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很喜歡你

諾斯的能量之大出乎了蘇懷臻的意料，第二天下午剛回到小屋他就發現老人弄到了相當數量的珍貴合金和零件。而且一點也沒有惹來多餘的紛亂，好象暗中存在着另外一批人馬，在幫諾斯做事似的。

說不定還真有……蘇懷臻想。林曜的姓氏可是烏托聯邦十三大貴族的其中之一，這個姓氏在這段時間已經讓蘇懷臻如雷貫耳了。當然，他沒有真的往林家聯系，畢竟流落到垃圾星的貴族怎麽也不該草率的使用原名才對。

一入夜，他和諾斯一前一後的悄然離開了居住區，前往機甲所在地。

與昨天一樣，蘇懷臻到的時候，諾斯已經帶着林曜等在那裏了。少年看到他的時候，再次朝他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可是要不要這麽标準啊，簡直比商場的迎賓小姐笑得還要标準……蘇懷臻默默的想着，扭開了臉。

眼角的餘光卻注意到林曜好象有點困擾的愣了一下，讓蘇懷臻又忍俊不禁地把頭轉了回來。

諾斯今天交代了一句：“我還是負責警戒，那地方離這裏比較遠，有什麽事情蘇你大聲喊我就可以了。”才離開，機甲邊只剩下蘇懷臻和林曜兩人，一時間氣氛變得格外沉寂。

想到老面面相觑的站着也不是個事，蘇懷臻見林曜沒有一點開口的意思，終于主動地笑着問：“可以開始了嗎，林曜？”

“可以。”林曜立即回答。

他接過材料和零件放在地面上，蹲下來邊辨認它們，邊伸手靈巧地将它們按照用途和種類分門別類。

再站起來的時候他突然說：“蘇，你的機甲有點奇怪。”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機甲，而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至少見過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聯邦機甲的類型。其中最關鍵的核心設計，就在于聯邦任何制式的機甲不論近戰機或是其他種類，都采用接入頭盔和身體傳感器。這種設計早已是全聯邦公認的最佳設計思路，能最大限度地發揮機師的實力。

可蘇懷臻的黑朵卻沒有這兩樣東西，一點也不像聯邦的機甲。

這回換蘇懷臻愣住了，他以為林曜昨天沒有提就不會再提了，沒想到今天卻這麽直接地問了出來。

林曜像是感覺到了他的疑惑，抿了抿嘴，“昨天諾斯離得很近。”

他這是在解釋昨天因為諾斯而沒有追問？蘇懷臻嘴角抽動了一下：“你和諾斯不是同夥嗎……”說完他就發現自己問得未免太直白，嗯，他一定是受到了林曜的影響。

“同夥這個詞通常用來形容罪犯，或者星盜。”林曜指出他的錯誤，“我和諾斯立場一致，但那是你的秘密，不是嗎？”

……你不用這麽一本正經的，還有，既然知道是秘密為什麽還要問？蘇懷臻覺得自己要被他打敗了。

不過他早就想好了說辭，“其實也算不上秘密，這臺機甲是我撿到的。”按照他的計劃，就算諾斯不知道，他也會選擇一個适當的機會透露出去。至于對方會不會信，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如果諾斯真的覺得他會是助力，蘇懷臻敢肯定對方會懂得分寸，不會進行不必要的試探。

林曜面無表情地複述：“撿到的？”

“是啊。”蘇懷臻睜着眼睛說瞎話，“在逃跑的過程中撿到的，連存放機甲的東西都沒有就被我直接開來用了。”

他對上林曜盯過來的眼神，在少年臉上找不到任何情緒的痕跡，但他卻感覺到對方不高興了。就像昨天他打斷林曜對話的時候一樣，少年的瞳色變得比平時更深了一些，琥珀變得有些接近于金色。

林曜頓了一下，硬邦邦地說：“我不相信。”

蘇懷臻笑了：“我也知道這種說法很難取信于人，但這是真的。其實我不是不能編出一個毫無破綻的故事，可我沒必要騙你，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這就是事實。”

“那你是在哪裏撿到的？”林曜又問。

“如果在逃亡的過程中我還能知道我到底在哪裏。”蘇懷臻一臉無奈，“我就不會跑到這顆垃圾星上了，現在搞得這麽糟糕，出都出不去。”

“那裏沒有別的機甲嗎？”

“我也不知道。”蘇懷臻決定把這些問題通通推給不知道，雖然這樣有點無賴，可那又怎麽樣呢。

“你怎麽會不知道？”

林曜的話始終都是這麽直接，可是蘇懷臻意外地并不覺得他咄咄逼人。或許是因為他的語氣總是不鹹不淡的，維持在一個極其穩定的頻率和波動上。蘇懷臻苦笑了一下，“我也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願意逃到這裏來。”

