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在衛觀星的眼中,池霁月的态度算得上是“反複無常”，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在刻意的“親近”時,她本人是游離于外的。

她游戲人間，說的話當不得真。

除去了外頭那詭異的嘯聲，這還算是一個太平夜。

池霁月醒來的時候，衛觀星已經不在了。她起身活動着酸脹的四肢，瞥了一眼硬邦邦的木板。在物資上猶為充足的好日子已經過習慣了,嬌弱的身軀像是吃不得苦。

可在這樣的明珠區，那也得吃啊。

池霁月輕輕嗤笑了一聲，正當她打算推門出去的時候,衛觀星提着一桶散發着熱氣的水進入了狹小的棚屋中。

“井水,處理過了，沒有變異植物,喝的話可能不行,但是洗一下還是可以的。”衛觀星望着池霁月開口。

池霁月盯着衛觀星好一會兒,才道：“你是怎麽弄的？”

衛觀星道：“源武。”将水裏浮蕩的變異植物都殺死之後，就點火燒開。只可惜，每一回用源武,都會激蕩出大片的水珠,只剩下淺淺一層。

池霁月的視線順着落在了衛觀星被水珠濺濕的襯衫上,喉嚨滾動着,半晌後才道：“謝謝。”

衛觀星：“嗯。”她從屋子裏退了出去,随意地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伸手按着太陽穴。随着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增多,關于過去的事情漸漸模糊，像是一場幻夢。那一場仙魔之戰,最終逃離出來的天魔是“欲天”麽？她未曾與這只天魔交過手，卻聽同門們提起過它。

眼下的環境可容不得池霁月“悠閑”，她匆匆忙忙處理完之後，便伸手拉開了門。視線往下一垂，就看到坐在地上因聲響而轉頭的衛觀星——

雲隙裏的陽光照亮了衛觀星細長的眉眼，以及眉骨那道被忽視的紅痕。

她有些冷，有些淩厲，不像過去看到的模樣。

池霁月的呼吸因這一眼而停擺剎那，等到回神的時候，便收回了目光。

“你——”

“我想了很多。”兩人同時開口，衛觀星望着池霁月，自顧自地說道，“這又是一個規則世界，裏面的法則與外面不同，天地正法随着變動。”

被打岔後的池霁月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想了一會兒沒結果，就順着衛觀星的話問道：“然後呢？”

衛觀星面色一冷，她鄭重道：“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為。”

“嗯。”池霁月點頭，敷衍了一聲。明珠區裏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有人因此“有恃無恐”，有人因此替自己的“堕落”開脫。可能真的只有外來者像她這麽呆，連這種事情都需要思考吧。

幹澀的餅幹伴随着的涼水入喉，兩人草草地解決了早飯之後，便起身離開這暫時停留之地。

“要是留在屋子裏，結果會不會好一些？”池霁月跟在了衛觀星的身後，低聲開口道。

“或許吧。”衛觀星難以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

異種不解決，整個B市便處于精神領域中，難以從中掙脫出去。她們離開的時候，外圍是比明珠區安全，可到了這個時候，誰知道那邊是怎麽模樣呢？

混亂的明珠區被幾個勢力分別掌控，或許是忌憚着變異的植物，很少有人會在街上閑逛。破落的明珠區并沒有商場，但是隔着一段距離便會有代銷店。只不過貨物架上的水和食物被掃蕩一空，只給後來者留下混着變異植物黏液的滿地狼藉。

衛觀星一連翻了好幾家，才轉頭對着池霁月道：“真的沒有。”

池霁月看着她蹙起的眉頭，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伸出手推了推厚大的背包，她道：“別找了，先去羅老大勢力範圍看看。”

衛觀星定定地望着池霁月道：“那個人之前說的地方是一個大廠子。”思索了一會兒，她又道，“你知道在哪裏麽？”

池霁月瞪了衛觀星一眼，道：“你當我是地圖麽？明珠區這片我沒有來過，哪裏知道什麽地方有大廠子？”見衛觀星眼中的光芒沉了下來，她又道，“那人不是提供了方向麽？走過去就是了。在他們常出沒的一帶，變異植物應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天地陰慘。

風吹動着地面上的垃圾，掀起了滾動的易拉罐，發出了骨碌碌的響聲。

忽然間，衛觀星目光犀利了起來，她極為警覺地朝着前方望了一眼，拉着池霁月就閃到了垃圾桶的後方。

惡臭與血腥味瘋狂地湧來，熏得兩個人面色大變。

衛觀星怕池霁月鬧出動靜，直接伸手掩住了她的口鼻。

“還用找那兩貨嗎？肯定被異管局那幫人抓走了。”

“應該不會吧？要是被抓走了，異管局的人怎麽不現身？咱們那邊還藏着好貨呢，他們不動心？”

