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魔界

雖然希恩和洛裏斯都不希望塞缪爾離開魔界, 但時間流逝，離開的日子不斷逼近。

本來就說是暫住幾日，解藥很快做好, 拖太久了會顯得他們無能。

他們當然不想在塞缪爾心裏留下這樣的糟糕印象。

身為魔王，自然不可能無所事事，天天玩樂, 他們都有要事忙碌。根據兩人的能力和脾性，這對雙胞胎惡魔在登上王座時, 就分好了事務。一個腹黑狡猾，重心偏向政務用人；一個暴躁弑殺, 更愛用實力說話鎮壓。

一文一武, 雖然關系不和, 但在大事上，默契十足。以前不是沒有惡魔試圖分裂他們來奪權, 但無一例外，全都慘敗。這也算是雙胞胎的優勢之一, 兄弟就像是另一個自己，會內鬥互毆, 但關鍵時刻永遠一致對外。

這天, 希恩張開尖銳骨翅, 飛出王宮, 進行巡視，看底下的魔将事務處理得如何, 并處置一些不安分, 蠢蠢欲動的垃圾。

處理方式自然是——殺。

叛徒甚至連否認辯駁, 表達忠心, 跪地求饒保證自己以後如何如何, 這樣一個過程機會都沒有。

希恩下手極其幹脆利落，叛徒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沒了呼吸，變成了一具屍體，血染紅地面。

從頭到尾，希恩面無表情，沒有一點猶豫動容。

旁觀的惡魔，即便是高等級的，此時都按捺不住心底湧起的懼意，那是對實力懸殊絕對壓制的恐怖，下意識的求生，發自內心的臣服。

魔界本就缺乏道德感，沒有太多的忠心可言，更多的，只是對強大實力的屈服順從。只要魔王足夠強大，他們就是聽話得力的手下。

看到這樣兇殘冷酷的一幕，原本心裏有些苗頭，野心勃勃想找機會篡位的惡魔，都不得不斷了念頭。

魔将小心地觑了一眼魔王，看出他今日心情格外的差，更加謹慎，生怕不小心惹怒了他。

希恩一臉暴躁，粗魯不耐地擦着手上的血，嫌棄叛徒弄髒了自己的手。

魔将猜得沒錯，希恩今天确實有些情緒失控，因為他不只是殺叛徒，還殺了塞缪爾來魔界時，那些膽敢觊觎他血肉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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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用這只手牽的他？”

“你哪裏來的資格，竟敢抱他？還讓他喝酒？”

“你想他痛不欲生？那麽喜歡這些，不如我讓你也嘗嘗？”

每一個，都十倍百倍折磨回去，然後殺死，殘酷至極。

殺完惡魔，希恩盯着自己的手，忽然轉頭看向身邊的魔将，質問：“你覺得我脾氣很差嗎？”

魔将愣住，額頭冷汗直流，後背衣服都被汗浸得濕透，聲音僵硬答：“回、回陛下，不差。”

希恩眯眼，血紅的雙眼蔓延着危險，壓迫感宛如實質，轟然降下，壓得面前的高等惡魔幾乎站不住，跪倒在地。

他低喃：“他說我脾氣差……是我的問題嗎？明明是別人做錯了。”

魔将發現，魔王似乎并不需要他們的答案。而敢說魔王脾氣差的，是哪位不要命的？現在已經死得透透的了吧？

但實際上，他們所想的當事人，不僅沒死，還好好地住在魔界王宮裏，被魔王吩咐侍從精心照顧，不容一點怠慢。

塞缪爾跑去看了一眼詛咒解藥的制作進程，得到回複說，最快明天就能做好。

所以說，順利的話，今天就是他待在魔界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走了。

塞缪爾松了口氣，但同時，心裏也有些不舍。

畢竟他在這裏見到了認識幾年的朋友，這一走，應該很久才有機會

再見面。

他坐在花園裏的椅子上，一邊吃着點心，一邊傷感。酥脆香甜的小餅幹沖淡了不少的傷心。

剛吃完一塊，身後傳來腳步聲。

從容，淡然，一步步像量過一樣。

塞缪爾回頭看去，黑發紅眸的惡魔少年朝他溫和地笑了一下。

“洛裏斯？”