兩個人再一次的沉默下來。

蘇懷臻很肯定林曜在觀察自己，因為那種視線絲毫未加掩飾。好在他并不擔心自己會露出破綻，他傷感地嘆了口氣——就像所有被迫逃亡且離開生死未蔔的親生母親的落難貴族一樣，慢吞吞地開口：“我當時什麽都沒空想，抓住什麽就是什麽，就像抓到救命的稻草一樣，根本顧不上對不對……”

林曜卻猛地吐出一句：“你不相信我。”

蘇懷臻：“……咳咳咳……”

他剩下的話包括口水全部嗆在了喉管裏。

林曜怎麽能問出這麽缺乏常識的問題！信任這種東西，是一個才認識一天的人就能交淺言深的嗎？

地球聯盟時代在機甲師團中很流行這種說法，過命的交情就是“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對蘇懷臻來說，其中同窗和扛槍的很多都是後來機甲師團裏的戰友，那是一種願意将背後交付給對方的信任。

而眼前的少年就連後面兩者也沒做到，他憑什麽相信？

林曜似乎吃了一驚，“你嗆到了。”

“嗯。”用不着你陳述一遍，蘇懷臻翻了個白眼，“因為你的話。”他當然不可能全然相信對方，因為對方和諾斯絕對存在某種關系。

“我的話？”林曜思索了一會，遲疑的說，“對不起，我好象問得有些不太禮貌……”

這不是禮貌不禮貌的問題好嗎……“沒關系。”蘇懷臻決定終結掉剛才的話題，“反正黑朵是我撿到的，可是它幫了我很多，一直陪伴着我，我對它很有感情，所以才需要你幫我修好它。可以開始了嗎？”

林曜看了他一會，淡淡的說：“可以了。”

看着他挑選出一些零件和材料進入座艙內，蘇懷臻眯了眯眼。

他不會察覺不到林曜與諾斯之間微妙的互動，那種站位和眼色都給他一種上下級界限分明的感覺。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林曜也是一個“逃亡者”，而且還是出身大家族的貴族，諾斯可能是他的護衛之類，不然沒道理會有那麽高明的身手。

如果說林曜和諾斯的身份非常一目了然，林曜這個人就讓蘇懷臻有些迷惑了。

他以為貴族應該都是些傲慢又冷酷的家夥，就像戴爾一樣。可是林曜雖然看起來氣質冷淡，但與其說是冷酷，倒不如說他的情緒變動太少，少到不管高興還是生氣都不太習慣。

蘇懷臻起初猜測他心機深沉，能完美地掩飾自己的情緒變換。可是在剛才的交談中，他發現林曜或許只是不會表達情緒，凡事直來直往。

林曜的喊聲再一次喚回了他的思緒：“蘇。”

“什麽事？”

“把那堆東西遞給我。”

“這些嗎？”蘇懷臻辨認了一下，裏面有幾種合金他都有印象。在清理垃圾的時候，它們都屬于能換取相當數量信用點的珍貴品種。能在資源匮乏的垃圾星上如此快速的收集到，諾斯背後的勢力果然不小。

“是的，遞給我。”

俨然命令一樣的話語，要是換一個人來說的話，蘇懷臻肯定會生氣。哪怕對方是足以壓制自己的強者，他也頂多就是識時務的暫時聽從，卻會找到機會去擺脫對方的挾制。但從林曜嘴裏理所應當似的講出來，蘇懷臻反而照做了。因為他知道林曜僅僅是在說出這句話，并沒有多餘的意思。

林曜接過東西，在裏面找了一下，埋頭在座艙裏不知做了點什麽，他推開那些東西，跳了出來。

蘇懷臻問：“不修了？”

“嗯。”林曜低頭檢查剩下的材料和零件，好幾次停下來思索，很久才像是剛記起身邊的另一個人，“要用的材料不夠，非常抱歉。”但蘇懷臻壓根沒辦法在他的語氣裏找到歉意，跟那聲命令一樣，他只是在按照某個模式說話，“還有一些需要的零件這裏也沒有，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也收集一下。”

“好，我會的。”有關黑朵能不能修好的事，蘇懷臻還是很盡心盡力的，“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讓諾斯過來送你回去，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嗯。”

聽到林曜答應了，蘇懷臻提高嗓音喊：“諾斯——”

等諾斯過來的時候，從身後傳來一聲非常生硬的話語：“今天我很高興，我很喜歡你，蘇。”

這當然還是說說罷了，蘇懷臻不在意的對他笑了笑，“謝謝。”然後朝已經出現在身旁的諾斯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等他走了好一會，諾斯才從林曜的那句話裏回過神來。老人臉上露出一點不認同的神色：“少爺，就算要讓他心甘情願的幫助我們，也沒必要這樣說，只是随口說說的話倒是……”沒什麽不可以……

林曜回頭看他，打斷了他，“不是随口說說的，我很認真。”

“啊？”諾斯難得的被吓到了。

林曜認真的點頭：“是的，我覺得他比……”他思索了一下，“比裏約有意思多了。”

“……”諾斯瞬間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