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烏龜

小金鳥很喜歡糖糖, 一有空就會立刻飛來黏着他貼貼。

糖糖親手烤的魚，它當然也不會錯過。

魚串在樹枝上，烤好後, 糖糖很貼心地幫它把魚放在了幹淨的大樹葉上。

小金鳥啾了一聲, 低頭滿心歡喜地啄了一口魚肉。

然後，打了個激靈, 整只鳥都不好了。原來，魚是那麽難吃的嗎？

它默默地後退兩步, 看那條魚像是看什麽可怕的東西。

它轉頭, 悄悄觀察糖糖，猶豫着要不要趁他不注意，把魚扔掉，當自己全吃光了。

結果沒想到, 糖糖的反應比他還要大, 直接吐了。

糖糖皺着小臉，眼淚都被刺激出來了，眼裏包着一團淚, 不敢置信又難過，“怎、怎麽那麽難吃？嗚嗚……”

他哭得慘兮兮，遭到了不小的打擊。

衆龍看着他那樣, 有點心疼, 又忍不住想笑, 但總不好真笑出來, 他們只能掐大腿努力憋着, 安慰幼崽。

“第一次下廚嘛, 有些差錯很正常, 糖糖能做到這樣, 已經很棒了。”

糖糖抹抹眼睛，小奶音沙沙的，“……真的嗎？”

“當然。”

龍家長信誓旦旦，語氣堅定。如果他們不是對那些烤魚避如蛇蠍的話，應該會更有說服力。

糖糖眼角滾落一顆淚珠，眼巴巴地看向澤維爾，“爸爸？”

Advertisement

夏普趁機報仇，拿起一條大烤魚就猛地往澤維爾嘴裏塞，“你爸爸當然也這麽覺得，他烤的肉比這更爛，哪有資格嫌棄什麽。”

澤維爾黑臉，立即把魚從嘴裏拿出來，并扔出火球，點燃了夏普的頭發和衣服。夏普狼狽亂拍着滅火。

糖糖搖了搖頭，苦巴巴說：“不是，我做得比爸爸的難吃多了。”

澤維爾擡手放在他的頭頂上，摸了摸，帶着安撫的意味。他沒有盲目誇獎，而是平淡道：“你才多大，做得不好吃很正常，以後多練練就會了。”

沒什麽起伏的語調，卻聽着格外令人信服。

糖糖被安慰到了，嘴角彎起，笑着點頭，“好~”

氣氛又變得溫馨美好起來。

直到過了幾秒，糖糖忽然想到了什麽，率真地用一句話輕易打破。

“可是爸爸那麽大了，做的還是很難吃。我是爸爸的孩子，真的能變好吃嗎？”

糖糖很認真地疑惑擔心，但在場的龍家長們聽到，都忍不住噗的笑了出來。

不愧是崽崽，精準紮心，看澤維爾吃癟的樣子，真的好爽哈哈哈。

澤維爾神情僵硬，再次噎住。

他怎麽忘了，自己這個冤種兒子，可愛的時候過分可愛，但有時候，又意外的擅長氣人。

烤魚味道糟糕，當然不能吃。後來是龍家長們去打獵，大家再圍坐在一起，吃了個飽。

糖糖捧着肉肉，吃得開心又滿足，還晃着胖胖的小短腿，說：“我們這樣好像露營哦~”

這個詞，還是黃洋教他的。這個世界雖然有類似露營的活動，但那并非為了娛樂休閑。糖糖聽說之後，跟澤維爾說了，他就直接按照描述，弄了相應的物品。雖然在龍族，這些都顯得極其豪華。

