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挑釁
師良思緒混亂。
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跟對面的人說,但他又十分清楚——他不能說,甚至連一個字都不能洩露出去。
他長期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愛戀和喜歡就像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一旦魔盒被打開,将會引發很多不必要的後果。
極有可能的是,他和對面的人連朋友都做不成。
師良抓着手機的五指緊了又緊,同時他的心髒上也好似有一根極細的鐵絲在緩慢收緊,疼得他呼吸直顫。
他無聲地深吸口氣,平複好心情後,才聲音嘶啞地開口:“長斯哥,你最近忙嗎?我們之前還約好周末一起爬山,可惜沒找到機會。”
對面頓了下,随即恍然:“哦對,等會兒我看看行程,挑個我們都有空的日子吧。”
師良幽幽道:“長斯哥,你是不是忘記我們的約定了?”
“怎麽會……”對面笑了笑,又嘆口氣,“不好意思,小良,臨近年底,工作上事務多,可能是我忙昏頭了。”
忙昏頭了還和殷晏見面?
忙昏頭了還和殷晏發生那些事?
關鍵是——
殷晏是殷回的弟弟啊!
他們那樣做是不對的……
師良腦海裏的小人在瘋狂叫嚣,但很快,又有另一個小人冒出來。
那個小人告訴他——
也許是他想多了,盡管每個omega身上的信息素不一樣,卻會因為使用的香水、香精和沐浴露等産品的相同而出現氣息相近的情況。
也許跟殷晏親熱的那個omega和對面的人用着同一款香水呢?
僥幸的想法生出來後,就再也無法壓下去了。
這些想法沖垮了師良維持着的克制,在嘴邊徘徊良久的話脫口而出:“你工作忙還和其他alpha見面。”
聞言,對面霎時沉默下來,安靜得連一絲呼吸聲都聽不見。
師良突然有些慌了,坐到椅子上,拿着筆的另一只手在草稿紙上亂塗亂畫,卻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口不擇言:“我和殷晏都在象山高中念書,我們是同班同學,也是室友,我剛才在他身上聞到你的信息素了。”
這下,對面終于有了聲音:“不久前我和殷晏見了一面。”
他似乎很驚訝,“你和殷晏居然是同學。”
“是啊。”師良說,“但我們關系一般。”
對面嗯了一聲:“你們的性格确實不适合做朋友。”
沒等師良回答,對面便笑了笑,“所以你是為了殷晏才給我打這通電話?”
師良抿着唇,不置可否。
“你放心,我和殷家的關系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糟糕,畢竟要成為一家人了,有時候磨合出小矛盾很正常。”對面笑道,“謝謝你這麽關心我的私事,改天有時間一起爬山。”
“那你和殷晏……”
“我們很好。”對面說,“殷晏就是小孩子脾氣,刀子嘴豆腐心,本質上不壞,要是他哪裏招惹你了,你可以告訴我。”
“……”師良安靜了兩秒,艱澀地擠出一個字,“好。”
挂斷電話後,師良便一直皺眉盯着手機,直到手機自動息屏,屏幕上映出他複雜的表情。
他感覺宋長斯好像說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明明他們已經提起了殷晏,宋長斯也承認了自己和殷晏見過面,可他還是不知道宋長斯和殷晏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以及究竟是不是他以為的那種關系。
不過從宋長斯坦蕩的态度來看——
也許真是他想多了?
他和宋長斯認識那麽多年,他很清楚宋長斯是個多麽能約束自己的人,那種人怎麽可能放任上不得臺面的事在自己身上發生?