塞缪爾下意識出聲，讓他過來一起吃。

洛裏斯便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随手拿起一塊松餅，放進嘴裏。

塞缪爾吃東西的動作停下，眨巴兩下眼睛，有些驚訝地盯着他看，像發現了什麽不尋常的事。

洛裏斯一僵，微笑說：“……怎麽了？”

塞缪爾坦率地表達疑惑：“你有點奇怪。”

“哪裏奇怪？”洛裏斯抿唇反問。

“你的笑容跟平時不一樣，吃東西的動作也是……”塞缪爾思索了一下，試圖找形容詞，然後終于找到，“有點像希恩。”

洛裏斯殷紅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嘴角弧度沒了之後，臉繃着，面無表情，顯得有些陰沉。然後，他突然擡起手，很煩躁郁悶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揉得淩亂。

他說：“因為我就是希恩。”

塞缪爾瞪圓了眼睛，更加驚訝了，“你為什麽要裝洛裏斯？”

希恩沒有立刻說原因，反而埋怨抨擊說：“他還不是裝過我，我演一下他又怎麽了，他應該感到榮幸！”

塞缪爾一聽，這熟悉的調調，果然是希恩無疑了。他來了興致，提議說：“你演得很像哎，要不要演一下我試試？”

希恩毫不猶豫拒絕，“不要，我幹嘛演你。”

“那你又演洛裏斯？不是在玩嗎？”

這是一個不錯的臺階，但希恩不屑下，他垂眸咬牙無聲說了什麽，然後擡頭，直直地盯着塞缪爾，“那是因為你說我脾氣差，我想看你喜歡洛裏斯的性格怎樣，他能做到的，我自然也能做到。”

語氣十分較真不服輸。

塞缪爾愣住。

希恩不傻，當然不會因為洛裏斯一句那些話是騙他的，就真的信了，他猜得出來，塞缪爾确實說過這樣的話。別人說他脾氣差，他理都懶得理，但塞缪爾說，他忍不住在意，憤憤不滿，不高興。

“你是真這樣覺得吧？”希恩說。

一般人這時候，或許會否認，說沒有，其實你脾氣也還好。

但塞缪爾是個耿直龍崽，他竟然點頭了，很老實地說：“确實挺差的，不然以前我跟你用鏡子說話，就不會打碎鏡子了，我經常想揍你。”

希恩咬牙，一臉又要發脾氣的暴躁樣子，但硬生生憋了下來，臉都漲紅了。

“不過……”塞缪爾舔了舔松餅上的奶油，語氣很自然地說：“你沒必要去學洛裏斯啊。每個人的性格都有自己特別的地方，如果大家都是一個樣，那多沒意思。你雖然沒有洛裏斯溫柔體貼，但比他活潑灑脫，愛憎分明，說不定有人也很羨慕你這樣的性格。”

這也是成長路上，澤維爾一點點教給他的。從小，澤維爾就非常尊重塞缪爾的個人想法，不會強行要求他必須做什麽，必須成為什麽樣，更多的，只是适度的引導。不抹殺自我，而是幫助他塑造自我，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活得開心無憾。

所以，塞缪爾長成了現在這樣，自信率真，毫不自卑，愛所愛的人。

他也很會發現別人的優點。

就像希恩，雖然脾氣暴躁，但他真實可愛，樂于表達自己的感情，像一簇絢爛的焰火，毫無保留，全用來熱烈照耀

自己重視的人。

塞缪爾待在這裏幾天，也聽說了一些事。

希恩和洛裏斯當上魔王不過幾年，一開始，當然比較混亂，總有惡魔不服，辱罵挑釁搞事情的不少。有惡魔還試圖煽動希恩獨吞權力，殺了洛裏斯，這樣魔王就只有他一個了，但希恩毫不猶豫，直接滅了那個不懷好意的惡魔。

惡魔雙子關系是不怎樣，但永遠不會允許別人傷害自己的兄弟。

希恩聽完塞缪爾的話，瞬間被哄好了，笑起來，面上都是得意。

“我就說，洛裏斯那虛僞的家夥怎麽可能會比我好！我就随便學來玩玩而已，感覺糟糕透了，真沒辦法理解他怎麽一天到晚都端着的，累死我了！”

那傲慢嫌棄的樣子，仿佛剛才暗搓搓模仿洛裏斯的魔不是他。

希恩不客氣抱怨，然後盯着塞缪爾，直勾勾的，“再說一遍。”

塞缪爾不解：“什麽？”

