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選擇

蘇懷臻一驚，整個人反而徹底冷靜下來。

原來諾斯一直将話題圍繞在戴爾的機甲上也是有目的的，字裏行間分明都是潛臺詞。可盡管對方明白無誤地表示他沒有惡意，蘇懷臻卻不會直接相信。他不認為諾斯有必要欺騙自己，只是也沒辦法相信他純粹出于好心。

看他盯着自己，諾斯眼中的興味愈發濃了幾分：“你不相信？”

“……也不是。”蘇懷臻注意到外面只剩下他們兩人，他決定不再東扯西拉的轉移話題，“如果說您可以幫我修好機甲，那我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這個詞我應該沒用錯吧。”

諾斯很滿意：“蘇，你真是個聰明的年輕人。我為你的家族竟然有眼無珠地錯過你這個孩子而為他們感到遺憾，未來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嘗到這件事釀下的苦果。”

提到“身世”蘇懷臻當然會繼續順水推舟，“希望被您說中了。但您還是先說說我得付出什麽吧。”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諾斯的面孔上挪開，以此來表明他想得到回答的态度很堅定。

“呵呵。”諾斯感覺到了，他仍然沒有直說，而是道，“蘇，我是海德爾的爺爺，我不會有對你不利的意思。事實上，也不一定是你付出代價，最大的可能是你同樣因此有所收獲，我們……雙贏。”

蘇懷臻并不想放棄：“您是不能說清楚還是……”

“不不不。”

諾斯欣賞地看着他，“你很敏銳，蘇，這是非常棒的特質。雖然我們通常認為在操作機甲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念力，其次是身體素質，但是感覺敏銳也是很關鍵的一點。所以我敢肯定，随着你不斷成長，你未來必将站在機師的巅峰。”似乎察覺到蘇懷臻的懷疑，老人繼續道，“你不要試圖隐瞞什麽，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觀察你。”

蘇懷臻心裏一動，“那天我們遇到的變異黑狼不是意外？”

諾斯幹脆地承認了，“沒錯，那是我安排的。我看到的不僅僅是這些方面的素質，而是你好象天生就擁有成為一個出色機師的特質，也是我需要的特質，所以我才會找到你。蘇，你沒必要太緊張，我今天跟你說的這些話你也可以當做沒聽過，但我真切地希望你能好好思考一下，然後回答我。需要，或者不需要，我來幫你修好你的機甲。”

說完諾斯徑直走向了狩獵隊專門給他留出的那間房，留下蘇懷臻一個人在原地站着。

他能清楚感到室外的溫度正在直線下降，怪不得行星上的人們到了夜間都盡量避免出門，沒有保障的低溫的确會讓身體能量消耗更劇烈。

蘇懷臻當然希望黑朵能修好，對他而言，機甲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不可或缺。而諾斯的意圖俨然也已經很明确了，就是看中了他的“天賦”，想借助這來達到某個目的。但該不該做出選擇？諾斯刻意的回避告訴他他需要付出的東西似乎不一般，讓蘇懷臻有些舉棋不定。

他再清楚不過，不論在哪個時代，絕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可能。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為你着想，要得到就必然要付出。可是現在的情況讓他的選擇變得像是一樁賭局……蘇懷臻嘆了口氣，從他進入機甲師團的那天開始，賭博就是被嚴令禁止的。

“蘇！蘇！我說蘇！外面在下金屬雨嗎，讓你舍不得進來？”

直到本傑明跑出來找他，蘇懷臻才激靈一下回過神來。他不好意思地對本傑明笑了一下：“啊抱歉……”

本傑明打斷了他，“行啦。”邊不認同地攬着他往屋子裏走，“我不是讓你說對不起，我是想說你有什麽事也沒必要站在外頭想，你還沒成年呢，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跟健康過不去。”

蘇懷臻：“……”本傑明你宛若兄長一般語重心長的時候手要是能別在他腰間亂摸，那會顯得可信很多……

兩人一進屋伊凡就發現了這點，他迅速拽開了本傑明：“本傑明！不要禍害蘇！他還沒成年呢！”

本傑明眨了眨眼，很期待的問：“那成年了是不是就可以了？”

伊凡：“……”

蘇懷臻反而無所謂了，就算伊凡回答“是”，以他的身體，恐怕永遠都變不成他們口中的“成年”啊。

不過他們的打岔足夠讓蘇懷臻不再去想諾斯抛出的那個選擇，閉上眼睛睡意就席卷而來。

沉入夢鄉前最後的念頭，就是他或許已經拿定了主意：不管諾斯需要他付出的代價有多大，他仍然希望黑朵能被修好。

至于黑朵與這個時代的機甲不同……哦，這只是個小問題。他至少能想出好幾種回答來搞定這種情況。

聯合狩獵只持續到第七天。

第三天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來自另一個居住區的狩獵隊，雙方比較克制，沒有出現任何意外。但是第二次他們遇到的狩獵隊，不知是不是認為他們這支隊伍軟弱可欺，竟然率先發動了攻擊。