帳篷是皇室才有資格用的料子，金屬支撐杆是千金難求的稀有品，而且尺寸不小，占地面積寬闊，宛如一座移動的小城堡。

說到露營，龍家長們便真的搭了帳篷，留下來陪糖糖在森林裏過一夜。

糖糖鑽進帳篷裏，興奮打滾，笑聲不斷。

精神得像是不用睡覺，抱着爸爸，嘀嘀咕咕說了很久的話，東南西北，太陽星星，螞蟻蘑菇，什麽都聊，話題跳躍度很大，讓澤維爾經常跟不上他的腦回路。

他揮舞手腳的小小身影，在光球的光芒下，投映到帳篷布上，可愛得像一幅畫。

一夜悄然過去，天際泛出白光。

雖然不舍，但龍家長們應該離開了。有他們在，不利于糖糖的歷練。

看着糖糖肉嘟嘟的臉蛋，格雷戈摸了摸，甚至有點忍不住，想說不如把崽崽帶回龍山，過兩年再讓他歷練。

不過，話剛到嘴邊，先被糖糖打斷了。

糖糖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軟乎乎說：“你們要走了嗎？”

佩吉抱抱他，聲音很溫柔，“是啊，糖糖舍不得我們嗎？”

糖糖點頭，很坦誠地承認了。

但緊接着，他又一臉認真說：“不過，我要歷練，變得更強，我是個大孩紙了，你們不用擔心我哦。我會變得很厲害，以後保護爸爸和所有龍~”

龍家長張了張嘴，随後笑了，心裏又有些發酸。

感覺自己還不如一個幼崽。

糖糖怎麽能那麽乖呢？

最終，澤維爾等一衆龍還是走了，糖糖用力揮着肉乎乎的小胳膊，跟他們說拜拜。

他們回頭看了好幾次，心裏不禁想，大不了之後再來偷偷跟着。

以前龍族幼崽外出歷練，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很多父母都因為不放心偷偷跟着。當年艾倫米娅也一樣，只是他們都沒發現。

他們以後再小心些，堅決不露面。

在澤維爾等龍離開後不久，小金鳥也湊到糖糖臉邊貼貼，啾啾叫了幾聲，說自己有事要忙，得走了。

糖糖歪頭，摸摸它的羽毛。

他知道小金鳥不會一直陪着自己，它也有自己的生活。

最一開始，糖糖體會到離別的滋味，非常難過傷心，埋在爸爸懷裏哭了很久。但澤維爾很好地安撫了他，讓他知道，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一時的分別并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了。

他們總會再見，那時候，又可以在一起快樂地玩了。

糖糖也揮揮小爪子，跟小金鳥拜拜。

這樣一來，就剩下他一個了。

糖糖握拳，圓溜溜的眼睛裏燃起熱血的火焰，雄赳赳氣昂昂，氣勢滿滿。

他要歷練，變強。

糖糖握緊小背包帶子，邁開小短腿，再次向前出發。

五分鐘後。

他的步伐就慢了下來，半眯着眼睛，尾巴垂下，慢吞吞地一點點挪動，随時都要撲倒在地的樣子。

他太困了。

昨晚太興奮說了好多話，根本沒睡夠。

糖糖腦袋一點一點，迷迷糊糊想——變強，還是從明天開始吧。

他爬上一塊大石頭，直接躺下，攤成了一張龍餅餅。

一秒就睡着了。

後來，因為睡得太沉太香，他的嘴角甚至流出了一絲晶瑩，吧唧吧唧，也不知是在做什麽好吃的美夢。

太陽從東邊，逐漸移到頭頂上方，又往西邊而去。

糖糖還在睡，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直到，尾巴突然猛地一甩，啪的抽了他一下，硬生生把他給吓醒了。

糖糖一臉茫然。

我是誰？我在哪？誰打我？

他呆呆地看着天空，還很懵，醒了但又沒完全醒。不聽話的尾巴又趁機搗亂，再次一甩，只是這次拍的不是他，而是他躺着的大石頭。

結果，石頭竟然發出了聲音。

“哎——喲——”

糖糖被吓了一跳，立即跳起來，小眼神警惕地掃向四周，“……誰？！”

“別——別踩——我——老腰——要——斷——了。”

