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夢境

“澤維爾。”

“澤維爾。”

“澤維爾, 我……”

一道模糊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像隔着天塹，聽不真切。

澤維爾心裏湧起一陣迫切焦急, 竭力伸手想要抓住什麽。

滔天巨浪卻突然襲來, 瞬間吞沒一切。

呼吸不過來的窒息感。

澤維爾猛地驚醒, 坐在床頭，大口喘氣, 額頭上滿是汗水，後背衣服布料也幾乎浸得濕透, 臉色十分難看。

夢境中，腦海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但醒來之後，又盡數忘記。只依稀有種感覺, 他非常痛恨夢裏發生的事。

但他還是想回憶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澤維爾捂住額頭，劇痛如潮水般侵襲，一浪高過一浪, 讓他無法思考。

一旦他試着回想，就會頭痛欲裂。

昏暗的山洞內，一片寂靜, 只有他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冰冷, 寂寥，孤獨。

不斷腐蝕着身體和心髒。

不知過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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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軟糯的聲音劃破冷寂，像一束光, 不可阻擋地照射進來。

“爸爸！爸爸！”

總是先聽到歡快的叫聲, 然後是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最後, 才是——

幼崽可愛的笑臉闖入眼簾。

糖糖奮力邁着小短腿，飛快跑進來，撲到澤維爾懷裏。

“爸爸爸爸，你知道嗎？我能變不同的火了！”

澤維爾一愣，神情很快恢複成往常的平靜，從容回應：“是嗎？我看看。”

糖糖迫不及待要和爸爸分享喜悅，立即後退兩步，使用魔法，變出一團明亮的火焰，然後，火焰發生變化，一點點扭曲，描繪出一個兇猛的紅龍……腦袋。

澤維爾驚訝于幼崽的進步之快，這樣的操控力，他本以為糖糖至少要三歲才能熟練做到。但糖糖只是和火精靈短短練習一天，就達到如此程度了。

“這是爸爸！”糖糖快樂地說着。

澤維爾當然看出來了，有點感動糖糖變火的形狀時想到他，但看到半空中漂浮着自己的火焰腦袋，畫面實在有些詭異，并不怎麽高興得起來。

糖糖揣着爪爪，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爸爸！”

澤維爾有些想笑，哪看不出來他這是什麽意思。

故意拖延了幾秒。

澤維爾才誇：“很棒。”

糖糖歡呼一聲，蹦蹦跳跳，在山洞裏轉圈圈。

跟他一起回來的火精靈，還有小金鳥，也陪他一起歡快地鬧。

這樣的動靜，自然引來了其他龍。

他們也得知了糖糖的巨大進步。

糖糖再次使用魔法，只是，他剛有動作，身體忽然就踉跄了一下，眼前一黑，失去力氣，暈沉沉地向前摔去。

澤維爾反應很快，立即接住了他。

也是這時，他才發現，幼崽渾身滾燙異常，宛如一團熱量極高的火球。

“怎麽回事？！”

瞬間，衆龍都變了臉色。

他們紛紛上前，檢查糖糖的情況，生怕他的身體出現什麽問題。

“這是……魔力暴漲？”

他們看出來了，糖糖的體內魔力洶湧，猶如龍卷風瘋狂肆虐，已經超出了他自己能控制的範圍。糖糖不斷變強，進步很快，這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伴随着風險。

這就像小容器和龐大能量的不

對等，如果情況不能及時壓住，糖糖年幼的身體也會嚴重受損。

氣氛變得嚴肅而緊張。

衆龍商議時，澤維爾異常安靜，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們的心思都放在了幼崽身上，并未關注澤維爾，等察覺到時，已經晚了。

澤維爾面色陰沉，死死地盯着懷裏氣息微弱，一動不動的幼崽，像是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悄然流逝，自己卻無法抓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離開。

