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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時,荷枝冷汗直流。
伺候不好是說她,不用留着是什麽意思?因為這個……要賜死她嗎?
太子枕着镛王的大腿,仿若毫不在意,反問,“王叔帶來的姑娘?”
“從澹州選出來的二十個美人,你知道,那邊水土極養人,各個身段玲珑,像水一樣溫軟,來,見過殿下。”
殿中,二十個美人齊齊軟聲喊殿下,感覺酥到了骨子裏。
連荷枝也微微失神,
長椅上,太子側身躺着,将頭駕在镛王的腿上,輕松地閉着眼。
镛王給他揉着太陽穴,時不時碰一下他的眼睛,低聲哄道,“王叔也請了名醫來。看在姑娘的份上,看看?”
荷枝跪地筆直,一動不動。昨日一夜睡得不好,跪久了感覺有些發暈。然而,太子還沒有定她的去留。
正想着,太子突然開口,“荷枝。”
“奴婢在。”
“過來。”
荷枝起身時感覺手輕微發顫,她繞過長案走近太子。
她屏住呼吸,視線中見太子已伸出一只手。荷枝将手遞去,接着便被他握住,手中力道傳來,荷枝便踉跄坐在長椅邊,靠着他盤莽的金腰帶。
镛王的目光也定在她臉上。
太子伸出了另一只手輕撫上她的鬓發,戲谑道,“看看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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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她們好看,還是你好看?”
荷枝一怔。
她的頭不受控地偏向一旁,目之所及,那些姑娘一個個白皙玉潤,雖是低着頭,但能覺察她們臉上嬌羞卻又帶着似有若無的勾人笑意,身量相似,豐韻娉婷。
荷枝垂下目光又看了自己一眼……感覺出來相差甚遠。
然而這個問題不能随便答,稍不留心便是死局。
不是害了她們,就是害她自己。
“姐姐們好看。”荷枝咬唇,不自覺靠向太子,細裏細氣地道,“荷枝也不差。”
荷枝拿捏不準,甚至她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太子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便聽太子大笑道,“多謝王叔,那侄兒就都收下了。”
镛王似乎心情也不錯,深深地瞥了一眼那丫頭,朝外招手道,“你們找王公公去東宮安排住所,另外,宣名醫。”
他的話一落,太子便坐起身。
荷枝想,應當是要看診了。意欲起身,腕上的那只手卻反手将她按住,強勁有力,不容置疑。
荷枝僵在原處。
殿中數道腳步聲交錯,荷枝感覺到镛王絕非善意的目光,不自覺往太子身邊靠近。
太子似有所覺,環腰将她一提,讓荷枝便離他更近。
她一擡眸才發覺,整個人似乎被埋在他的懷中。他不安分的手掠過她的手臂,捏上她的下巴,像找到樂趣似的,揉捏了好幾下。
下手時沒輕沒重,荷枝覺着疼,咬着唇連個音節都不敢發。
荷枝心想,太子越看重,镛王便不會對她做什麽。
許久,一旁镛王開口道,“都來見過太子殿下。”
荷枝如今面向太子,只能看見身前的衣料,不知來了什麽人。而後殿中齊響起請安聲,渾厚、沙啞、低沉交疊,她不由得一顫。
好像來了不少人。
太子未有動作,而後荷枝看見镛王擡手示意,“看診吧,一個一個來。”
荷枝的下巴忽然被重重捏了一下。
她側過身,小聲疑問,“殿下?”
太子才緩緩開口,問道,“怎麽看?”
镛王大聲問:“殿下問你們怎麽看!”
随即便有一老者上前,顫顫巍巍道,“回王爺、殿下,草民需要走近殿下,探查殿下眼部是否有傷勢、淤血,或是其他症狀,再依據脈象寫出藥方。”
太子的手在她的腰際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荷枝有些緊張,忽然感覺後腰際的手松了幾分,便聽他道:“上來看吧。”
镛王展顏一笑,催促道:“快。”
荷枝在他懷中,身體緊繃着,感覺有人靠近。
最開始聞見了他們身上深深的苦藥味,再是看見不同手指越過她的肩膀在太子額角上輕點。太子蹙着眉,卻一語不發。
一共上來六位大夫,他們看過後,荷枝也松一口氣。
“王爺,殿下,草民以為,殿下的眼疾可以痊愈。”
“草民也以為,殿下的眼疾可以痊愈。”
六位大夫如是說道。
镛王像是大喜過望:“真的麽?”
“王叔,我不是第一次聽這個話了。”太子語氣中似有抱怨。
镛王一僵,勸道,“侄兒,這些人都是走南闖北的名醫,見過大大小小無數病症,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疾。”
太子不答,伸手擺弄荷枝的臉。
镛王繼續道,“侄兒不喜歡用藥,便叫美人輪流侍藥,可消解一二苦悶。若是膩了眼前的,王叔再給侄兒找百來個美女。再試試,可好?”
太子的語氣終于松動,“好吧。”
镛王大笑,“好好好,趕緊去開方子,不論是什麽奇藥難藥,本王都要替侄兒找回來。”
說完,他又道,“王叔把這名醫留在你這裏,你按時用藥,本王就不打擾你了。”
太子才回過神來似的,“恭送王叔。”
镛王還沒走,便聽見長椅上女子破碎地一聲吟。他心中冷笑,但莫名也生了一股子火,便加快腳步出了殿。
太子在宮中招幸宮女并非罕事,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聽過太子的荒唐事跡。
大夫們見狀,便不敢再留,趕忙告退,殿中其他人也都退了出去。
殿中寂靜,同時荷枝脖頸上的熱氣消散。
她連忙起身,腰間的餘痛是剛剛他輕掐的。掐第一下,不重,荷枝忍了下來。不久,第二下便感覺到力道重了許多。
她試探性地輕呲了一聲,後知後覺,極為刻意。
然而太子安撫似的揉了一揉,沒有怪罪。
有用,猜對了。
荷枝道,“多謝殿下。”
謝他收留,謝他剛剛不經意間救她一命。
慕容儀懷中一空,又皺起眉,再度伸手:“過來。”
荷枝茫然了一瞬,不敢怠慢,重新小心翼翼靠近太子。眼見着太子騰開身邊長椅的空處,示意她過去。
長椅寬闊,鋪着軟墊,荷枝上前躺下,試探性地問道,“殿下?”
