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殺意

不知過了多久，肩頭驟然一松，潛在暗中的某個人似乎遠去了，蘇懷臻才悄悄地離開垃圾山，頂着夜色中可能存在的危險，繞了一個大圈回到小屋。

小屋內依然沒有絲毫動靜，他凝神細聽，捕捉到另外兩個人睡着後綿長的呼吸聲，與自己離開前毫無分別。

蘇懷臻心裏一動，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諾斯那邊。

老人的小屋一共有四間房，比其他人的住所要寬敞一些。而此時在蘇懷臻的感應中，諾斯在的那間始終很平靜。

但不知是為什麽，蘇懷臻就是覺得不太對勁。諾斯似乎好夢正酣，可是對于一個實力強大的老人來說，自己出門真的沒有被他發覺嗎？還是說關于諾斯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多心？

而如果那個人跟諾斯無關，那麽在這顆垃圾星上至少還有一個實力非常強大的人。這顆行星，到底存在着什麽秘密，會讓這些強者趨之若鹜？或者這顆垃圾星并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

等到諾斯将辦理好的身份證明拿到蘇懷臻面前，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蘇懷臻不留痕跡地端詳了諾斯很久，但他實在看不出任何端倪。不過話說回來，就算諾斯真是隐藏在暗中的那個人，也不可能被他看出什麽。

按捺下內心複雜的思緒，蘇懷臻接過諾斯遞來的東西。

所謂的身份證明是一只銀灰色的腕帶，金屬的質摸上去卻偏軟。蘇懷臻拿起來看了一下，就知道裏面大約是安放了某種芯片，通過芯片腕帶與聯邦的身份數據庫進行對接。烏托聯邦對平民的約束力極大，說明在每顆星球的港口這種腕帶也會進行連接和備案，甚至腕帶中本身就設置了傳感器。

好在戴上手腕後要拆下來并不十分困難，裏面估計也不至于會安放什麽自爆裝置之類的……蘇懷臻若無其事的将它戴上。

與西斯約好的狩獵則在新的一天開始了。

蘇懷臻被本傑明喊出門的時候海德爾顯然也想一塊去，卻被本傑明毫不猶豫地按回門內：“嘿！嘿！親愛的海德爾，你可不能去！”

男孩不服氣地扁嘴，“為什麽啊，我也跟爺爺在學習搏鬥的技巧呢！”

“如果你再大上個十歲的話！”本傑明的态度十分堅決，拽起蘇懷臻就往外走。

蘇懷臻愛莫能助地沖海德爾揮揮手，跟上了本傑明的腳步。

這時候警戒線的位置已經有好幾個人橫七豎八地坐着等了，他們一看到他過來都站了起來，每個人都對他友好的打招呼。蘇懷臻對他們點頭示意後，與本傑明三人站在一起，那些人也只是欽羨地看着他。

顯而易見，這是那天與變異黑狼搏鬥的成果。而不管在人類的什麽時代，實力永遠都是很重要的東西。

“我們……現在還在等誰嗎？”過了好一會，警戒線內始終都沒有更多的人出現，蘇懷臻環視了周圍一圈，他對在這裏的人都有印象，全是在那場遭遇戰裏表現英勇的幾個人。既然是狩獵，可以肯定一般人是無法參與的，那他們等在這裏一直沒有出發，會是在等誰？難道是……諾斯？

本傑明撇了撇嘴。

伊凡告訴蘇懷臻：“我們在等戴爾。”

果然是這樣，怪不得本傑明一臉的不爽。

本傑明這才開口：“每次都這樣，他以為他現在還是貴……”

“行了，你少說幾句！”伊凡低聲喝道，“雖然諾斯現在不在，但這種跟內讧沒兩樣的話要是被他聽到，本傑明，你會吃不了兜着走的。”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錯。”本傑明扭開臉不想理他，卻正好看到了戴爾從那邊走出來。他從鼻子裏吐出一聲冷嗤，幹脆把腦袋低下來，俨然在研究地面上到底有什麽。

蘇懷臻随着他先前的視線望過去，中年男人的膚色跟那天看到的時候一樣沒有多少血色。可仔細看就知道他并不是個弱不禁風的人，包裹在繁複紋飾的禮服中的，看起來是一具頗為健壯的軀幹。

他的目光接着落到了戴爾的手指中間，那枚鑲嵌着銀白色鈕章的指環也還在老位置上。

戴爾滿臉嫌棄地越過其他人，來到他們四個人身邊。他沒有一丁點打招呼的意思，而是趾高氣揚的道：“磨蹭什麽呢，還不走嗎？”

蘇懷臻發現本傑明沖自己擠了擠眼，好象在說：瞧見了嗎，這就是貴族！他有些好笑地回給他一個“你忘了我跟他身份一樣嗎”的眼神。

本傑明似乎有些喪氣，埋着頭走在前面。

他難得的、近乎于妥協的行為，反倒讓戴爾驚訝地多看了他好幾眼，神色中都帶上了幾分并未掩飾的戒備。

可想而知，在自己沒來之前，這兩個人到底有多針鋒相對。

“我們的狩獵是跟附近的另外兩個區聯合起來的，這點我跟你提到過。”西斯趁機對蘇懷臻做關于狩獵的說明，“待會我們會在平時工作的地方跟那兩個區的人碰面，然後一起行動。你知道我們的狩獵在哪裏進行嗎？”