莫大的恐懼和無力再一次占據大腦，理智轟然崩塌。

澤維爾雙目漫上血紅，周身漆黑霧氣缭繞，氣場不穩，地面都随之震顫起來。

這是失控的征兆。

每次澤維爾失去理智，陷入癫狂前，就是如此。

在糖糖破殼後，澤維爾幾乎就沒有被禁咒影響過，怎麽突然又這樣了？是被刺激到了嗎？

佩吉低吼：“澤維爾！你冷靜點，你這樣還怎麽照顧糖糖！”

夏普性子急，擔心澤維爾發作起來，誰都不認，會連糖糖都不小心傷害到，二話不說沖過去，想把幼崽先抱過來。

但澤維爾像被他搶奪的動作激怒，突然從人形變成龐大的紅龍，神情兇殘暴戾，将幼崽牢牢地圈在爪子裏，像守着寶藏的惡龍，不容許任何生物靠近。

他發出威脅警告的咆哮，噴出龍息，滔天火焰沖向洞口，将衆龍逼得不得不退出去。

山洞外的衆龍焦急煩躁。

“操！偏偏這種時候澤維爾瘋了，要怎麽辦？！”

他們倒是可以合力把澤維爾壓制住，但就怕不小心誤傷了糖糖，現在他的身體情況本就不好，再受傷，更是麻煩。

蘭斯冷靜說：“我感覺澤維爾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潛意識保護着糖糖，應該不會傷害他。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搶崽，而是怎麽緩解魔力暴漲的問題。”

他表面上看起來是平靜的，但爪子攥得死緊，身後的尾巴也在地上劃出了深深的溝壑，凍結成冰。

奧爾登是龍族內學識最淵博的，這種情況，他可能知道該怎麽應對。

兩只龍去找奧爾登，剩下的守在山洞口，以免發生意外。

沒過多久，奧爾登就飛來了，還帶來了一瓶藥劑，能壓住暴走的魔力。

但問題是，要怎麽把這藥劑送進去，給幼崽喂下。

以澤維爾現在無法溝通的失控狀态，一旦靠近，絕對會被瘋狂攻擊。

就在衆龍焦慮，想不管不顧沖進去時，菲奧娜忽然想到一點，“他攻擊我們，是潛意識想保護糖糖，覺得我們存在威脅，那……可以換成弱小沒有威脅的進去試試。”

“艾倫？”其他龍順着想到他。

艾倫當然願意去，但菲奧娜又說：“不行，必須是弱到不值一提，跟路邊的螞蟻一樣，澤維爾看都懶得看一眼的人。”

衆龍終于想起龍山裏的某個人類，順着齊齊看去。

黃洋：“……”

