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崽崽

一覺睡醒, 糖糖揉揉眼睛,皺着眉,不高興地噘嘴。

因為聽了鬼故事,他昨晚沒睡好, 做了噩夢。

夢裏, 他和爸爸在樹林裏玩,吃果子, 用樹枝在地上畫畫, 但突然, 一個瘦長的黑影在遠處的樹後面出現, 伸展着扭動的觸須,朝這邊走過來,步步逼近。

他拉住爸爸的手, 飛快逃跑,但瘦長鬼影緊追不放,蒼白的手好幾次都差點抓住他。他一直跑一直跑, 累得氣喘籲籲,甚至都想尿尿了。

他慌亂地到處找廁所,終于找到了一個隐蔽的地方,解決了,渾身放松下來。

幸好夢裏及時找到了地方,不然他可能直接就……

糖糖想到這, 眨巴兩下眼睛,感覺有些不對。

他屁股下面濕濕的。

糖糖低頭一看,瞬間呆住。

他……尿床了。

這不可能!

糖糖不願相信, 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閉上眼睛, 在心裏快速念着醒過來醒過來,然後睜開眼睛……床還是濕的!

糖糖瞪大眼睛,看着那灘讨厭的水跡,好想它自動消失。但盯了好半晌,水跡依然在,明晃晃的很刺眼,像是在嘲諷他。

而且,因為他是縮在澤維爾懷裏睡覺的,所以那灘水跡離澤維爾很近,邊緣已經延伸到他的肚子下面了,澤維爾很可能感覺到濕意。

糖糖揣着爪爪,小臉上滿是緊張。

他偷偷摸摸蹭到床邊,一邊小心挪動,一邊悄咪咪觀察爸爸,生怕他突然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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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漫長的五分鐘,糖糖終于爬下床,踮着腳跟個小偷龍一樣摸到櫃子旁,努力伸爪爪,去夠上面放着的水壺,好不容易碰到把手了,他才遲鈍地想起來,自己可以飛呀。

他一激動,爪子抖了抖,帶着水壺也動了一下,摩擦櫃面,發出聲響,吓得他慌忙一把抱住大水壺,飛到半空,尾巴緊繃地豎起來,轉頭驚慌地看着床上正睡覺的爸爸。

那無措忐忑的小表情,像極了犯錯的小狗勾。

值得慶幸的是,澤維爾并沒有被這個聲音吵醒。

糖糖松了口氣。

然後,他笨拙地抱着水壺,慢吞吞飛到大床邊,思索着,該怎麽倒水,才能正好覆蓋住那尴尬的“地圖”。

他研究了一會,傾斜水壺,壺嘴流下一條小水柱,正好淋中位置。

很好!他非常棒!

糖糖自我肯定誇贊,又往旁邊飛一點,打算把這邊的罪證也掩蓋好。

但很可惜,他翅膀用力揮動,一時飛得急,水流随之一甩,全淋到了……澤維爾頭上。

頭頂突然下雨,澆了個透心涼。

好好睡着覺的澤維爾猛地驚醒,睜開眼睛,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和半空中飛着的小奶龍對視上,疑惑問:“……你在幹什麽?”

糖糖毀滅罪證的行動才完成一半,被當場抓包,吓得渾身一抖,急忙把爪子背到身後,想藏起大水壺。但這個水壺對他來說,實在是大了些,根本藏不住,怎麽都會露出一截來。

他一臉心虛,結結巴巴說:“我、我我什麽都沒做哦……”

那樣子,很明顯就是在告訴別人,我在撒謊。

澤維爾想看不出來都難。

“……”

澤維爾看了幼崽幾秒,糖糖在他的注視下,身體越來越僵硬,就快繃不住了。

想也知道,這個貪吃的小家夥大早上起來,第一件事肯定是伸爪爪要奶喝。這會卻莫名其妙抱着個大水壺,當然有問題。

他用水壺要做什麽?怎麽還往床上倒水。

澤維爾順着往床上看去,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床上有一灘不正常的水跡。

澤維爾皺着眉,神情微妙,沉默了一會後,擡頭看向幼崽。

“你,是不是……”

“不是!”

