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似冰輪

沈夜仍是面色平靜，沒有人知道他的心底已經泛起了點點漣漪。他假裝鎮定地質問初七，為了表示他的冷酷，他都沒有扭開臉。

于是他們兩個仍是唇貼唇地僵持着，只有初七眼睛裏的水珠一滴一滴打在沈夜的臉上。

“初七……”沈夜的語氣中帶上了遲疑。別說他沒見過初七哭，就是小謝衣，也從沒在他眼前掉過金豆子。他和初七離得太近，他根本看不到那種晶瑩剔透的液體是怎樣脫離初七微翹的睫毛掉下來的，他只能任這些水珠将他的心潤澤。

初七不答話。不想答話，也不知如何答話。他還沒想好要如何對沈夜解釋他的逾矩，也沒想好接下來該如何自處。若他還是無知無覺的初七，大可以沈夜吩咐一聲他便動一動，沈夜不吩咐他就老老實實地守在沈夜身側。可是現在他知道了這麽多前塵過往，如果他還不明白沈夜要做什麽，他就不配被沈夜選作繼承人了。

他不能看着沈夜犧牲自己的一切。沈夜的一切，都該是屬于他的。

難道……這就是沈夜對他異常偏執的原因？初七瞬間穎悟。以前下山時偶然看到的逸塵子小本子上寫的什麽“愛他就要獨占他”之類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初七知道一直從他眼睛裏掉出來的那東西叫做眼淚，但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掉眼淚。他微微啓唇，唇瓣蹭過沈夜的唇的時候，覺得沈夜的唇很是幹燥，下意識地伸出舌尖舔了兩下。

“主人……”初七說，聲音因為哭過帶了濃濃的鼻音，柔柔的，同平時死板的音調迥然不同。

沈夜被初七舔得猝不及防，差點把初七一巴掌掀到一邊去。無論是那粉嫩的舌尖還是帶了央求意味的輕喚，都在沈夜心裏點起了一把欲望的火焰。

他和謝衣朝夕相處一十一年，和初七鎮日相對一百一十一年，一直謹守禮儀，從來不曾有過任何悖德的行為。最多也不過是謝衣小時候高興得緊了，跳起來摟住他的脖子親他的臉。謝衣加冠之後，沈夜在兩人相處時更是加倍注意，生怕自己一時情迷便累了愛徒的名聲，在外人看來兩人倒像是有些疏遠了。

沈夜一直覺得謝衣是幹淨的，而他那陰沉的顏色，不該漸染掉流月城唯一的這片歡樂。他只想看着謝衣長大，找到自己心儀的女子，在他解決了流月城的一切隐患之後成為流月城的大祭司，用做出的偃甲帶給人們富足安樂的生活。後來謝衣叛逃了，變成了只屬于他的初七，他也不曾碰過初七。雖然看着初七的臉他就能想到謝衣滿是柔情的眼波，但他不想輕侮了初七，那具身體就算沒有了記憶，靈魂還是未曾變過的。把謝衣據為己有已經是他的自私之舉，若是再奪了謝衣的尊嚴，那麽，假若有朝一日他們在黃泉碧落之下相見，他還有何面目再多看那人一眼？

他隐隐覺得初七想起了舊事。這個猜想比任何一件禍事都讓他心憂。他不動，感受着初七的淚水劃過臉頰帶起的涼意，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沉默。

“主人……”初七沒想到沈夜不搭理他。他設想過很多應對措施。比如，如果沈夜将他一腳踢下床，他就裝回那個沉默寡言的初七，在殿裏跪上一夜，第二天沈夜的氣也就消了。比如，如果沈夜問他今天抽什麽風，他就說看過妖獸溫留這麽給清和道長療過傷，他剛剛覺得沈夜面色不虞，以為沈夜犯了舊疾，也想嘗試一下，雖然沈夜不會相信這種說辭，但是他添油加醋敘述一番，讓沈夜有了巫山神女之外的故事可以講，大概沈夜就不會追究了。比如……呃，那種沈夜會熱情如火地回應他的假設他沒想過，真的沒想過……

