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只團子

“您要見死靈法師？”

聽到這一句話，凱爾愣住了，顯然對眼前跳躍性的話題有些反應不過來，“好端端您見死靈法師做什麽？”

“自然是為了召喚路西弗大人的靈魂。”

安加雷斯沉聲說：“我想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作為路西弗大人的摯友，我不能任由他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

天堂與地獄爆發大戰的時候他正在東方地獄進行外交訪問，等收到消息趕回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真相無從得知。

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可是魔王大人的靈魂已經消散了啊！”

凱爾忍不住驚呼，“魔王大人遇襲後，巴欽将軍曾經用了無數的法子尋找他的靈魂，然而卻沒有絲毫的進展。就連魔族的長老都說魔王大人的靈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這種情況下您就算召見了死靈法師也不會有任何進展的！”

凱爾說了這麽多就是想讓安加雷斯放棄無謂的掙紮認清楚現實的狀況。魔王路西弗·沃爾德已經是過去式了，不論是從身體還是靈魂都已經完全湮滅。繼續追憶過去對于當下并沒有什麽幫助。然而——

“在沒親眼見證過之前，我什麽也不會相信。”只見眼前的銀發青年神情堅決，“我一定要找到魔王大人的靈魂。”

“……”

凱爾：“萬一找不到呢？”

“若真的找不到……”安加雷斯語聲漸沉，“屆時咱們再談繼任魔王的問題。”

見對方心意已決，凱爾便也不再多說什麽，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告退。

送走凱爾後，安加雷斯轉頭就命手下請來了魔界最享譽盛名的死靈法師艾格尼絲·巴法提爾，并在宅邸中開設祭壇召喚逝去魔王的靈魂。

然而召喚陣一連擺了三日，召喚咒語也念了數十種，結果卻毫無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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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會這樣……”安加雷斯怔怔地望着眼前空落落的祭臺，表情難掩失落。這三天，他們嘗試過無數的辦法。可是卻沒有收到一丁點成效。他不明白自己究竟還要如何做才行。

“之前我就已經說過了，魔王大人的靈魂不在這裏，是大公您非不相信。”艾格尼絲說着嘆了口氣：“亡靈之書上的召喚咒已經全部都試過了，您還打算繼續嗎？”

雖然嘴上這麽問但實際上艾格尼絲的心裏卻格外希望對方就此作罷。畢竟召喚死靈也是需要花費不少精力的，更何況還是這樣連續性地召喚。即便是他這樣強大的魔法師也不一定能扛得住如此高強度的施術。

想到這兒，艾格尼絲不禁腹诽：要不是看在眼前這位很有可能是下一任魔界之主的份上他才不會來蹚這一趟渾水。

安加雷斯并不知曉艾格尼絲心中所想，聽到這個問題後便頓時沉默了。是繼續還是就此打住？這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是個艱難的決定。

放棄意味着他再也不可能找回路西弗大人的靈魂，他也無法得知那一日究竟發生了。萬一路西弗大人的死亡存在着某種不為人知的陰謀，那麽對方也很可能因此得逞。

可若是繼續……

安加雷斯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如果路西弗大人的靈魂還留存在地獄，陣法不可能感應不到。然而接連三日，眼前的召喚陣法卻沒有給他絲毫回應。這就好像是在告訴他“趕緊放棄吧，不要執着了”一樣。

可若真就這麽放棄了，他能甘心嗎？

安加雷斯攥了攥拳頭，“确定已經試完全部的咒術了嗎？”

艾格尼絲在心裏對着偉大的黑暗之神祈求了無數次為的就是讓安加雷斯大公能夠讓自己盡快下班。本以為一切都能如自己所願卻不曾想突然聽見了這樣一句話。一時間，他不由愣住了，“大公，您……”

“你剛才說謊了吧？”安加雷斯擡起手指着死靈法師手中的亡靈之書道，“這書冊明明還未翻到底。”

“為何騙我？”

