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解決

踢裆,咬人,吐口水……張小強十歲過後就沒和人幹過這麽憋屈的架。

他也算是重新認識了一次蔣彧,沒想到這人平日一副好學生的清高樣子,打起架來卻盡是些下三濫的招數。

他一點也不爽快,窩了一肚子火,叫同伴:“過來幫忙。”

幾人一起圍過來,以為是要他們幫忙按住,圍毆蔣彧。沒想老大竟橫眉怒目仰起臉:“都幹啥呢,先給老子把臉擦了。”

帶頭的如夢初醒,渾身的兜裏掏了一遍,遺憾地說:“強哥,我沒帶紙。”

此刻要不是張小強四肢并用按着蔣彧,早把這小子揪過來一頓胖揍了。

沒眼水的小混混看老大火冒三丈的模樣,終于回過神來,忍着惡心,拿袖子把張小強的臉擦了擦。

趁着時機,蔣彧奮起,一膝蓋把張小強從他身上頂了下來。他想爬到對方身上将其制住,但張小強并不是容易制服的角色。兩人地上滾了好幾圈,最後蔣彧仍是不敵,再次被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兩人皆是灰頭土臉,裸露的皮膚在水泥地上擦破了皮。張小強咬牙切齒地問:“還不認輸?”

蔣彧覺得自個渾身都快散架了,也咬着牙:“你做夢。”

“你還真他媽倔。”張小強也頭大,如果揍不能把蔣彧揍服,他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讓他服氣。

兩人的纏鬥讓圍觀的小混混們很焦心,有人出主意:“強哥,把他拉去摁糞坑裏,看他還認不認輸。”

旁邊這個室外廁所,在教學樓增加了廁所後就很少用,也很少有人來打掃,坑裏都是些陳年舊屎。

張小強回轉頭怒目而視:“我他媽一會兒就把你摁糞坑裏。”

小混混不知道老大為什麽對他生氣,只縮着腦袋不再說話。

一個死不認輸,一個死不放手,兩人就這麽僵持住了。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天也漸漸暗了下來,圍觀的更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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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幹什麽?”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呵斥,“好哇,這幫死孩子,放學不回家,在學校打群架,都是哪個班的?”随着聲音臨近,一個人影朝這邊跑來。

“門衛來了,快跑。”

“快,快,分開跑。”

“被抓住就說是看熱鬧的,都不認識。誰敢出賣大家,我揍死他。”張小強從蔣彧身上起來,拔腿開跑。

蔣彧也趕緊爬起來,摘了書包開跑。

今天耗得太久,大門已經鎖了,門衛最後一道檢查還有沒有逗留的學生。所以這是甕中捉鼈,無論他們分不分開跑,最後一個個的都會被抓住。若這時候被門衛給抓住,第二天必定上通報批評。

“別東張西望,跟着。”前邊的張小強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蔣彧莫名覺得是在叫他,情急之下跟了上去。

七拐八繞,踩過教學樓後面那堆垃圾山,兩米多高的圍牆突然出現一個豁口,張小強二話不說,便從這豁口裏翻了出去。

他站在牆外,從缺口瞅着蔣彧,揶揄道:“蔣小狗,翻得出來不?”

蔣彧一撐手,也從這豁口翻了出去。

牆這邊是日化小學。小學哪兒能進出蔣彧知道,他懶得搭理張小強,自顧自朝那邊走。其他人也陸續翻出來,在他身後七嘴八舌議論阿亮被抓住了。張小強說沒事,阿亮講義氣,不會供出他們。

從小學出去,大家分道揚镳,只有張小強還跟着蔣彧,他們回家并不同路。

走了一段,蔣彧停下:“你還想怎麽樣?”

“當我小弟。”

“我沒認輸。”

“你輸了。”

“約定的是我認輸,我沒認,所以你不要再來煩我,除非你說話當放屁。”

暮色四合,天已經暗下來,哪怕兩人只隔了兩米,張小強也只能看到一張模糊的臉。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了一點絕望。

“是你使詐。”

“但你同意了。”蔣彧解下書包,拎在手裏,“還要打一次嗎?”

“為什麽不願意?”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願意?你對自己有多讓人讨厭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嗎?”

見張小強愣愣站在原地,沒再繼續糾纏,蔣彧轉身走了。

走了一段,看人沒追上來,他松了口氣。經過今天這一遭,他該是擺脫這混子了。接着他加快腳步,小跑起來。

時間很晚了,他還得想回家怎麽和齊弩良說。想來想去,怎麽說都有漏洞,只祈禱齊弩良一如既往地遲鈍,或者最好這會兒他還沒回家。

剛到樓下,蔣彧心裏沉了沉,家裏的燈開着。他輕輕推開家門,還好客廳沒人,齊弩良在廚房做飯。他把書包放沙發上,迅速閃進卧室。

“回來了,今天怎麽這麽晚?”

