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走得了嗎？

安妮先驚呼起來：“啊！”又低聲咕哝，“主人不高興看我接近你呢！”邊提起裙擺蹭了過去，“主人，我只是在幫蘇選衣服哦！”

“你下去吧。”林曜淡淡道，視線一直放在蘇懷臻身上。等安妮走了，他才走到蘇懷臻身邊，“我也打算讓你穿這件。”

“是嗎。”蘇懷臻沒有注意他的目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大概我是比較适合穿軍隊的制服吧。”

林曜的眼色微微沉了一下，從旁邊找出襯衫和長褲塞給他：“全換上。”

蘇懷臻換好一整套聯邦空軍的制服，與林曜一道回到舞會中。

兩個人才剛出現在舞會的入口，整個會場就倏地安靜了一下，接着才再次響起了各種聲音。

雖然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但過去對于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林曜也知道自己是排斥的。

然而今天，當這些目光至少分了有一半在身邊這個人身上時，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寧願它們仍然像從前一樣。

又是一種相當陌生的感覺，不同于裏約安妮這些寵物們。他們就是脫光了站在賓客中間，林曜似乎也只是知道自己的權力被侵犯了，而并非感到。

不過……當他轉頭看向蘇懷臻時，卻又覺得，這樣的蘇，怎麽可能不吸引衆人的視線呢？

他仍然有張在林曜的眼光裏稍嫌乏善可陳的面孔，可是當他穿上聯邦空軍的制服時，整個人都變得光芒四射。

林曜看了一會，伸手将蘇懷臻身上制服最頂端的那顆金色紐扣扣緊。接着他才對所有走過來打算同他說話的人露出弧度2.09的微笑：“很抱歉，我現在有別的事情要做。”

人們多半會心領神會的笑着離開，蘇懷臻皺了皺眉，因為他們的眼神總是往自己這邊掃過來，讓他感覺有點奇怪。

“不習慣嗎？”林曜從在舞會中穿梭的侍女手中端起一杯酒，将它遞給蘇懷臻，“你很少參加這樣的舞會？”

“呃……”蘇懷臻接過酒杯，輕輕喝了一口。這種紅酒的味道相當淡，卻很香醇，喝到嘴裏不是全然的甘甜，而是慢慢延伸出有點苦澀的奇妙滋味。一口酒當然不會影響他記得自己在對方眼中的身份，“是的，是不太習慣，我還是比較喜歡機甲。”

“哦。”林曜好象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一樣，但蘇懷臻明白這只是他最正常不過的語氣。

兩個人在舞會邊慢慢地走着，不時能看到旋轉着的一對對賓客，各色的面具和衣擺在樂曲聲中飛揚。

他們不約而同地在那扇龐大的窗口前站定，都面朝星空。戰艦中顯然設定了恒溫，辨別不出季節，而在行星95518號上，現在正是夏季的末尾。蘇懷臻依稀能在星空中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卻無法判斷哪裏屬于瓦倫西亞星系，但那是他必然會前往的地方。

蘇懷臻又喝了一口酒。

然後林曜從他手裏把酒杯拿過來抿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嗯？”

林曜把酒杯還給他，示意道：“這個酒。”

“啊，當然。”

“所以你不用感到遺憾了。”

“……什麽？”

“那天我阻止你喝酒。”

“哦，那個啊。”蘇懷臻這才明白林曜在說什麽，他擺了擺手，“我本來也沒覺得遺憾，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蘇懷臻轉過身，在舞池裏他很快就找到了正在翩翩起舞的蝴蝶公主：“你不去跟安妮跳舞嗎？”

忽明忽暗的燭火讓林曜的神色顯得愈加難以捉摸，“沒這個必要。”

“是嗎。”蘇懷臻當然不會再糾纏這個話題，林曜去不去同安妮跳舞，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充其量他和林曜也只是朋友，雖然他有時候會覺得對方是需要照顧的弟弟，但作為貴族的林曜，私事顯然不容他來插手。

他很快就換了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話題，“黑朵的性能又有所提升，我要謝謝你。”

“嗯。”林曜說到這裏眼睛都亮了起來，“我給它替換了好幾種零件，也測試過一些數據指标，再加上換了很多以前只能勉強使用的材料，性能當然會得到改進。”

這樣的他果然比較可愛，蘇懷臻想着，微微一笑：“其實機甲維修的東西我了解得不是很深入，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操縱着機甲在天空翺翔，與敵人戰鬥。”

林曜偏過臉來看了他一眼，心頭又是一動，“聽諾斯說你一下午都待在機甲訓練室裏面？”

“諾斯先生不像這麽嘴快的人啊。”蘇懷臻聳了聳肩，“他沒說錯，我下午做了一些必要的練習。機甲操作這種東西，就算是再厲害的機師，如果中斷了鍛煉的話，恐怕也會退步吧。至少……”蘇懷臻始終牢記自己設定的身份，“在重新回去之前，我不能讓自己退步。”