糖糖否認得極快,眼神亂飄,此地無銀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澤維爾再次沉默。

真不想承認,這個蠢蠢的小冤種是他兒子。

他扶額,嘆了口氣,“去把水壺放下,然後過來一起換床單。”

誰尿的床,誰負責。澤維爾會幫忙,但不會直接用魔法幫他把事情都做了。

糖糖緊抿着嘴,飛快照做。他可想把這罪證給消滅了。

澤維爾和糖糖一人拎起一邊的床單,拆下來,扔到地上,又鋪上幹淨的新床單,柔軟似雲,幹燥舒服。

糖糖看着,終于露出一點放松滿意的笑容。

澤維爾卻說:“尿床了,別光顧着解決床單,你自己弄幹淨了嗎?”

糖糖立刻炸鱗,尾巴都豎了起來,奶兇強調:“我沒有尿床!”

澤維爾被幼崽氣鼓鼓地瞪着,忍不住想笑,偏頭咳了一聲遮掩,敷衍說:“好,你沒有……”

他一揮手用魔法讓髒床單消失,然後把幼崽拎起來,走出山洞,“多虧了你,我的衣服也濕了,趕緊去洗個澡。”

糖糖像只被提溜着後頸的小奶狗,兩眼濕漉漉的,明明犯錯了,卻還是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很無辜哦的樣子。

一人一龍崽,都泡在寬闊的水潭裏。

澤維爾身形高大,肩闊腿長,上半身露在水面上,結實的胸肌一覽無餘,火紅色的濕發黏在臉頰頸側,發尾的水珠悠悠滴落,順着流暢的肌肉線條滑下,又消失在水面下。

即便渾身濕透,性感得荷爾蒙爆炸,澤維爾的氣場依舊很強,冰冷的眼神,透着不容忽視的侵略感和壓迫感。誰都不敢靠近,除了某只小小的幼崽。

一團軟乎乎的不明生物從澤維爾眼前的水面,慢慢漂了過去。

那是糖糖趴着,四只爪爪在水下笨拙劃動,跟剛開始學游泳的小狗勾一般,胡亂狗刨,嘴巴嘟起,吐出一串小氣泡,玩得興起。

偶爾爪子甩得幅度大了些,就濺起大片水花,灑在澤維爾身上。

澤維爾:“……”

他伸手一把按住幼崽,把他拎起來,“我讓你洗澡,不是玩水。”

糖糖四只胖爪子揮舞,亂蹬空氣,尾巴也甩來甩去,嘿嘿笑。

澤維爾無語,把他扔回水裏,終究還是妥協了,“再玩五分鐘。”

糖糖拍打水面,奶聲奶氣:“好~”

結果,才兩分鐘不到。

他就委屈巴巴地摸着肚子,哼唧:“爸爸,餓了,要喝奶~”

澤維爾看他一眼,起身上岸。

糖糖也跟着慢悠悠游向岸邊。

已經穿好衣服站在岸上的澤維爾嫌他慢,撈小魚一樣把他撈起來。

糖糖身體忽然懸空,和澤維爾對視上,眯起眼睛。

澤維爾頓時意識到了什麽,立即開口阻攔:“等……”

但還是慢了一步,糖糖用力搖頭扭身體甩水,澤維爾離得近,自然遭殃,剛換上的幹衣服,又變濕了黏在身上。

澤維爾微笑:“糖糖你真不是一般的棒。”

糖糖興奮地揮爪爪,“我很棒!”