蘇懷臻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知道。但我記得你說過，還會有其他的狩獵隊，可能跟我們遇到？”

“對，狩獵一般都在離居住區相當遠的地方。當然，說起來在很多年前，那裏也曾經是我們人類的地盤。”西斯沉吟了一會才繼續說，“我們的居住區是需要不斷進行遷徙的，留下的地盤總是堆滿了各種沒有用途的垃圾。而變異獸對惡劣的條件比較容易适應，跟我們人類相反，它們繁衍生息，更加的枝繁葉茂。所以就算不為了信用點，為了人類的生存空間，我們也必須對變異獸進行狩獵。這些變異獸一旦等級超過了4級，就可能在體內産生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我們把它們稱為晶核。這種晶核可以當做能量，也可以賣掉換取不菲的信用點。上次我們的運氣不太好，四只變異黑狼竟然一個晶核也沒有，但通常情況下，狩獵總會有一些收獲的。”

他們是最先到達目的地的一撥人，沒過多久，另外兩個區的人也到了。不管是哪個區，人數上其實沒有多少差別。這些人也全都是些身強力壯、個頭比自己要高上不少的大塊頭。

蘇懷臻正跟着伊凡認識另外兩個區的參與者的時候，就聽到從對面2區的人群中傳過來一個粗犷的大嗓門。

“嘿！3區的雜碎們，今天你們的興致好象很不錯嘛，竟然帶上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一起狩獵？”

毛沒長齊？蘇懷臻忍不住低頭看了看下腹。

然後他才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過去，站在那裏的幾個人都嘻嘻哈哈地大笑起來。說話的則是一個絡腮胡子，他足足比自己高兩個頭，一只手扛着一把很寬的刀，腳翹起來在地面一點一點，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

“那是倫特裏克。”伊凡告訴他，“他是2區的頭，身手比我和西斯都要好那麽一點，要不是諾斯……”

本傑明不滿地說：“他們也就能趁諾斯還沒到的時候過過嘴瘾了。”

蘇懷臻感覺到這位倫特裏克的視線緊緊釘在自己臉上，他不動聲色地回望過去。

對方似乎沒料到他的舉動，藍眸中掠過一絲欣賞，接着吹了一聲口哨，“還真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子，雖然膽子不小。可光有膽子可不夠，我說西斯，你就不怕他成為累贅？”

蘇懷臻知道自己的長相屬于古地球東方人的類型，在地球聯盟時代，他的面部輪廓就比戰友們都要來得柔和。來到這個時代後更不必說，在四周的高鼻深目中的确稱得上細皮嫩肉。

但被說是累贅這個地步，蘇懷臻即使不想動手，也不能善罷甘休。對于別人的挑釁，适當的讓步可以稱為大度，但一直讓步就只能是懦弱了。

他正想反駁，卻聽到1區的隊伍裏插過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就像漏風的銅鑼，“也許不是累贅，他至少能讓大夥兒放松放松？”

蘇懷臻的眉毛狠狠皺了起來。

身邊不論是西斯伊凡又或者本傑明，甚至是3區的其他人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不少人躍躍欲試地握緊了手中的家夥，好象等着一聲令下就去狠狠揍對方一頓。

“那是夏克。”本傑明瞪着那個男人，“他的身手還不錯，但比你差遠了，是個嘴賤的家夥。”

“沒關系。”蘇懷臻說。

本傑明卻忍不住收回目光看向他，剛才是自己的錯覺嗎，為什麽會覺得盡管蘇說着“沒關系”，這句話卻冷到了骨子裏……

就算他并非被針對的對象，也不由的打了個寒顫。對方的陣營中有幾個人似乎也有所警覺，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會得到教訓的。”

接下來本傑明才聽到這句話，他怔怔地看到蘇懷臻笑了一下。

他不得不承認也難怪夏克會說出這麽白癡的話，蘇實在是個非常英俊的小子。雖然還未成年，但他們都知道貴族圈子的生活有多混亂，這種漂亮的小家夥如果不是貴族，就只會有一種命運，那就是貴族的寵物。

尤其是這個笑容，仿佛能吹散剛才的寒意，令人如沐春風。但只要仔細看他眼底深處，那裏只有一片嚴冬的景致。

“殺意。”

不知什麽時候，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是殺意。”

本傑明後知後覺地看到諾斯到了隊伍裏，他不太好意思地跟老人打了個招呼。

諾斯則随意地擺了擺手，“看着吧。”

蘇懷臻這時已經上前一步：“你敢再說一次嗎？”

夏克滿不在乎：“當然敢，為什麽不敢？”可迎着蘇懷臻的眼神，他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正在不斷減弱，“你就是讓我們放松解……”

悶字還堵在喉中，夏克只覺得眼前有什麽一閃而過。

下一刻，劇烈的疼痛從腹部迅速往全身蔓延。

他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