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留下來

“你在……煩惱？”

聽不出情緒的語聲忽地傳進耳中，蘇懷臻的情緒意外的平複了許多，“有一點，我本來打算到下一個星球就跟你們分開的。”

“你走得了？”

蘇懷臻：“……走不了。”

但是要不要說得這麽直接啊，明知道這家夥應該沒有諷刺的意思，但他的話聽起來怎麽都讓人不是個滋味。

林曜似乎是出于好意：“不如先留下來。”

蘇懷臻想了想，發現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對烏托聯邦還沒什麽概念就變成通緝犯，到處亂跑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呢……“行。”

林曜定定地注視了他一會，伸手拉住他，“跟我過來。”

被拽着走了幾步蘇懷臻才問：“有事？”

“我要去給你的黑朵和空間鈕建立聯系，你來陪我。”

“哦，應該的。”

林曜頓了一下，卻說：“別人我不要。”

“啊？”蘇懷臻愣了一下，唇邊浮上一縷微笑，“嗯。”他覺得自己聽懂了林曜的意思，對方是在說如果是別人需要他維修機甲他也不會讓那個人陪，這是一種宛如被依賴着的感覺，果真與蘇懷臻還在孤兒院與那些弟弟妹妹們在一塊的時候如出一轍。而且——顯然未成年的林曜，也的确可以算是弟弟吧？

飛船通常擁有專門的維修室，本來對這艘飛船上的維修室不抱希望的蘇懷臻一進門就發現這一趟賺到了！

林曜在他後面走進來，“啊。”

蘇懷臻挑了挑眉。

“好多材料。”

“是啊。”只随便看了幾眼，蘇懷臻就在裏面發現了好幾種珍貴的合金，都是林曜曾經開給他的單子上卻沒能找到的。除此之外，更多的是零件。只是這些東西看起來都不是新的，讓蘇懷臻猜測道，“裏面說不定有我的工作成果呢。”

林曜沒有回應他，他已經蹲下去在材料和零件中翻找起來，邊找邊低聲自言自語：“……這種可以用……啊，不，這種更好啊……嗯，還有這種啊，如果用上的話肯定……”

蘇懷臻有些無聊的站了一會，意識到林曜其實根本不需要人陪，因為他一旦專注起來就完全不再理會周圍的情況。

開始他還看一看林曜到底在挑選什麽材料和零件，但看着看着他腦袋裏就冒出一句話——術業有專攻。嗯，得怪從前教授“機甲維修”這門課的老師誤人子弟，沒培養出他這方面的興趣。

他幹脆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這間屋子也有一個窗口，能看得見外面。璀璨的星空無疑會讓人心情舒暢，至少蘇懷臻雖然還在懊惱于變成了通緝犯，但更多的卻換成了興奮。不管怎樣，從此以後，太空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回憶了。

“就這些！”

這個時候，他被身邊再次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扭頭就看到林曜指着面前攏起來的一堆材料和零件，邊對自己說，“有了這些東西，我能讓你的黑朵恢複得更完美！”

蘇懷臻不由的啊了一聲，他沒想到林曜這麽認真在尋找的東西，竟然全是為了自己的機甲。

林曜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應，在裏面先挑出一部分抱起來，跑到機甲邊仔細地觀察起來。

“外殼還需要再維修？”蘇懷臻走了過去。

“是。”林曜的目光在機甲外殼上逡巡，“上次很多地方我都不得不采用更普遍的替代品，雖然外殼不涉及機甲的核心，但同樣會影響到機甲的性能。”

“是嗎……”蘇懷臻掃視了四周一圈再看向他，視線停在林曜身上，一時間竟有些無法移開。

面容俊美的少年微微垂着頭，房間頂端白色的燈光灑下來，落在他垂下的濃密睫毛上，益發顯得他全神貫注。

之前發號施令時那種冷酷的感覺一掃而光，這種認真且專注的神态讓林曜顯得好象又小了幾歲，就像一個……

付出全部努力終于得到鐘愛玩具的小孩子。

過了一會他打了個呵欠，手肘撐起下巴，開始打瞌睡。

蘇懷臻是被諾斯叫醒的。

老人的聲音在他剛醒來的時候有點催眠：“你一覺睡了大半個晚上，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哦，你會感到不敢相信的……飛船上竟然還有不少的有機食物儲備。”接着他又對林曜說，“少爺，您也該放下手裏的事，來吃點東西了。”

林曜背對着他們擺了擺手，“我要把最後這一點弄完。”

諾斯有些無奈：“少爺，這點事情留在這裏也沒關系，不會有人破壞您的成果。”

林曜就不吭聲了。

只是誰都能從他的實際行動上看出，這家夥壓根沒打算挪動一下屁股。

諾斯更無奈了，對蘇懷臻點點頭：“我們先去吧。”

“等等。”蘇懷臻阻止了諾斯，走到林曜跟前把他拉了起來。

林曜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蘇？”

“先填飽肚子再做別的事情會比較有效率。”

林曜卻說：“我的效率不會因為饑餓程度改變。”