希恩理直氣壯說：“誇我啊，你剛才只說了那麽一點，我那麽多優點，你肯定沒誇夠，繼續說。”

小狗勾似的，一臉期盼地看着塞缪爾。

塞缪爾：“……”

他努力思索了一會，“沒了。”

希恩大為震驚，“怎麽可能！”

塞缪爾搖頭，“真的沒了。”

最後，還是塞缪爾以希恩的頭發亂了，幫他梳一下為由，讓他安靜了下來。

塞缪爾不僅梳頭發，還玩心一起，給希恩編了幾條麻花辮。他以前玩的時候，也給雲朵編過，還戴了蝴蝶結。希恩的頭發長很多，又漂亮，編起來很有成就感。

因為塞缪爾明天就要走了，希恩扔下工作，帶他去看魔界特有的景色。

火與水共存的奇妙山谷，遼闊無垠閃爍瑩光的還骨草，魔鬼噴泉等。

塞缪爾看到了蛇發女，半羊人，夢魇獸，還好好rua了一把三頭犬，真的有三顆頭，會互相汪汪吵架，争着要塞缪爾撸毛。

希恩看着這只大蠢狗一直努力往塞缪爾懷裏鑽，越看越不爽。塞缪爾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三頭犬身上，已經三分鐘沒跟他說話，看過他一眼了。

所以，希恩很不痛快地踹了三頭犬一腳，讓它滾開。

魔王的威壓厚重，三頭犬只能夾着尾巴，可憐巴巴：“汪嗚……”

塞缪爾摸摸三頭犬安撫，忍不住說出了內心想法，嘀咕：“怎麽欺負同類。”

希恩炸毛：“誰跟這蠢狗是同類？！”

塞缪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三頭犬，肯定點頭。

确實很像。

玩了半天，天色黑下來，該回王宮了。

他們進門往回走時，洛裏斯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塞缪爾和希恩并肩而行，說着什麽，笑得十分燦爛，燦爛到，讓他覺得有些刺眼，眸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因為他站在不顯眼的陰影處，并沒有被發現。又或者說，他們聊得太專注了，才一點都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沒過一會，希恩就被他安排的人用合理的事務借口叫走了。

剩下塞缪爾一個。

他手裏捧着一束花，晶瑩剔透，泛着幽幽的藍光，神秘又美麗。

這是魔界特有的一種花，在魔氣中誕生，卻看起來意外的幹淨純粹，散發出惑人的甜香。

塞缪爾被吸引着，低頭聞了一下，眼睛就有點被刺激到，霧氣氤氲，凝聚圓潤的淚珠，濡濕眼睫，順着臉頰滾落。

洛裏斯不由自主走上前，伸出手，用指尖替他抹去淚珠，沾上

濕痕。

他低頭看着指腹，突然有些好奇，眼淚是什麽味道，就舔了一下。

不好吃。

但奇怪的是，他還想把塞缪爾臉上的淚盡數舔去。

塞缪爾毫不知情，擡頭看到黑發紅眸的少年，下意識以為是希恩去而複返。

“希恩？”

洛裏斯眸色驟暗。

塞缪爾很快就發現，眼前人黑發及腰，披散垂落。而他剛才給希恩紮了個高馬尾，将所有頭發都梳了上去，用一根紅色的發帶系住，完全露出具有攻擊性的昳麗五官，肆意張揚，很适合他。

“不對，你是洛裏斯。”塞缪爾篤定改口。

洛裏斯聽了，眼睛微彎，淺淺地笑了一下。

惡魔雙子性格氣質是不同，但第一眼看去，還是很容易混淆。塞缪爾覺得，他們肯定不喜歡別人認錯，心裏會難過，所以他試圖找外貌上的不同點，方便辨認。

這次離得近，塞缪爾才發現。

原來洛裏斯的眼尾有一枚小小的淚痣，像漆黑的墨點，和冷白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有種難言的魔力，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格外勾人心弦。

他看着塞缪爾，目光憐惜：“塞缪爾，你怎麽哭了？希恩欺負你了？”

塞缪爾搖頭解釋：“沒有，是花……”

但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洛裏斯拉進了懷裏，輕輕抱住，還很溫柔地摸了摸頭。

塞缪爾：“……？”

他不需要安慰啊。

塞缪爾似乎發現了這對惡魔雙子的一個共同點，都很喜歡抱抱，還有點……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