對上地獄大公爵冷厲的目光，艾格尼絲的心突突狂跳。

他是怎麽知道的？

四目相對了許久，死靈法師終是敗下陣來，垂首低聲道：“您……您說的沒錯，确實還剩下最後一個沒有試。”

“只要還有可以嘗試的咒術，我就不會放棄。”眼前的銀發青年神情堅定，語氣中帶着不容抗拒的果決：“趕緊……”

“可它是個禁咒啊！”不等安加雷斯說完，艾格尼絲急切地打斷了對方。霎那間，場面猛地安靜了下來。

“禁咒？”

安加雷斯皺了皺眉，“為什麽地獄裏會有禁咒這種東西？”

這玩意兒難道不是人間那些信奉正義與聖潔的衛道士懼怕強大且不可控制的力量所故意搞出來的傳言嗎？為什麽連崇尚黑暗與強大的魔界地獄也會出現？

似是明白他的疑惑，死靈法師艾格尼絲解釋道：“這個咒術之所以被定為禁咒，是因為它殘缺不全。”

“一如報廢的武器不能上戰場殺敵，破爛的衣衫無法抵禦嚴寒。簡而言之，這個咒術就是個殘次品，即使念了也是失敗。”

“然而失敗也只是其中最小的代價，因為殘缺不全的咒語是無法被控制的，随意使用很有可能會帶來嚴重的後果。”

這些都是他的老師告訴他的，在傳授給他這本亡靈之書時老師曾再三囑咐自己不要動用最後一個咒術。老師說過，咒術的後果是他所不能承擔的，讓他一定要謹記在心。可如今他很可能就要違抗師命動用這最後一個咒術了……

想着，他緩緩擡起頭心跳快如擂鼓，“……即便是這樣，您還要試嗎？”

話畢，艾格尼絲連忙在心中祈禱：強大的黑暗之神在上，希望安加雷斯大公千萬要打消使用禁咒的念頭啊！

然而，也不知道是地獄的信號不好還是艾格尼絲的心意不夠誠懇，黑暗之神似乎并沒有聽到他的祈求。只聽對面傳來一句——

“即便是這樣我也要試一試。”

眼前的年輕公爵顯然不是如此容易就被說服的性格，面對艾格尼絲的勸說他完全不為所動，“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趕緊準備吧！”

聽聞，死靈法師臉上的表情瞬間被愁苦所替代。當然，他也沒那個膽子直接當着安加雷斯的面直接表露出來，只匆忙埋下頭不甘不願地回了句“是”，随後便磨磨蹭蹭地站起身。

說準備其實也沒什麽好準備的，祭臺和祭品都是現成的，只要變幻吟誦的咒語改變陣法的位置就可以了。可正因為如此，艾格尼絲才覺得頭疼萬分。他要怎麽拖延時間啊？！

就在艾格尼絲焦急如焚的時候，突然間他靈光一現。

要不然……他幹脆随便念一句召喚咒佯裝是禁咒算了，反正安加雷斯大公不是死靈法師也不了解其中的區別。

這可真是一個好主意！

想到這兒，艾格尼絲的心情瞬間輕快了許多，連帶着手上的動作都變得麻利了些許。

然而，天不遂魔願。還不等艾格尼絲念出召喚咒，一旁，安加雷斯大公竟抽走了他手中的亡靈之書。

艾格尼絲：！？！？！？

“不是說殘缺不全的咒術無法被控制，随意使用可能會帶來嚴重後果麽？”安加雷斯觑了他一眼，“是我執意要使用禁咒的，真要出了事必然不會牽連于法師你。”

艾格尼絲雙目大睜，顯然被安加雷斯大公的做法給驚到了。

倒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

“您會使用上面的咒術嗎？”

見安加雷斯身軀一頓，艾格尼絲心道：果然不出他所料。

死靈法師的咒術均是由代代老法師口口相傳給自家弟子的，咒術吟誦的節奏斷句都是有講究的。旁人若是沒有師門傳承根本不會正确吟誦。可如今安加雷斯卻要靠自己的力量來發動禁術，這樣的做法簡直是異想天開。

