她們男人的名。
田裏的人慢慢少了,只剩下王鐵柱一人彎腰幹活。他幹着幹着,聽着田外邊的嬉笑,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幹脆扔了鐮刀,找了塊陰涼地,踢了那兒的人一腳:“讓個地。”
那人吭哧吭哧吃着飯,沒敢惱:“鐵柱哥,沒人來給你送飯?”
“什麽叫沒人,”王鐵柱找理由,“我嫌他煩,沒讓他……”
這關頭,一人操着公鴨嗓“嗷”得嚎起來,他身旁的人罵罵咧咧給了他一巴掌,自己擡頭一瞧,也“嗷”得喊了起來。
滿樹下的人就瞪着眼睛,朝路盡頭看。
那裏立着一人,淡綠色的旗袍勾着玲珑的身段,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兩條白花花的小腿簡直要了人的命。
那人像是被看得不自在,不住撥着自己的小卷毛,猶猶豫豫朝這張望。有幾個沒成親的小夥子,嘴上沒個把門,笑嘻嘻沖“她”說了幾句葷話。
然後腦袋上就挨了一拳。
王鐵柱吐掉狗尾巴草,臉色鐵青:“你他娘的才吃了肥料?那是你們嫂子!嘴巴放幹淨點!”
他一躍而起,跑到穿旗袍的面前,壓低聲音說了什麽。也不知穿旗袍的回了啥,王鐵柱扯下衣服蓋在他腿上,把人打橫抱起,邁着大步往家走。
衆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你瞅我,我瞅你,半晌沒人說話。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問:“那是……他媳婦?”
“他娘的,”一人啐道,“不是他的還是你的?”
冷邪厲覺得王鐵柱莫名其妙的。他又不喜歡這些姑娘家的衣服,要不是王鐵柱要看,誰願意穿這種小了一號的旗袍,巴巴跑來送飯,結果還被人劈頭蓋臉一頓罵。
冷邪厲委屈得很,他怕把旗袍崩壞了,掙紮倒是沒敢掙紮,只是瞪了王鐵柱一眼,解開胸前扣子,掏出個蘋果,咔擦咬了一大口。
“……”王鐵柱停下腳步,眼裏冒着火,“你幹嘛呢?”
“吃、吃蘋果?”冷邪厲一臉無辜地舉起蘋果,湊到他嘴邊,“你也吃口,消消火?”
“吃個屁,”王鐵柱看了他一眼,眉頭重重擰着,胸膛劇烈起伏起來,“我吃你!”
真不講理。冷邪厲小聲嘟囔:“我……我才不是屁,不吃就不吃,罵什麽人啊。”
等他被壓倒在棉花地裏時,才暈乎乎地反應過來,這次王鐵柱還真沒罵他。
潔白的棉花伴着蔚藍的天空一起在眼前晃動。冷邪厲張着嘴,睫毛不住地抖動着。王鐵柱望着他失神的模樣,正想低頭親他,就聽見他含含糊糊地喊:“厲望哥哥……”
“厲望?”王鐵柱大怒,“厲望是誰!”
冷邪厲一愣,偏過腦袋,“是……是……”他猶豫着,半晌也沒說出口。
“是你老相好?”王鐵柱穿上衣服,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那你還嫁給我?”
“不是,”冷邪厲拽住他衣角,急忙解釋道,“說來話長,你聽我……”
“我不聽。”王鐵柱打斷他,冷冷道,“你就喜歡在男人身下是不是?真他娘惡心。”
冷邪厲擡起頭,直愣愣地盯着他瞧。王鐵柱瞅着他那雙狗狗眼,心中一軟,正想讓他重新解釋,他就收回了手。
他垂着腦袋,擦淨身上的髒污,又理了理皺巴巴的旗袍,站起身,看也沒看王鐵柱,直直往家走去。
王鐵柱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進了院子,心酸澀得像在各色醬缸裏泡了一遍,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他憤憤踹了一腳棉花,大罵了一聲“草!”
像要和他呼應似的,一只烏鴉“嘎”地飛過,友好地在他頭上落下一坨不明物體。
不過才幾天,王家村的人就驚奇地發現,他們村霸又開始沾花惹草了。這次不是小姑娘,是新來的戲班子裏的旦角,叫什麽……蘇舒的。
這戲班子還是為慶賀他們成親請來的,結果到了晚上,村霸沒帶着他的媳婦來,倒是在唱戲結束之後,去後臺找了那戲子。
一時間謠言四起。
其實,王鐵柱單純想氣氣冷邪厲,誰讓他老是念叨着那個老相好的名字,一點也沒把他放在眼裏。太嚣張了,簡直太嚣張了。
他翹着二郎腿,望着蘇舒對鏡卸妝,下意識想到了冷邪厲。
啧,臉沒冷邪厲白。
啧,眼睛沒冷邪厲大。
啧,鼻子沒冷邪厲挺……
想着想着,王鐵柱突然頓住了。
不就是個男人,有什麽大不了的。五分鐘後,他口嫌體正直地地推開了房門。
屋子裏黑漆漆的,連根蠟燭也沒點。呵,還生氣了。王鐵柱哼了一聲,伸手朝床上摸:“冷邪厲,你別給我來這一……”
――床上沒人。
――衣櫃裏沒人。
――門後面也沒人。
――天花板上更是沒人。
王鐵柱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桌上找到一張紙條。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跡,他鐵青着臉,砸碎了一個花瓶。
草!