蘇懷臻索性不再試圖說服他，而是直接拽着他就往外走。林曜看着被對方握住的手腕，像是有些困惑的抿了抿唇。

有機食物相對合成食物來說味道要好得多得多，雖然實際上不過是機器種植的蔬菜經過脫水後的産物，跟古地球時代方便面的調料包差不多。但烹饪的方式不錯，足夠讓蘇懷臻吃得津津有味。他剛放下碗就發現林曜正拿着勺子懶懶的戳着碗裏的食物，俨然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樣子，“你不喜歡吃？”

“難吃。”

“……我覺得挺好吃的。”蘇懷臻說的是真心話，他記憶裏最美味的食物是孤兒院的營養餐和院長拿來的黑朵巧克力，長大後進入軍隊時戰争已經爆發，就更沒機會享受什麽美食了。

林曜似乎十分驚訝地盯了他一眼。

蘇懷臻警醒過來，自己現在扮演的身份曾經是貴族，他迅速答道：“不提以前，它們比合成食物不是好吃多了？”

林曜又不吭聲了。

等到蘇懷臻把碗拿出去的時候，林曜才淡淡的說：“要是再有下一次必須到垃圾星上滞留，諾斯，你記得多帶點吃的。”又強調似的說，“好吃的。”

“是。”諾斯忍着笑，“少爺。”

飛船航行了一天一夜後，蘇懷臻感到又傳來一次輕微的震動。他估計他們在哪裏降落了，因為沒有經過大氣層的跡象，他猜測是在哪顆衛星上。誰知當他走到窗前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眼前哪裏是衛星上的模樣，落入眼中的分明是一片金屬質地的牆壁，更遠一點的地方整齊地排列着戰機和……飛船？

“這是什麽地方？”被諾斯帶出去的時候，蘇懷臻忍不住問。

諾斯告訴他：“這是少爺的一艘戰艦。”

意思是還有更多艘？他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真是個喜歡話中有話的老狐貍！蘇懷臻有點嫉妒地環顧四周，這艘戰艦比他想象得更加巨大，比起當初戰場上外星軍隊的母艦也不遑多讓。要是那時地球聯盟能有個百八十艘，說不定戰争就不會僵持那麽久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甜膩膩的聲音傳了過來，“主人您終于回來了！”然後蘇懷臻眼角的餘光留意到身旁一個黑影撲了過來。

他望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小巧玲珑的女孩，她幾乎完全窩在林曜懷裏，還一邊蹭啊蹭的。

如果對方屁股後面長着一條尾巴的話，現在肯定還會不停的搖啊搖吧……蘇懷臻腦中莫名其妙地冒出這樣的念頭，他連忙甩了甩腦袋，仔細觀察着突然出現的女孩，看清楚的瞬間他不禁有些驚豔。

雖然個頭不高，但是女孩的身材極為醒目，尤其是胸前的部分。

加上她嘴裏叫着“主人！主人！”的，讓蘇懷臻想起了還在地球聯盟機甲師團時有天被同伴帶去掃盲的愛情動作片來。

只是……想到另一個主角是還沒成年的林曜，他有些感慨：這個時代的孩子真早熟。

“這是誰呀主人？”女孩也看到了蘇懷臻，好奇的歪着腦袋問，說話的時候不管是語氣還是動作都格外嬌俏。

“他是蘇。”

蘇懷臻眼前立刻伸過來一只白白的小手。

“我是安妮，你好呀！”

蘇懷臻還沒握上去，那只手就被林曜拍開了，“不要自作主張。”

是他又出現了錯覺嗎……蘇懷臻皺了皺眉，這一刻少年盛氣淩人得好象只有他自己才高高在上而其他任何人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蟻。

安妮卻不在意：“啊……主人你不要兇我啦！”又對蘇懷臻吐了吐舌頭，“我很期待你成為我們中間的一員喲！蘇！”

這句話怎麽聽起來這麽奇怪……蘇懷臻正思索着，肩膀被諾斯拍了拍，“好了蘇，快點跟上，少爺要給你安排房間。”

“哦。”蘇懷臻加快了腳步，目光不經意落在前方林曜的背影上，心裏頭異樣的感覺不知不覺的擴大了幾分。

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而眼下全身的感官都在提醒他，有什麽事情會發生。可到底是什麽事，蘇懷臻卻毫無頭緒。

心頭淡淡的詭谲涼意揮之不去，要說是危險卻又并不盡然。

蘇懷臻抿了抿嘴，沉默地聽着諾斯對房間設施的介紹。等送林曜和諾斯離開的時候，他盯着走廊裏兩個人的身影，很久才轉身關上門。

聽到身後咔的關門聲，走到走廊盡頭的林曜頓了一下左轉，等諾斯幫他把門打開。站在洗手池前方，他伸出手，諾斯擰開開關，水流漱漱地沖在手上。等諾斯再幫他一根一根手指的擦幹淨，林曜擡起頭，注視鏡子裏的自己。

諾斯耐心等在一旁。

林曜伸出手，鏡子兩邊的指尖碰到了一起。

他偏了偏頭，似乎是在問諾斯，又似乎只是在自語：“這種目光，就叫做掠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