“00311791。”

過了好一會，蘇懷臻聽到林曜說出一串數字，他疑惑地看過去。

“密碼。”林曜理所當然的道，“你不是要練習嗎，訓練室裏還有一些有其他用途的房間，在裏面練習的效果更好。”

蘇懷臻沖着他笑了，“謝謝。”

這是與那一次截然不同的笑容。

露出牙齒的弧度太大，依然不标準，微微揚起的眉眼間卻能讓人感到十二分的真誠。

林曜忍不住盯着他看，過了很久他才想到自己胸口彌漫着的奇怪感覺，難道就是被稱作“貪婪”的那種？

或許真的是，既然都能有想要“掠奪”的感覺出現了，會“貪婪”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吧，林曜面不改色地繼續盯住蘇懷臻想着。

他的目光慢慢往下移，落到扣得緊緊的領口上。

唔，現在的感覺是“懊惱”吧？如果之前沒有把最上面的這顆紐扣扣起來的話，現在他應該能看到更多想看到的東西。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舞會的氣氛逐漸從輕松而随意的愉悅變成了帶着點厚重感有些奢糜的狂歡。

蘇懷臻跟林曜從一邊的回廊穿過，赫然看到牆邊有兩個男人交纏在一起。他們臉上還戴着面具，誰都沒有取下來的意思，似乎意味着這不過是一夜歡愉的心照不宣。其中一個身上的襯衣被扯開，露出胸膛，另一個深藍色的燕尾服也被掀起來，褲子被解開，裏面的底褲已經被撐起來一座袖珍的帳篷。他們大約聽到了自己和林曜的腳步聲，又或許什麽也沒聽到，自始至終都是旁若無人的親吻着彼此。

他竭力讓自己不表現出絲毫反感，事實上他也沒什麽感覺，頂多就是有點驚訝。

這才是貴族，尤其是烏托聯邦這些擁有淩駕于平民之上權力的貴族。至于其他東西，不管是他們的行為還是他們的性別，其實在地球聯盟裏蘇懷臻也不是沒見過。

蘇懷臻還記得，教官傑拉德就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性情人，那個男人是機甲師團另一支部隊的軍官。有一次自己正好撞見他們在電梯的拐角處接吻，看到他路過，向來大大咧咧的教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那位軍官卻十分友善地同他打了個招呼，說出來的話卻是——“你是傑拉德的學生？有沒有興趣來我手下的部隊？”接着就被傑拉德惱火地按過去親吻了。

他沒有注意到林曜正在觀察他的表情，他們很快就走到了舞會門口，找到了一張空着的沙發坐下來。

“再來一杯？”

“好啊。”蘇懷臻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手中這杯紅酒已經見底了，他擡起頭在四周找侍女的身影，“人呢？怎麽沒看到了？”說完他就明白過來，當舞會氣氛逐漸變化的時候，侍女們也就該知趣地退下了。

林曜站起來：“我去拿。”

“诶？”蘇懷臻吃了一驚，“等等！喂……”

林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門口的拐角邊，蘇懷臻也只得坐下來，等待對方将酒給拿過來。

沒過多久，林曜端着兩杯酒走進來。

紅酒随着少年的腳步在杯子裏輕輕蕩漾，色澤被此刻越發暗下來的燭光映得有些近似于凝固的血一般的暗紅。

“給。”

“謝謝。”蘇懷臻接過酒杯，拿在手裏晃了一下，“說起來我還沒問過，這種酒的名字叫什麽？”

“星河女神的嘆息。”

回想了一下酒的味道，蘇懷臻點點頭：“很貼切的名……”他邊說邊舉起酒杯嗅了一下，嘴裏的話卻突然頓住了。

林曜問：“什麽？”

他才像是剛回過神來，“……字啊。”蘇懷臻邊說邊放下酒杯，站了起來，“現在好象有點晚了，作為一個機師，還是不要晚睡比較好……不如下次再品嘗這聲嘆息吧。”

林曜眨了眨眼，眼底的神色似乎是困惑。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的演技恐怕也不一般了。蘇懷臻心神微凜，果斷的往門外走。

“蘇？”

他聽見身後林曜在喊自己。

語氣與從前毫無二致，可是現在蘇懷臻的心髒卻在拼命鼓噪着提醒他要警惕。

對林曜的了解，他是否太流于表面了？

答應諾斯跟他聯手的決定，是否太過于草率了？

蘇懷臻的嗅覺談不上特別敏銳，但從前進入機甲師團前接受的訓練中，有一門課是“諜報與反諜報”，裏面就有訓練嗅覺的部分。

生活中他可以不在意各種氣味，但是當面對諸如飲品之類的東西時，早就被培養出的敏感性就會如期而至。

就如同剛才，他清晰地察覺到這一杯酒與之前那杯相比，仿佛多了點什麽東西。

身後的語聲再一次傳來，“你走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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