他娘的,他不認識字!
王村的人很快又知道了,新婚第二天,村霸就把新娘氣回了娘家。
有人勸他去道個歉,把人再帶回來。王鐵柱罵罵咧咧:“是他先……我憑什麽……”
他邊說,邊舉着酒壇,咕咚咕咚喝了一壇。
十五天後,冷家大少來了。他一來,不由分說揍了王鐵柱一頓,按着他腦袋讓他寫和離書。
他說,冷邪厲是哭着回去的,剛到家就發了燒,迷迷糊糊還念叨着他的名字。
他還說,他們一開始看中的人就是涼白恺,只是冷邪厲一哭二鬧的,實在沒法。他這麽多天沒來,冷邪厲已經死心了,準備嫁給涼白恺了。
他又補充,十裏八村的,當初只有冷邪厲願意嫁給他,哪怕得扮成個姑娘。
王鐵柱的腦子嗡嗡響起來,他隐隐覺得哪裏不對,但仔細想又想不起來。
他搶了匹快馬,當夜就朝冷家村趕。那夜才下過雨,他沿着泥濘的小路,縱馬飛馳。一不小心,馬腿打滑,他就從馬上一頭栽了下來。
泥巴的腥味混着鐵鏽味,一個勁地往他鼻子裏鑽。王鐵柱抹了把順着臉頰流下的溫熱液體,撐着地想爬起來,又狼狽地跌倒在地。
他的身子疲憊不堪,腦子卻頭一次這麽清醒,清醒到萬事萬物都像走馬燈似的,一一閃過――尤其是那些被他遺忘了的。
――教書先生搖頭晃腦地講着“之乎者也”,他在桌下偷握住了冷邪厲的手。包子臉的冷邪厲扭過頭,彎起眼睛沖他笑。
――他把冷邪厲按倒在草地上,用力親了他一口,又捏着他軟乎乎的臉,讓他喊“哥哥”。冷邪厲摟住他的脖子,黑眼睛水汪汪的,聲音也又輕又軟:“厲望哥哥……”
――泥濘的山路上,王家人拽着他的胳膊,硬生生要把他帶回家。冷邪厲哭着撲上來,被他們狠狠推倒在地。他掙紮着想去扶冷邪厲,後腦勺卻挨了重重一下……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
他們的故事,确實是說來話長。
睫毛上糊着一層血,王鐵柱費力睜大了眼,十指扣進泥土裏,掙紮地往前挪動了幾下,像個破風箱似的喘了起來。
天暗了,雲厚了,月光只剩了一線。
漸漸地,連半線也沒有了。
“……冷冷已經和我領證了,你怎麽還不死心?”
“……都來夢裏和我搶了,還不是陰魂不散?”
“……天熱了,我看你涼氏可以破産了。”
冷邪厲是被說話聲吵醒的。他蹭了蹭枕頭,半眯着眼一看,正看見從陽臺回來的厲望。
他垂着眼,一臉憂傷:“冷冷,我做了個噩夢。”
盡管聽他喊很多次,但這名字就和“小邪厲”一樣讓人起雞皮疙瘩。冷邪厲抖了抖,小聲問他:“怎麽啦?”
“我夢見我把你忘了,你一氣之下嫁了涼白恺。我想去搶親,在半路摔下馬,磕破了腦袋,然後想起了我們的過去。”
“還挺刺激?”聽到這個,冷邪厲頓時不困了,“那你最後來搶親,我倆破鏡重圓了嗎?”
“……沒,”厲望沉默了一下,“我流血流死了。”
冷邪厲:“。”
他拍了拍厲望的肩膀,安慰道:“按照概率,只有百分之一的霸總才會在想起一切之後來個be結局,從某種角度,你很不一般。”
“是嗎?”厲望說,“我怎麽覺得我更難過了……?冷冷,你得用實際行動安慰我。”
他頓了頓:“比如,我給你買了一件旗袍。”
冷邪厲:“……?”
淦!套路,都是套路!厲望究竟做的什麽夢啊,女裝大佬版人鬼情未了嗎!
他一翻身,掀起被子遮住腦袋:“我不聽我不聽,我睡着了。”
隐隐的,聽見一聲低笑。一條胳膊伸進被子裏,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對不起,冷邪厲,”長久的沉默之後,厲望才低聲說,“我以後不會再讓你難過了,哪怕在夢裏。”
“……?”
這該死的男人,越來越有霸總精神了。冷邪厲轉身,“吧唧”親了他一口,又在他懷裏拱了幾下,呓語似的說:“睡吧……明天……穿旗袍給你看。”
冷家這麽多代總裁,到底是怎麽傳着傳着基因變異,生出這種磨人的小妖精的。
厲望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起身按滅了燈。
“明天見,冷邪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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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