澤維爾精準打擊:“你尿床了。”

糖糖快樂的笑容瞬間消失,變得蔫噠噠的,一下枯萎了,還嗚嗚地哭起來,“我沒有,爸爸不對……”

他哭得太可憐了,讓澤維爾有種自己在欺負小孩的感覺。

“好吧,你沒有。”

糖糖抹着眼睛,哭得肩膀抖抖,帶着哭腔的聲音軟綿綿說:“是、是……爸爸尿床。”

澤維爾:“……???”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澤維爾不敢置信,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糖糖哭聲暫停,擡頭悄咪咪瞄了澤維爾一眼,可能是被澤維爾的表情逗到了,噗的笑了一聲,又立刻緊緊閉嘴,繼續嗚嗚嗚哭了起來。

澤維爾危險眯眼,“糖糖,你剛才笑了吧?我聽到了。”

糖糖一副我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繼續嗚嗚嗚。

澤維爾好氣又好笑,捏了一把他的臉蛋,抱着回去。

糖糖擡起雙爪,揉揉自己的臉,不滿噘嘴。

路上,他們碰到了格雷戈。

格雷戈奇怪:“怎麽一大早去洗澡?”

澤維爾正要說話,糖糖立刻緊張地揪住了他的衣領,生怕糗事被爆出來。那大力氣,澤維爾就快被他勒死了。

“他不小心打灑了奶。”澤維爾這麽說。

格雷戈也只是随口一問,摸摸幼崽的頭,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回到山洞,喊餓的糖糖沒有第一時間要喝奶,而是一臉嚴肅地拽了拽澤維爾的衣服,認真說:“爸爸放心,以後你尿床,我一定會幫你保密的。”

澤維爾倒奶的手一抖,差點讓剛才敷衍格雷戈的借口成了真。他眉角抽了抽,有些粗魯地把奶瓶塞幼崽懷裏,咬牙說:“我不需要。”

糖糖含了一口奶,嘴巴亮晶晶,說出來的話都滿是甜甜的奶味,“爸爸,不要客氣~”

澤維爾冷哼一聲,做出要搶奶瓶的假動作。

糖糖吓得立刻含住奶嘴,緊緊抱住奶瓶,噸噸噸喝奶,沒空說話了。

那幼稚可愛的樣子,讓人覺得他好像永遠都不會長大一樣。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最無憂無慮。

澤維爾心裏這麽想着,但幼崽就是變化很快,像是一天一個樣。

一天,糖糖在跟艾倫米娅一起玩的時候,看到他們都變成了人形,輕松穿過灌木叢,沒有翅膀卡住,動彈不得的煩惱。

他卡在灌木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們,像是突然領悟到了什麽,身上魔力流動,白光一閃,模樣瞬間發生了變化。

小紅龍變成了白嫩可愛的人類幼崽,肉嘟嘟的臉蛋,像水蜜桃一樣鼓起,皮膚透着淺淺的粉色,一頭跟澤維爾一樣的紅發,短短的小卷毛,毛絨絨的。

糖糖瞪圓了眼睛,十分新奇地看着自己的小短手,肉肉的手指蜷縮起來,又張開成花花。

他第一次成功變成人形的事,很快傳遍龍山,一衆龍家長都知道了。

巨龍們驚訝于糖糖的成長速度之快,不需要引導,居然自己就變化成功了。雖然不完全,還保留着小龍角和尾巴,但這已經是天賦超群了。

奧爾登摸着須髯,不禁感慨了一句:“照這樣下去,糖糖沒多久就要下山歷練了。”

龍族有個傳統,幼崽剛破殼時由父母照顧,實力成長到一定程度了,就必須獨自到外面的世界,學會獨立生活,通過歷練變得更加強大。

這個實力标準,就是能熟練使用爪擊龍息魔法,還會變人形。後者是為了方便僞裝到處游玩。

其他龍當然也清楚這點,一想到糖糖可能快要離開,就格外不舍。

“那怎麽行,糖糖那麽弱小可憐,下山肯定會被欺負。”

衆龍一致點頭,都這麽認為。

而他們身後不遠處,糖糖正在和艾倫一起玩石頭剪刀布。

糖糖出剪刀,艾倫出布。

他贏了,小嘴一彎,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然後,這個紅色小卷毛寶寶,轉身面對一塊比自己大了好幾倍的巨大岩石,握緊小拳頭,奶乎乎地啊了一聲,一拳砸上去,輕輕松松擊碎了岩石。

小卷毛天真一笑,快樂地甩尾巴。

黃洋旁觀鼓掌,激動落淚。

還真的是……弱小可憐又無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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