看着對方凝重的模樣，艾格尼絲頓時沉默。傳聞安加雷斯大公和魔王路西弗的關系情同手足，魔王一死，安加雷斯大公怕是一時間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雖然對于他來說安加雷斯大公這般執着确實有些惱人，但站在對方的立場上來看他确實也別無選擇。外出公幹回來發現好友竟被天使軍團給害死了，換做是誰都無法平靜的吧？他這麽做也只是想求一個真相罷了。

意識到這一點，艾格尼絲的內心不免開始動搖。就在他幾乎快要蹦出一句“要不還是讓我來吧”的時候，就見眼前的青年翻開亡靈之書随後輕啓薄唇。

下一刻，熟悉又陌生的咒文便從他的嘴裏緩緩流出。雖然聽上去略微有些磕磕絆絆，但艾格尼絲驚訝地發現對方念的竟然全都是對的！

怎……怎麽會？安加雷斯大公怎麽會使用死靈法師才會的咒術？

一時間，艾格尼絲驚異得無以言表。

然而，下一秒更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又發生了。

在安加雷斯反複誦讀那半張殘缺的禁術之咒後，原本毫無動靜的陣法竟開始發出了微微的亮光。

看到這一幕場景，艾格尼絲的下巴驚得掉到了地上。

禁……禁術竟然起反應了？

怎麽可能呢？！這明明是殘缺不全的咒術啊！

然而還不等他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只見陣法中央那原本屬于魔王的金燦燦外袍上竟開始冒出了一縷縷的紫紅色煙霧。接着，那些煙霧便化作了一根根細細撚長的線慢慢悠悠地飄向了祭臺上方的地圖。

見狀，安加雷斯立即停止誦讀，随後三步并兩步地朝着地圖走去。此時的艾格尼絲也顧不得使用禁咒後可能遭遇的危險，忙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只見眼前偌大的西方地獄圖上，原本繪制的地獄景象竟漸漸黯淡了下來，就像是經歷了上百年風吹雨打逐漸掉色的岩石壁畫，變得灰蒙蒙一片。取而代之的是那一縷縷紫紅色的細線。它們就像是一支支畫筆在眼前這幅褪了色的畫卷上細細塗抹着，不過須臾片刻，一副新的圖案便出現在了圖紙上。

這似乎也是一張地圖，但卻不是他們所熟悉的地獄的任何一處。并且，地圖的形狀也有些奇怪，乍一看像一只仰天叫喚的公雞。随着地圖的細節逐步完成，他們看見那最後一縷煙霧化作了一個紫色的光點落在了雞小腸的位置閃爍着熠熠流光。

“這……這是？”

艾格尼絲雙目微睜，此時的他顯然已經失去了正常的語言組織能力。

“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那個光點應該就是路西弗大人靈魂所處的位置。”

安加雷斯說着拾起眼前的地圖仔細打量了一番，随後眉頭緊蹙，“我總感覺這張地圖有些眼熟。”

“眼熟？”

艾格尼絲疑惑地伸長脖子盯着地圖看了半晌，然而腦袋裏仍舊一片空白。

“大公，會不會是您記錯了？”這地圖一看就不是咱們這邊的景象，怎麽可能眼熟呢？

“不可能。”

安加雷斯果斷回答，“只要是親眼看過的東西我都不會忘。這張地圖我一定在什麽地方見過。”

“……”

見安加雷斯如此篤定，艾格尼絲便也不好潑涼水，只問：“所以，您到底在什麽地方見過呢？這張地圖畫的明顯不是西方地獄，您要是真見過那就只能是在地獄以外的其他地方，可是您……”

“我想起來了。”

還不等艾格尼絲說完，安加雷斯突然出聲：“我想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張圖了。”

聞言，艾格尼絲語聲一頓，有些莫名：“在哪兒？”

“東方地府。”

安加雷斯：“我因公出使東方的時候曾在他們的閻羅殿看到過。這是他們人間的地圖。”

“路西弗大人的靈魂很有可能去了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