雖然聽起來有點道理，但不好意思，感覺有被冒犯到。

黃洋也聽說了糖糖魔力暴漲的事，但他不像龍族那麽緊張。他也擔心小奶龍，只是他很清楚糖糖的未來，肯定不會有事。

他答應了龍族的要求，願意冒險進山洞送藥。

龍族當然不會讓他白幹。他們給了黃洋很好的防禦道具，足以抵擋紅龍的攻擊，同時也承諾會給他豐厚的報酬。

黃洋握緊藥劑，緩緩朝山洞走了進去。

之前，他也來過這裏。

但那是被小奶龍邀請的，身邊有軟糯歡快的聲音，忍不住就很

放松。

而這次，他一個人前往，前所未有，清晰感覺到了龍窟的昏暗陰冷。

怪石嶙峋，陰風陣陣。

他像是走進了魔窟，只能聽到自己輕輕的腳步聲。

山洞裏面原來是這麽黑的嗎？明明他上次來，珠寶堆積成山，将山洞都點亮了，目光所及，到處都是幼崽的玩具。

怎麽區別會那麽大，像兩個地方……

剛想到這，黃洋後背突然涼飕飕，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有種強烈的危機感。

他僵在原地，跟生鏽的機器人一樣，一點點慢慢回頭，對上了一雙巨大的血紅豎瞳。

目光冰冷，觀察着獵物，是随時都會進攻的警覺狀态。

黃洋下意識屏住呼吸，兩腿發軟，感覺自己就站在死亡線上。

紅龍打量了他一會，最終又不在意地移開視線，似乎判定了他不過是一只蝼蟻，無需搭理。

紅龍用爪子攏着昏迷的幼崽，戒備地看着洞口，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寶貝。

短短時間，卻有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黃洋貼着牆面，控制不住滑倒在地，心跳得極快。即便有防禦道具，也無法不畏懼。平時有糖糖在，龍族都收斂了，看起來并不難相處的樣子，但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惡龍的可怕，那是游戲做得再逼真都無法帶來的震撼。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他坐在地上一會，稍微冷靜一點，恢複些力氣，就立刻又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朝幼崽那邊靠近。

圈着幼崽的龍爪附近的角落，兩只火精靈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而小金鳥則不知什麽時候挖出了光芒瑩潤的天使光圈，叼來放到小奶龍身上。擁有治愈作用的光明力量一點點滲入幼崽體內，緩和着魔力暴動帶來的痛苦不适。

黃洋看到這一幕，很震驚于這鳥竟然敢在紅龍發狂時飛來飛去，毫無恐懼……但轉念一想，異世界的鳥又怎麽會是普通的鳥。

他又悄悄上前兩步，紅龍森然的視線再次掠了過來，比恐怖片還吓人。他當場僵住，不敢動彈，不敢呼吸。

過了幾秒，紅龍又看向洞口。

黃洋不敢再貿然過去了，不然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猶豫一會，下了個決定，擡手朝那只小金鳥揮了揮手，示意手中的藥劑，又指了指小龍崽，無聲說：“這，能，救，他。”

小金鳥和他沉默對視，就在黃洋懊惱鳥聽不懂人話，他又不會鳥語時，小金鳥忽然揮動翅膀，朝他飛了過來，精準地叼走藥劑。

黃洋忍不住握拳，耶了一聲。

剛發出點聲音，他就慌忙捂住嘴，驚恐地看向紅龍，所幸對方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雖然投喂藥劑的過程困難，但幸好，還是順利完成了。

黃洋踮着腳，伸長脖子，竭力偷看幼崽的情況。

皺着臉難受的表情緩緩變化，變得像平時睡覺的樣子，放松地閉着眼睛，不再痛苦了。

黃洋松了一大口氣，摸着牆，又慢慢地走出洞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外面心焦等待的衆龍。

衆龍懸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一些，但要完全放心，還是得真正看到幼崽才行。

時間飛逝，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

一個暗紅色的龍影走了出來，站在陰影裏，神情晦暗，低沉地說了句，好好照顧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佩吉注意到澤維爾飛去的方向，正是之前設下壓制魔法陣的高山。糖糖到來前，澤維爾一直都是自己一個在那邊待着。

“澤維爾他……”

“先別管他了，去看糖糖。”

衆龍紛紛走進山洞，看到安靜睡着的幼崽，呼吸平穩，和平常沒有什麽不同。

看來，是真的沒事了。

衆龍終于真正地放下心來。

沒過多久，糖糖醒了，軟綿綿地爬起來，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像只是很普通地睡了一覺，什麽都不知道。小金鳥湊近蹭他，他也下意識用臉貼貼，笑着說：“哈哈，好癢呀。”

格雷戈問：“糖糖，感覺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

糖糖低頭，認真感受了一下，之前練魔法有些上火，熱熱的，但現在也沒有了。他明明還沒喝涼茶呀。

糖糖搖了搖頭，乖巧答：“沒有哦~”

“那就好。”

龍家長們都點頭，笑了笑。

糖糖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笑，迷迷糊糊也跟着一起笑。

很快，他發現了不對，探頭張望，奶聲奶氣問。

“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