“自诩正義人士呢，就算想要也不會來搶。這幾天又來了幾個新人，還是個Omega，嘿嘿。”

“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錯的，擱以前可享受不到異種血肉。羅老大就是大方啊。”

……

腳步聲逐漸地遠去，等到他們的身影徹底不見之後，衛觀星二人才從垃圾桶後鑽了出來。池霁月面色都憋紅了，推開了衛觀星之後，跌跌撞撞地扶着牆，弓腰幹嘔。

衛觀星的反應沒她那麽大，她擰眉望着那兩人離去的方向，口中低喃道：“異種。”

“是異種血肉，嘔——”

再度想起了異種醜陋、扭曲的模樣，那股想要嘔吐的念頭越發強烈。

就那些東西，竟然能夠成為Alpha精神力提升的營養品。

衛觀星觀察着四面的動靜，等到池霁月緩過神來，才望着她道：“怎麽樣了？”

池霁月眼角泛紅，眼睫挂着晶瑩的淚珠，她伸手擦了擦眼睛，沒有回答衛觀星的話，而是忍着惡心開口道：“異種血肉？他們從哪裏來的異種血肉？難道、難道這裏有異種血肉地下處理廠？”

池霁月越想越覺得可能，在明珠區這種無序、混亂的地方，罪惡容易滋生。一些拿不上臺面的東西可以掩藏在這不被上層人物垂憐的街區。“要是真這樣，事情就變得棘手了。”

異種血肉是被異管局認證過的，的确療效極好。

一個Alpha的財富和地位，某種意義上也能夠通過異種血肉的獲得量決定。

池霁月眯了眯眼道：“他們的力量會緩慢增長，而其他的人不變化，那就相當于倒退了。

“如果明珠區的混亂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遲早會收攏這邊的人。”

衛觀星默默聽着池霁月分析，直到聽見這句話，才道：“不會長久。”

池霁月橫了衛觀星一眼，似是嗔怪她打斷自己的話語。要是明珠區的混亂長久持續，那她們有沒有未來都不好說了。不是“不會長久”，而是“不能長久”。

“去找何渺。”池霁月改了主意。

衛觀星挑眉道：“加入他們的勢力麽？”

池霁月笑了笑：“給他傳消息。”何渺要在明珠區正序，而不受拘束的羅頓就成了他的大敵。

衛觀星立馬想明白了，這是要借着何渺的手去對付羅頓，可問題是——

“他會去嗎？”

池霁月揚眉道：“他不會當別人的刀，但是他要握刀。

“你我是秩序之外，并不起眼。可是羅頓他……是要颠覆秩序啊！”

何渺的基地在學校，這可是有着地标的地方，比那所謂的大廠好找多了。

學校的門口有人站崗，水泥路往前延伸，教學樓在慘淡的日光下矗立。

四面極為安靜，要不是地上到處都是幹涸的血跡，幾乎讓人覺得一切如常。

衛觀星腳步一拐，就往校門口走去。

池霁月伸手一勾背包的帶子，将她拉了回來。

“等等，帶上這個。”池霁月低語，她從口袋中摸出了周沉曾經給她的通訊器，對着衛觀星囑咐道，“順便告訴他們，是周沉深入險境得到的消息。”

衛觀星意外地望了池霁月一眼。

池霁月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大背包。

留下池霁月一個人在那邊，衛觀星并不放心。她走得很急，同站崗的人交涉了一陣後，便又一路小跑過來。

這個過程還不到五分鐘。

池霁月抱着雙臂倚靠着在了牆上，等聽到腳步聲傳來，才伸手撥了撥滑落的長發，問道：“怎麽樣？”

“他們要我留下，見一見何渺。我不願意，就把東西留給他們，跑回來了。”衛觀星一口氣說完。對上了池霁月的視線後，她微微一愣，回過神後又問道，“他們會信嗎？”

池霁月道：“這麽糟糕的時局，什麽事情都要做最壞的準備。”

衛觀星擰眉道：“你好像很快就進入了角色。”她的護道法器有什麽反應？在池霁月的身上會提醒她什麽嗎？

池霁月一掀眼皮子，反問道：“那我應該怎麽樣呢？記住自己嬌弱的Omega身份，對着Alpha大哭一場，埋怨命運無常嗎？”

衛觀星撇開了眼，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覺得一切不該這樣。”池霁月勾唇自嘲一笑，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道，“它也這麽告訴我的，這種感覺越發強烈了。”

“它？”衛觀星困惑地望着池霁月，她的語調逐漸地輕軟了下來，她道，“我可以……看看它麽？”見池霁月身軀縮了縮，衛觀星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抵在了牆上，将池霁月半圈在懷中。

“可以嗎？”她殷切地開口。

池霁月先是茫然，繼而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她湊近了衛觀星，紅唇似是要印在她的面頰上，只是在即将觸碰到的時候将位置一錯，她道：“你想看看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