最後大夥當然讓他們铩羽而歸，并奪得了不少戰利品。但狩獵隊受傷的人卻增多了，諾斯決定馬上返回，以免夜長夢多，畢竟現在的他們更容易成為其他狩獵隊的目标。

回到居住區後狩獵隊得到了留守所有人的熱烈歡迎，在看到被帶回來的豐厚收獲後，他們每個人都被當成了英雄。

海德爾最先從小屋裏沖出來，湊到跟前又慢了下來，偷瞄一眼諾斯，又偷偷摸向那些晶核。男孩的眼睛裏寫滿了向往：“要是我也能去那該多好啊。”

本傑明斜眼看他：“然後你就可以威風凜凜的帶回晶核了？”

海德爾重重點頭：“是啊。”

本傑明噗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腦袋：“行，十年後，我保證帶你一起去。”

但海德爾今天破天荒的反駁了他：“可蘇也沒有成年，為什麽我非得成年了才能去？”

本傑明眼珠子轉了轉：“那好，只要你到時候打得過蘇，我就帶你去。”

海德爾喜滋滋地答應了。

“……”

蘇懷臻無語地看看伊凡，伊凡也正無奈地看着他。

這麽簡單的文字陷阱都能被本傑明玩成功，只能是因為海德爾想參與狩獵的心情太迫切了吧！

這個晚上居住區簡直要被歡樂給掀翻了，連戴爾都沒有例外，他甚至偷偷摸摸地掏出了一個小玻璃瓶。

正當他扭開瓶蓋打算嘗上一口的時候，手裏卻忽的一空。

擡起眼，戴爾看到本傑明不懷好意地拿着那只瓶子，他頓時怒火中燒：“本傑明你什麽意思！”

本傑明毫不客氣地灌了一口，嬉笑着道：“戴爾，不要小氣嘛，喝你一口酒多大點事，又不是不還你了。”

戴爾第一次失去了平常的貴族風度，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本傑明！如果你不偷偷把瓶子往懷裏塞，我就相信你的假話！”

接下來酒瓶在每個人手中傳遞，人們視若珍寶地看待這只小小的玻璃瓶，竟然讓裏面的酒直到酒瓶最終回到戴爾手裏才空了。接下來的氣氛愈加濃烈，這一點酒當然沒辦法讓人們喝醉，可每個人都仿佛真的醉了。

蘇懷臻也抿了一小口，微微有些苦澀的初入口感之後是絲絲縷縷的甘甜，稍稍的辣像火苗舔舐着喉管。

并不是多麽難得的美酒，可蘇懷臻卻覺得這種酒足夠熏人欲醉。

不知過了多久，在确定海德爾已經入睡以後，蘇懷臻慢慢清醒過來，往諾斯的房間走去。

老人背對着他坐在桌子前面，聽到他的腳步聲，立即笑了起來：“想好了嗎蘇？”

蘇懷臻不希望自己從一開始就落入下風，他挺直了背，“您可以告訴我，如果需要您幫我修好機甲，我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可不知為什麽諾斯依舊對此含糊其辭：“走吧，蘇，讓我先去看一看你的機甲。”

蘇懷臻探究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如同從前每一次那樣，他沒能在老人的面孔上捕捉到任何訊息。

他更加确定那次在暗中窺視自己的人就是諾斯，因為沒有他領路，諾斯卻準确無誤地将他帶到了垃圾山所在的位置。

“您跟蹤過我。”蘇懷臻眯了眯眼。

“哦，蘇，請不要生氣。”諾斯的态度竟然是異乎尋常的委婉，“你也應該清楚，對于每一個陌生的來客，我作為居住區大家最為信任和依賴的人，有義務來鑒別他的意圖。如果你因此感到被冒犯，那我在這裏向你道歉。”他微微躬了躬身道，“但如果有下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我的孫子很喜歡你，甚至有些崇拜你，我發自內心地不希望這樣一個人會讓他失望。幸運的是你沒有讓他、更沒有讓我失望。”

“好吧。”蘇懷臻能感覺到諾斯的強大實力，揪住這點不放是不合适的，他聳了聳肩，“我接受您的歉意。”

偌大的垃圾山在諾斯面前壓根不算一回事，如果按體術等級來算，蘇懷臻估計諾斯至少在地球聯盟的16級大師級以上。當垃圾被清除掉以後，機甲的身軀出現在兩個人的視線之下。

諾斯打量了幾眼：“它比我見過的很多機甲都要小一些。”

“但您可不要小看黑朵——黑朵是我給它取的名字，它比戴爾的機甲更加犀利。”

“我相信你。你對它……很有感情，對嗎？”

“可以這麽說。”蘇懷臻警惕起來，“至少它保護了我，讓我能安全地來到這顆行星。”這種說法，足夠讓他為機甲的不同尋常找任何借口，而不露破綻。他摸上黑朵的外殼，冰冷的手感好象在告訴他它很難過。他想起諾斯的承諾，“現在您可以幫我修理它了嗎？”

下一刻，他卻聽到諾斯說：“很抱歉，蘇，我不能幫你修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