蔣彧在房間換掉身上的髒衣服:“學校大掃除,我最後走的。”

“快去洗手,吃飯了。”

“我先洗個澡,身上都是汗。”

“好。”

洗完澡出來,蔣彧總算松了口氣。

齊弩良把飯菜端上桌,兩人面對面吃。本來中午那頓管的時間就長,放學後又是打架又是翻牆的,蔣彧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端起碗就一陣狼吞虎咽。

“怎麽穿上了秋天的睡衣?”齊弩良瞅他穿了件長袖子,因為吃得快,臉膛紅彤彤的,額頭冒汗,便把電風扇轉過去對着他吹。

蔣彧咀嚼的速度慢下來,嚼完一口飯,他才說:“短袖子都洗了。”

“你拿件我的背心。穿成這樣不熱嗎?”

“還行,不太熱。”

齊弩良沒再勸,扒了幾口飯,突然放下筷子,一把抓過蔣彧的手,把他袖子捋了起來,立馬看到手臂上的擦傷。

蔣彧縮回手:“哥,你幹什麽?”

他皺起眉:“怎麽弄的?”

蔣彧咬着筷子頭,快速轉着眼珠:“回來的路上被別人的自行車給帶倒了,摔了一跤。”

齊弩良不置可否,又撩開蔣彧的衣襟,肚皮上的幾塊青紫也露了出來。這傷齊弩良可太熟悉了,他頓時竄了起來:“誰打你了?”

蔣彧搶回被齊弩良抓着的衣服,把肚子蓋上。

“我沒事。”

齊弩良瞪着眼:“我沒問你有事沒事,我問你是誰。”

到這份上,蔣彧只好說了張小強找他麻煩,然和和他打了一架的事:“他比我慘,我贏了。”

齊弩良一手抓起煙盒:“我去找他。”

蔣彧抓住他:“天都黑了,上哪兒去找他?”

“去他家,媽的,這家人欺負你上瘾了。”

“哥,你別去,我也打了他,算替自己報仇了。再說,上回我被停學就是他媽媽搞的鬼,別把事情弄得更麻煩,我不想惹事。”

齊弩良想了想,蔣彧說得也有道理:“那我明天去找你們校長。”

“今天我也打架了,學校知道我也會被處分。”

“……”

蔣彧把齊弩良按下:“真沒事,快吃飯吧。”

吃罷飯,蔣彧洗了碗出來,看見齊弩良側坐在窗臺上,背靠一側框沿,一條腿曲在窗臺上,看着外邊抽悶煙。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将男人的身影框在眼前,心想,要是有個相機就好了。

蔣彧走到齊弩良身邊,夜晚的涼風沾染了香煙苦澀的味道,天邊的月亮又大又圓。

他拉起齊弩良的手,搖了搖,帶點撒嬌的語氣勸道:“哥,我在學校挺好的,沒受人欺負,你別擔心。”

齊弩良抽出手,攬過他的肩,拍了拍他的肩膀,多的什麽也沒說。

第二天蔣彧上學,張小強竟真的沒在後門盯他。那束堅持不懈的視線,突然沒了,一時還讓人有點不習慣。

可還沒讓蔣彧習慣過來,不知道那小子吃錯了什麽藥,第三天又繼續來盯他了。不僅盯他,還擅自将他納入“麾下”,自顧自聲稱蔣彧是他小弟。

看來那天費那麽大勁兒全是百搭,這着實讓蔣彧有點絕望。

對牛彈琴這種白費力氣的事,蔣彧不會做第二遍。他很清楚,越是回應對方的挑釁,對方越會得意,這次他下定決心,死也不再搭理張小強一個字。

然而他這決心下了沒多久,張小強又突然消失了。不僅從他們班後門消失了,還從整個學校裏消失了。

繼而他也聽到了一些傳言,說張小強被人打了。挨打的不止他一個,還有他那幫同伴。

有人說打人的是初三的吳克。這名字在日化中學也很出名,是另一個小混混頭。

但又有人說打人的不是他,只是他跟張小強約架,實際上揍人的是社會上的大混混。就憑吳克,根本不可能把張小強揍那麽慘。具體有多慘,誰也不知道。

放完國慶長假,夏末的暑熱褪盡,秋天正式到來。

和秋天一塊回來的,還有張小強。

這次返校後,他低調了不少,也少有來樓下盯蔣彧的時候。偶爾下來,也只是稍微在門外站一站,不等多會兒便自己離開。

蔣彧也注意到他的變化。除了仍然打着繃帶吊着的右胳膊,額角有一塊黑乎乎的痂,眼眶還有淤青的底色。呼朋喚友的日子仿佛成了過去,來來去去都只剩他一個人。只是別的同學看他這副模樣,更不敢招惹。

一天蔣彧和周志恒在食堂吃飯,吳克突然端着飯盒到他對面,對他說完“如果張小強再找你麻煩,你跟我說一聲”就走了。

蔣彧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周志恒被驚得好一陣沒回過神。直到人都出了食堂,他才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麽?”

蔣彧只是搖頭:“誰知道。”

回教室的路上,周志恒一路猜測,說如果蔣彧是個女的,他能想通,無非兩個年級混混頭為了他争風吃醋打架。可他是個男的,這讓整個事件十分撲朔迷離,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也沒什麽不可解的,蔣彧差不多能猜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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