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順毛

陽光透過窗簾,灑落下來。

塞缪爾睜眼醒了過來，但意識還迷迷糊糊的，遲鈍地眨了眨眼睛,轉頭,不經意間跟希恩對視上。

希恩坐在床邊鋪着的地毯上，手肘搭在床沿，單手撐腮,另一只手則勾着塞缪爾的發尾,卷在手指上,漫不經心地玩着，也不知這樣玩了多久。

“塞缪爾，你終于醒了，你好能睡啊。”希恩咕哝。

金色暖光落在他臉側，映入紅瞳，顯得多了幾分難得的柔和。

塞缪爾揉了揉眼睛,拿下他勾自己頭發玩的手，松松地抓着，似乎是忘了放開。

希恩的視線落在上面,對塞缪爾這樣依賴親密的動作，很喜歡，嘴角不自覺翹起，笑了起來。

不過，這樣的動作沒有持續多久,塞缪爾稍微醒了些,就放開了。希恩覺得可惜，反握回他的手。

因為剛起床，塞缪爾的聲音帶着絲沙啞,也有點軟糯，像在撒嬌，“你什麽時候起的？一直在床邊坐着幹嘛？”

希恩理所當然說：“看你啊。”

“塞缪爾你睡着的時候，好可愛。”

塞缪爾愣了一下，然後心情很好，笑着湊過去，一把抱住希恩，歡快說：“男朋友，早上好呀~”

希恩聽到這個稱呼，也心花怒放，笑着回抱，緊緊的。

抱了一下，塞缪爾就爬起來，去浴室洗漱。

希恩連這也要跟着，靠在門邊，看着他。

塞缪爾還以為他有什麽話要說，但歪頭看去，用疑惑的眼神詢問，他卻說沒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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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爾就沒管他了。

什麽都搞定之後，當然就是去上課了。

雖然他們談了戀愛，但說到底，也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塞缪爾從不覺得戀人就必須分分秒秒黏在一起，怎麽都不分開。

所以，塞缪爾本來是打算自己去上課，希恩去做他自己的事，有事再聯絡的。

但希恩一聽，立刻反對：“當然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為什麽？你不忙嗎？”

希恩冷酷說：“那群下屬給我做，他們追随我，還做不好事，有什麽用？而且，那個約書亞可以跟你一起上課，我怎麽不行？我是男朋友，應該是最特殊的！”

塞缪爾不明白，上課有什麽好搶的，約書亞蹭了課，他沒蹭到好像吃了大虧一樣。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希恩能幫他上課，他在宿舍裏玩呢。

不管怎樣，最後因為希恩堅持，他們還是一起去了教室。

但希恩其實根本沒聽課，他就是坐在塞缪爾身邊，懶懶地趴桌子上，大腿和塞缪爾的貼在一起，盯着塞缪爾看。有時候，他忍不住想吸引塞缪爾的注意，讓他看看自己，但又因為在上課，不敢打擾到他，就偷偷摸摸搞些小動作，寫小紙條，鞋尖碰碰，折書頁邊角。

塞缪爾也不是純正的乖乖好學生，新內容就聽，自己會的就懶得聽，開起了小差，跟希恩一起在紙上畫圈圈叉叉，玩井字棋游戲。

有些課的老師或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之中，絕對不包括米勒德。

在走進教室的一刻起，米勒德就注意到了塞缪爾身邊的陌生青年，并非班上的同學。在萊森斯洛，蹭課是允許的，只要有空位，不影響原本上課的同學。

米勒德沒有充分的理由趕人出去。

于是，米勒德冷冷地掃了一眼後，低頭看課本，開始講課。

沒過多久，米勒德說要找同學回答問題。

他這話一出，全班同學都緊張起來了，忍不住低頭，生怕不小心跟教授對視上，同時又擔心自己閃避得太明顯，反而引起了教授的注意，更加要點自己了。他們慌得要死，又努力強裝鎮定的樣子真的好狼狽。

塞缪爾和希恩就是其中的異類了。

一個無所畏懼，一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毫不在乎。

米勒德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希恩身上，面色愈發冷淡，“黑色長發的那個同學，起來回答問題。”

希恩沒有反應，塞缪爾推了他一下提醒，才慢吞吞地擡頭。

其他同學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他們早就注意到這個人了，畢竟樣貌太過出色張揚，還坐在塞缪爾旁邊，關系很好的樣子，讓人控制不住猜測，他到底是塞缪爾的什麽人。

希恩跟米勒德對視，毫不收斂的直白視線，有種挑釁般的嚣張。

有同學小聲解釋：“……教授，他不是我們班的同學，可能不懂。”

米勒德沒有因此放過，沉聲說：“既然坐在教室裏聽課，那就跟你們是一樣的。我說的內容并不複雜，只要認真聽了，都能回答上來。他既然不想聽，那就滾出我的教室。”

希恩脾氣不好，雖然在塞缪爾面前收斂了，但對別人，可沒有這樣的可能。

希恩的臉色瞬間黑下來，眼底的戾氣格外駭人。

氣氛劍拔弩張，周圍同學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塞缪爾發現他不對，直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希恩一頓，轉頭看向塞缪爾，臉上的暴躁慢慢散去，不知想到什麽，竟然笑了。他說：“放心，塞缪爾，我不會對你的教授發火的。”

然後，他朝着米勒德肆意一笑，“教授，我是來陪男朋友上課的。這題我不會。”

雖然希恩收斂了氣息，但米勒德還是隐有感覺，心中猜到了他可能是惡魔。這本就夠讓人不悅了，結果……男朋友？

米勒德眸色一暗，壓着聲音問：“誰？”