這慢騰騰的聲音，話說到一半，糖糖都已經圍着石頭查看兩圈了。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塊石頭，其實是一只趴着的大烏龜，他剛才是躺在龜殼上睡覺了。

糖糖覺得很新鮮，以前雖然聽說過，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忍不住趴在龜殼上，哼哧哼哧往前爬，低頭向下看，湊近觀察，好奇問：“你是烏龜嗎？你長那麽大只，多少歲了？你為什麽趴在這裏不動？不會無聊嗎？你為什麽不說話？”

問題一個接一個，速度很快，幾乎沒有停頓。

但老烏龜回答起來，依然很慢，聲音蒼老而慈祥，“我——是——，多少——歲——啊，我——記——不清——了——，趴着——睡覺——不——無聊——”

糖糖等他回答的時間，一不小心就閉上眼睛睡着了。那聲音太慢，很有催眠作用。

老烏龜說完，發現了，也不生氣，大概早就習慣了。他心态很好，也慢悠悠地閉上眼睛，嘆道：“睡——覺——好——啊。”

過了沒多久，糖糖又醒了，睜開眼睛一個激靈，“說完了？”

他再次拍拍烏龜殼，又問：“為——什——麽——你——說話——那——麽——慢——啊。”

聽多了之後，糖糖都下意識學了起來，也變得慢吞吞，故意拉長聲音說話。

老烏龜很慢地呵呵笑了兩聲，不緊不慢道：“慢——慢——說話——不——好——嗎？”

糖糖歪頭思索兩秒，确實沒什麽不好，就是說着說着容易睡着。

他又問了好些問題，老烏龜一一回答完，太陽都已經從頭頂落到西邊，下山了。落日餘晖溫柔地灑落在他們身上。

糖糖肚子咕咕叫，已經好餓了。他決定多弄點獵物回來，分給烏龜吃，烏龜那麽慢，看中的獵物可能生崽崽了，他都還沒走過去。

因為問過了，知道烏龜不挑食，什麽都吃，壽命也很長。

糖糖就想，那做烤肉吧，比烤魚簡單。爸爸說多練練，廚藝就會越來越好。他可以趁歷練的時候，多做幾次，以後給爸爸做好吃的。

這份孝心，要是讓澤維爾知道了，肯定“感動”到淚流滿面。

糖糖是個堅持不懈的崽，他搬回了一只羊，架在火堆上烤，還迫不及待地噴出些龍息，加大火候。看起來挺像模像樣的。

老烏龜毫不知情，聞着緩緩飄來的肉香，心想不用動就能飽餐一頓，今天真是幸運，遇到了這麽好的一個小朋友。他以前懶得動，都是有什麽就吃什麽，餓了就睡，上一頓是幾年前吃的，他都不記得了。

等烤全羊差不多好了，糖糖立刻扯下一個大羊腿，遞給烏龜老爺爺。

金黃油亮，外皮焦黃發脆，散發着濃郁的香味。

烏龜看着，都能想象到那羊肉有多皮脆肉嫩，肥而不膩，酥香可口。

糖糖揣着爪爪，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老烏龜很慢很慢，将羊腿送到嘴邊，又很慢很慢地咬下一口。一直半眯着的眼睛，難得緩緩瞪大。

糖糖眼巴巴問：“好吃嗎？好吃嗎？”

老烏龜張嘴：“好——”

糖糖瞬間驚喜地蹦起來，歡呼：“太棒了！我這次做的，跟湯姆的烤羊肉一模一樣，肯定好吃！我是不是個天才？才第二次就成功了！我現在去摘點果子，可以解膩！”

說着他轉身就一下跑遠。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都看不見了，老烏龜才慢悠悠地說出後面的話。

“難——吃——，我——活——那麽——久——都——沒吃過——那麽——yue——難吃——的——肉，這——yue——更——适合——yue——下——毒——啊。”

老烏龜沉重地垂下腦袋，慢慢地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大概活不久了。

反正都要死了。

還是，先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