他實在不該用那麽龌龊的心思揣測宋長斯。
師良放下筆,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打算去衛生間洗個臉。
剛起身,就看見寝室門被打開。
何意珩推搡着盛淵和殷晏熱熱鬧鬧地走進來。
“我操,你們肯定想象不到那個男o有多騷,壓根不用我出力,全程他自己動。”何意珩滿面潮紅,說話時還擠眉弄眼。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盛淵啧道,“他平常看着挺正經的。”
“就是要和這種正經人做起來才帶勁,這叫反差,懂吧?”何意珩用胳膊肘撞了撞盛淵的胸膛。
盛淵有被何意珩得意的小表情無語到,一把将沒骨頭似的往自己身上靠的何意珩推開:“去去去,你現在就樂吧,等那個男o認真起來,有你哭的時候。”
何意珩撇了撇嘴:“我才不給他認真的機會,這年頭誰還用兩次一次性筷子啊?也不嫌膩得慌。”
盛淵懶得聽他講渣男言論,拿着手機跑陽臺上打電話去了。
何意珩目光一轉,瞅到坐在椅子上走神的殷晏。
也不知道殷晏放學後經歷了什麽,從他們在宿舍樓下遇見那時起,就始終處于心不在焉的狀态,仿佛揣着心事一樣。
“阿晏,你在想什麽呢?”何意珩嬉皮笑臉地走過去,把手往殷晏的肩膀上一搭,“你還沒說你放學後幹什麽去了,是不是和哪個omega……”
何意珩意味深長的話還沒說完,身後驀然響起刺啦一聲。
刺耳的聲響把何意珩和殷晏同時吓了一跳,一齊朝聲源處看去。
原來是師良一腳把椅子往桌下踹了。
師良青着臉,連瞥都沒瞥他們一眼,徑直進了衛生間,還砰咚一聲重重關上門。
何意珩:“……”
殷晏:“……”
兩人對視一眼。
何意珩表情誇張地用氣音問:“他又在發什麽瘋?”
殷晏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操。”何意珩也不是忍氣吞聲的人,當即拔高聲量,陰陽怪氣地說,“我看網上的帖子說,成年後的alpha脾氣暴躁,都是因為很久沒做/愛,能暴躁到這種程度的,大概連做/愛是什麽滋味都不知道吧?也是,還沒開過葷的處男懂什麽哈哈哈哈哈——”
何意珩雙肩直顫,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然而當他轉頭對上殷晏冰冷的目光後,他頓時猶如被人掐住脖子的大鵝,笑聲戛然而止。
“诶不是……阿晏,我只說他是處男沒說你是處男……啊呸,我不是說你不是處男,我的意思是每個alpha都有不同的選擇,有些alpha選擇像我一樣及時行樂,有些alpha選擇像你一樣潔身自好,不是說處男就不好,只是脾氣暴躁的處男不好……”
說到這裏,何意珩又是一哽。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
要說師良脾氣差,殷晏的脾氣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
“我也不是說脾氣暴躁的處男不好,就是有些人發脾氣總不能影響其他人是吧?”
殷晏二話不說,起身就走。
“诶诶诶!”何意珩忙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去哪兒?”
殷晏可算知道盛淵為什麽不愛搭理何意珩了,那家夥叨叨起來跟機關槍似的,能把人掃射得吐血。
他拿上衣服,等師良從衛生間出來,便進去洗了個澡。
晚上,關燈後。
殷晏仰躺在床上,目光怔怔地盯着手機看了許久。
宋長斯沒給他發消息。
他哥沒回他消息。
連他爸媽那裏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倒是他的銀行卡裏又多出了将近五位數的零花錢,估計是他爸媽轉進來的。
殷晏輕哼一聲,收起手機。
他看着沉浸在暗色中的天花板,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直響。
再等兩周……
哦不,一周……
不不不,三天好了。
再等三天,他就主動聯系宋長斯。
他要讓宋長斯知道,他的生活又不是只有情情愛愛的那些事,他忙着呢。
殷晏以為三天時間眨眼就會過去,可事實上,才第一天的上午,他就有些堅持不住了。
他無數次翻看手機,确定宋長斯沒有發來任何消息後,又煩悶地關上手機。
過了幾秒,他還是忍不住摁亮手機,瞥了眼上面的時間。
上午十一點半。
怎麽這個上午還沒過去?!
也太漫長了吧!!