現在兩個人僵在這裏，初七有些無措。沈夜可以靜觀其變，他不能。誰叫他是偷親別人的那一個，用的姿勢不利于持久戰呢？

“主人……我喜歡你……”初七幹脆心一橫，偏頭把頭埋在沈夜的頸側。臉頰和臉頰相觸，蹭了一臉冰冷的淚。

“初七，你說什麽？”沈夜的聲音森冷起來。他猛然坐起身，眉梢已經帶了怒意。他的初七該是無情無欲的一把劍，一杆槍，而不是一個人。若他變作了人，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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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覺得初七壞掉了。

這種心愛的東西出現問題自己卻從來無覺的感受讓沈夜十分惱怒。

“我說……我喜歡你。”若是沈夜想要用這種樣子吓退初七，那他可是打錯了算盤。若是以前的初七，興許看了他佯怒的樣子便會退縮，但如今他是對沈夜了如指掌的找回了記憶的謝衣。

他一看沈夜的樣子，就知道沈夜的怒氣來自于哪裏。師尊，你自己生自己悶氣的時候不要擺出這副錯都在別人的樣子嘛，很可愛的。他心底偷笑，臉上卻稍稍帶了點惶恐和可憐。

“初七，你……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此去星羅岩，樂無異他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還是風琊臨死之前胡言亂語了什麽被你入了心？”沈夜看着初七裝出來的可憐相，越發的心慌。他好不容易得來的聽話的初七，就要再度與他決然相對了麽？若是初七找回了記憶，知道他讓他沾染了如此多的血腥，戕害了如此多燦爛的生命，他會以一種怎樣失望的眼光看他？沈夜不怕謝衣失望。他為了流月城什麽都可以不要，是以無所畏懼。但是不怕不代表不痛。他已經受夠了謝衣淡然清冷着與他恩斷義絕的樣子。

“不是，主人。”初七的臉仍然埋在沈夜的頸窩，他眼珠稍稍一轉，便有了主意。這不，此刻他又裝回了惜字如金的初七。

“……”沈夜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次談話。他看着即便他驚坐起來仍然牢牢扒在他身上的初七，一時沒了言語。

初七安然跨坐在沈夜身上，似乎沒感覺到這個姿勢有什麽不妥。他等了良久沒聽到沈夜說話，趕路的疲憊又湧了上來，便心安理得地抱着沈夜睡着了。

沈夜聽着初七的呼吸歸于平穩，把搜腸刮肚想出來的話又一股腦塞了回去，懊惱而又小心翼翼的摟着初七躺回床上，給兩人蓋好了被子。

按照沈夜的想法，第二天他應該起得很早，然後扛着初七扔到瞳那裏去修理，孰料他一睜眼，便見到初七窩在他懷裏，正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他有些茫然了。這麽靈動的眼睛，初七怎麽會有？現在他抱着的，難道是謝衣？

“主人。”初七喚道，清朗上挑的聲音一如小謝衣叫“師尊”時的調調，有點小小的勾人。

“初七，你一會兒去瞳那裏一趟，讓他給你檢查一下。”沈夜沉下臉，推開初七坐起身來。現在他非常篤定初七出了什麽毛病。難道這是砺罂的新招數？可是他已經盡量藏好初七了啊……想到砺罂勢力範圍又擴大了這個可能性，他有些頭疼。

“我沒病。”初七也坐起身來，大咧咧地把被子一掀，只穿着中衣就下了床。他走到衣架前，摸摸沈夜昨晚補過的袖口，“只因我是傀儡，便沒有資格喜歡人了麽？主人，只有行屍走肉一樣的初七才配服侍在你的身側麽？”

作者有話要說： 唔……好像隔了很久才更新呀0.0

主要是某焰忙來忙去又看別人的文樂不思蜀了咳咳……

但是這絕不是坑！窩只是有些猶豫劇情的進展而已！就是這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