太子一語未發,長臂卻伸來。手指先是探到她的下巴,再往下,“你今日伺候辛苦,累了。”
一陣馨香襲來,荷枝忽然有些乏力,感覺肩上的威壓時眼前一黑。
慕容儀撤了手,從懷中拿出帕子,習慣性地将手擦了。
而後他轉身,伸手碰到了前方案幾上的茶盞,若無其事地将茶盞轉了幾個圈,瓷盞清脆,瓷壁漸冷。
忽然窗外兩聲輕叩,再一會兒,翻進了一個人。那人迅速到太子案前,拱手道,“殿下。”
這人将多日的打探一件一件禀報,“镛王黨羽曾去澹州,打着“為太子尋良醫”的名義,四處搜捕,還……讓澹州刺史交出百名美女,為太子祈福。”
慕容儀面無表情道,“嗯,他已将人送了來。”
“镛王還在京中找邬統領的弟弟,幾乎要将整個京城翻過來了。”
“邬統領就那一個寶貝弟弟,怎麽能不擔心被要挾呢?”慕容儀淺淺地笑了一下,“廢太子的事定下來了嗎?”
面前的人僵了一下:“陛下的意思……有點松動。”
慕容儀卻面色不改,“早該如此。”
他将茶蓋緩慢地翻了過來,帶着淺淡的笑意道:“既然王叔都這麽想讓我好,那我就稍微好一點讓他寬心寬心。”
他又吩咐了幾件事,眼前的人領會後便行告退。
“等等。”
慕容儀道,轉過頭便能聽見她平穩的呼吸。
“這個丫頭的來歷,順帶查一下。”
荷枝醒來時,肩上的手依舊搭着,再擡眼,便看見一對漆黑的眼珠,隐藏在棕色羽睫之下。
她不敢與太子對視,連忙別開目光:“殿下恕罪,奴婢不知怎麽睡着了。”
肩膀上的手頓時松開,太子冷淡道:“叫風朗進來。”
荷枝眨了眨眼,很快地爬下長椅。
風朗是太子的近衛,日常服侍太子起居,也兼做太子的眼睛。殿下寵幸宮女時,他會自覺站在門外。
荷枝一出來,就見風朗向她看來。
“風侍衛,殿下傳喚。”
他稍稍福身,便側身入殿。
荷枝回到後院,才發現竟然有幾分熱鬧。
從澹州選來的二十位姑娘安置在她們的隔壁的屋子,都安置在宮女住處,便是當與宮女一般。
但荷枝覺得,到底是镛王殿下送進來的人,怎麽也與她們不同。
宮女們在宮中呆慣了,總是防備不已,連平日說話都極小聲。然而澹州姑娘三三兩兩聚在屋外,嬉笑之聲,讓整個後院都有幾分快活的氣息。
荷枝才要回屋,卻見有人迎上來。
“荷枝姑姑。”
荷枝駐足。
“姑姑”是敬稱。她如今還只是個無品級的小宮女,遠擔不起一聲“姑姑”的稱呼。
“姑姑侍奉殿下辛苦了。”
她不攔荷枝的路,只跟在一旁,“姑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岑娟想為姑姑分憂。”
她的臉上挂着清麗的笑容,薄唇輕抿,便見嘴角旁的梨渦。
荷枝溫溫地道:“你我同是侍奉殿下的人,你才來宮裏,好好歇着吧。”
岑娟瞬時有些委頓,“姑姑莫要嫌我,我被澹州選來伺候殿下,背井離鄉,如今只有殿下這麽一個倚靠。”
她的話小下去,“聽聞殿下性子難以捉摸,我、我只是想能在宮裏活下來,才想着向姑姑打聽打聽……”
“慎言。”荷枝打斷她,淡然道:“主子就是主子,我們做奴婢的怎可在背後搬弄口舌。”
對方噎了一下。
她應當比荷枝要高,但此刻屈身低頭,笑容僵在臉上。
荷枝朝她欠身,快步離開。
她忽然明白了東宮中其他奴才為何總是閃躲着她們的目光,原來還有這一層在裏面。
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在太子手下活多久,自顧不暇,如何他顧?
荷枝回屋,将前日殿下賞的軟緞裁了,打個樣準備繡點什麽。再到晚飯時,宮女一桌極靜。而澹州那桌,互相之間打趣調笑,形成鮮明對比。
早晨起來後,荷枝見着原定伺候早膳的人被打發了回來。
“昨日太子招幸了澹州女使,今晨也是澹州女使在那邊。”那宮女語氣中說不上來是羨慕還是慶幸,朝衆人道,“公公說,這幾日由澹州來的女使伺候着,若無殿下的意思,我們可以不用去輪值了。”
而後,王公公身邊的小太監來确認了這件事。
荷枝頓時欣喜。本來明日正好到荷枝伺候起身和用早膳,這下,平白得了個假期。
若是尋常女官,每旬有一日休息,而荷枝來東宮一月多,還沒排到一次休息,早已疲憊不堪。
荷枝沐浴過後,便從後門出了東宮。
已經一個月不見姑姑,她要回去看看。
她前腳出了東宮,一道影子便追随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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