希恩公然宣布：“當然是塞缪爾。”

米勒德沉默，閉了閉眼睛，然後又睜開，似乎在竭力克制些什麽。他無視了希恩的話，繼續講課。

而希恩因為宣示了主權，心情極好，連帶着對這個讨厭的精靈教授，都覺得稍微順眼了些。反正都是失敗者，他才是塞缪爾的男朋友，他們就氣死去吧！

希恩心中冷哼，十分得意滿足。

桌子底下，希恩牽着塞缪爾的手，把他整只手都牢牢地握在手心裏，充滿了占有欲。

米勒德站在講臺上，底下學生搞什麽小動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節課，米勒德幾乎講不下去。精靈本是天生情緒比較淡漠的種族，但此刻，一團怒火在心口猛地竄起，并飛速蔓延，無法控制。

對其他同學來說，平時，米勒德的課就夠讓人緊張的了，但今天，氣氛明顯比往常還要恐怖。到底是怎麽回事？誰惹怒他了嗎？好像是從叫塞缪爾的男朋友起來回答問題之後開始的？因為沒認真聽課所以生氣？

同學吓得立即更加專心聽課，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前所未有的認真。

好不容易，終于熬到下課。

塞缪爾被米勒德叫走了。希恩下意識想要跟上，但米勒德冷臉拒絕，眼看就要發展成可怕的後果時，塞缪爾瞪了希恩一眼，扯了下他的手，“你在外面等我。”

希恩有些啞火，低頭看了一眼他拉着自己的手，然後湊過去，當着米勒德的面，親了塞缪爾的臉一下。

這個時候，希恩甚至斜睨了米勒德一眼，挑釁意味十足。仿佛在說，這是我的人，你別想碰。

親一下，時間很快。

但落在米勒德眼裏，卻像是慢動作，極其漫長，刺眼極了。米勒德控制不住，伸手猛地把希恩從塞缪爾身邊拽開。

但希恩緊緊握着塞缪爾的手，帶着塞缪爾往他身上一撞，希恩及時擡手摟住，看起來就像是塞缪爾主動撲進他懷裏似的。

米勒德面無表情，冷冷說：“塞缪爾，談戀愛可以，但你至少應該選一個和你相配的人，他連一個基礎問題都答不上來，有什麽用？”

希恩神氣的表情消失，就差被人指着鼻子罵蠢了，他惱怒瞪眼，不甘示弱反駁：“人族的破東西我才不屑學，我會的是統領魔……”

話還沒說完，就被塞缪爾捂住嘴巴。

塞缪爾和米勒德進了辦公室，單獨談話，內容不外乎是希恩是個惡魔，不值得交往，但塞缪爾堅定反對，說出了希恩的優點。

最終，他們誰也沒能說服誰。

塞缪爾終于從辦公室出來，看到門邊靠牆站着的希恩，有些訝異。

居然真的乖乖等了。

塞缪爾上前，獎勵似的摸摸他的頭。

希恩一僵，似乎有點不适應。

然後，又像之前那麽粘人，牽住他的手。

塞缪爾跟他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聊起了今天的菜。希恩跟他的口味相似，兩人很能聊，聊着聊着，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經過銀杏林時，金黃的落葉搖搖墜下。

有一片落在了塞缪爾的頭發上，希恩伸手，指尖蜷起，将那片落葉攏進掌心，輕輕握住拿了下來。

塞缪爾看着希恩。

希恩朝他笑了一下，一如既往的張揚。

塞缪爾突然問：“我們今天早上吃的是什麽？”

希恩沒有絲毫猶豫，回答出來。

塞缪爾盯着他，忽然說：“你不是希恩吧？”

希恩一臉奇怪：“你在說什麽？塞缪爾，你生病了嗎？”

塞缪爾仔細打量了他一會，接着說：“雖然你答對了早餐，眼角也沒有淚痣，但我感覺就是不太對。你是洛裏斯。”

說到最後，他語氣篤定，不是問句。

希恩神情不變，還是平時的張揚，和塞缪爾對視了幾秒後，才出現了細微的變化，長睫低垂，自語似的低聲說：“我們長得一樣，為什麽他可以……我不可以？”

聲音飄忽，像是黑夜裏的一點微光，閃爍着，随時都會熄滅。

塞缪爾愣住。比起希恩，他跟洛裏斯相處的時間并不多，自然感覺跟希恩的關系要更親近一些。

龍族壽命漫長，随心所欲，對待感情，很少有從一而終的。但在一段感情內時，會對那個人很好，斷的時候，也斷得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就好比佩吉對待那位公爵之子。所以，塞缪爾選擇了希恩，眼裏就只有希恩，不出意外的話，可能會談一百年，甚至更久。

所以，塞缪爾一如既往的直率，“抱歉。”

态度一目了然，算是很明确地拒絕了。而這種時候，含糊不清才更傷人。

洛裏斯扯起嘴角，将銀杏葉放進口袋裏，轉身離開。

塞缪爾在原地站了半晌，轉身回宿舍。希恩又回來了，抱着他嘀嘀咕咕好一陣，後來因為魔界有事，不得不回去。走之前，他還在生氣，自己不能抱着塞缪爾睡覺了。塞缪爾抱住他順毛。

一夜過去。

塞缪爾睜開眼，又看到希恩坐在床邊地上，托腮看着他，玩他的頭發。

“塞缪爾，你終于醒了，你好能睡啊。”

塞缪爾聽着有些熟悉的話，迷茫問：“希恩，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一直都在啊。”希恩不滿，說着說着，神情突然變得警惕，“你不會睡一覺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吧？你昨天送我花，我已經是你的男朋友了，你不承認也不行！”

塞缪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