殷晏感覺自己已經熬了幾百年了……
他十八歲的臉上露出八十歲的滄桑,愁眉苦臉地趴到桌上。
同桌的何意珩接連看了殷晏好幾眼,藏在桌洞裏的雙手在手機屏幕上打得啪啪直響。
【何意珩:你說阿晏是不是談戀愛了?】
臨近下課,做完筆記的盛淵才回複消息。
【盛淵:?】
【盛淵:不是吧?阿晏不是說了不會撬陳茂的牆角嗎?】
【何意珩:我沒說他和李瑤瑤談戀愛,這世上又不是只有李瑤瑤一個omega。】
【盛淵:那是和誰?】
【何意珩:我不清楚,可能是和他昨天出去見的那個人?】
至于殷晏昨天出去見誰,何意珩和盛淵都不知道,他們問了,可殷晏打死不說。
對此,何意珩和盛淵不約而同地得出結論——
純情男孩談戀愛真是麻煩啊。
放學鈴聲一響,同學們争先恐後地湧出教室。
殷晏慢吞吞走在後面,旁邊跟着叽叽喳喳地小聲說話的何意珩和盛淵。
剛走出教室,就看見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在門外等着。
正是陳茂和李瑤瑤。
以前的殷晏看見陳茂就興奮,找茬的心蠢蠢欲動,恨不得當着李瑤瑤的面把陳茂按在地上摩擦個三百回合。
而現在的殷晏變了,看見李瑤瑤就煩,看見陳茂更煩,看見這兩個人以組合的形式出現更是煩上加煩。
殷晏垮着一張臭臉,邁開長腿準備繞過他們。
就在這時,陳茂伸手攔住了殷晏的去路。
殷晏垂眸往下一瞥,就瞥見陳茂手裏提着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紙袋。
陳茂說:“你的衣服,給你洗幹淨了,以後我們兩清。”
殷晏哦了一聲。
陳茂抖了抖手裏的紙袋:“那你拿着啊。”
“不要了,扔了吧。”殷晏毫不在意地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殷晏只是懶得提着衣服去食堂吃飯才這麽說,可這話落入陳茂耳朵裏就變了味。
只見陳茂臉色驟然一變,看向殷晏的眼神瞬間充滿戾氣,他上前一步,咬牙道:“你什麽意思?”
殷晏簡直莫名其妙:“什麽我什麽意思?”
“你讓我幫你洗衣服,我洗了,現在拿來還你,你又不要了,你這是存心讓我難堪?”
聞言,殷晏眉心緊蹙,不爽道:“你搞清楚沒啊?我讓你幫我洗衣服是因為你女朋友為了逼我放水故意往我身上潑奶茶好嗎?你只管把衣服洗幹淨就完事了,要不要這件衣服是我自己的事。”
“笑死。”何意珩走過來搭上殷晏的肩膀,笑得既誇張又欠揍,“我們阿晏缺這件衣服嗎?髒了就是髒了,再怎麽洗也洗不回來,趕緊拿去扔了吧,我們還趕着吃飯,沒工夫跟你們耗。”
這話一出,陳茂整張臉陣青陣白,看着十分精彩,他攥着袋子的五指猛地收緊,好像在用力抓住他被踩碎的自尊心一般。
從上周六到現周二,他輸了比賽、丢了面子、請了家長、記了小過,他的生活不斷往下跌跌跌。
跌到現在,才幾天時間,他已經失去太多東西了。
他唯一剩下且拿得出手的只有他身旁的李瑤瑤了,只有李瑤瑤這個女朋友了。
想到殷晏對李瑤瑤的求而不得,他被踩碎的自尊心慢慢聚集起來。
“你們說得對,一件衣服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陳茂收回提着紙袋的手,臉上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他看着殷晏說,“因為衣服跟人不一樣,衣服是有錢就買得到,但人的話,再有錢也不一定追得到。”
說完,他伸手摟住李瑤瑤的細腰,把李瑤瑤往自己懷裏帶了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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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