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1

21.第一獄全體員工:我們非常同情正在經歷喪偶式育兒的米諾斯大人。

三年後,北安普頓。

雅柏菲卡坐在書桌後面,全神貫注地寫一封信,美洲板塊上,西歐強國的競争以英國獲得勝利而終止,法國丢失了魁北克後,戰線再難維持,到《巴黎和約》時,它在美洲的領土僅僅只剩下南美的圭亞那和紐芬蘭沿海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島。先前米諾斯準備的那兩張身份證明不屬于參戰國家,但雅柏菲卡也受到了戰時的管制,書信都會受到檢查,無法自由傳遞信息,加上避難而導致的居無定所,直到合約簽訂的消息傳回美洲,港口和郵局又正常開放後才得空給史昂寫信。

房間南北面開着一排對稱的柳葉窗,淺色的窗簾束在兩側,秋日的陽光很好,照得屋子裏亮堂堂的。房間裏沒多少家具,在雅柏菲卡身後有一排櫃子,抽屜整整齊齊貼着标簽;靠近門口的地方并排放着兩張長凳,秋日的氣候适宜,壁爐還未開始使用,門上挂着一只鍛鐵的小鈴铛,有訪客來時拉拉外面的細繩,它就會叮鈴鈴地搖響,花園裏種了些食用植物與草藥,靠近籬笆的地方有一棵山茱萸,籬笆欄栅沒有栓上,随時都可以推開進來,外面是一條鋪過碎石的路,一直通向幾十米開外的教堂。教堂外有一排兩層高帶着拱券外廊的房子,原本是神職人員的居住地,戰時教堂神父将它捐獻作為醫院來收留受傷和生病的平民。

雅柏菲卡現在所在的小莊園原本屬于一位法國貴族,但随着法國在美洲戰場的力不從心,便心灰意冷地挂了出售,舉家回國。一年前他和魯格先生路過此地看到教會招聘的醫生信息,便購置了房産定居在此,也便于及時照看醫院的病人。現在戰争已經結束月餘,醫院也不像之前人滿為患,醫生和護工們也漸漸清閑,一切看上去都是在往正常的方向發展。

和魯格先生商議後,雅柏菲卡将一層的客廳改造成診室,偶爾有鎮上的居民過來問診或取藥也比較方便。對于雅柏菲卡來說,做一個普通人比做一個戰士更難,既複雜又矛盾。米諾斯進攻聖域那天清晨,他去通知村莊組織撤離時曾問過村裏負責管事的望族,為什麽明明知道聖域每243年就會經歷戰争,還選擇在這裏居住。

“大人,相對其他地方,每243年才持續一兩個月的戰争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我們并不想離開這裏。”

現在他能理解這樣的回答了,在流浪的幾年裏,他随着其他平民一同輾轉遷移避開戰場,看到太多苦難與悲劇,即便他竭盡全力地保護他們不被交戰所誤傷,饑餓、疲憊和病症也不停地奪去一個個生命,不少人寧願死在故土上也不願意颠沛流離。

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在這裏住上很長一段時間,直至和史昂約定能返回聖域的年限,那時候羅德裏奧村裏應該不會再有認識他的人,他可以像其他去定居的外鄉人般居住在那,等待下一次聖戰的來臨。

雅柏菲卡放下筆,将寫完的信收進信封,滴上火漆印。

今天一早魯格先生就去隔壁鎮上了,只剩下他留在診所裏,三年的耳濡目染,再加上魯格先生的有意教授,雅柏菲卡已經能到達助手的标準,幫忙診治一些日常的病症。堅強和希望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自我調節能力,無論經歷多大的苦難,人們總是能重新振作起來,被時間治愈。

趁着午間休息時間,雅柏菲卡打算去把信寄了。他走出屋子,将臨時外出的木牌挂在籬笆上。

“我會看好家的。”籬笆旁的山茱萸細聲細氣地說。

第一次聽到身邊植物說話時,憑空出現的聲音讓雅柏菲卡瞬間進入警戒狀态,加上海岸這邊的口音實在難以辨認,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懷疑是出了什麽狀況,但随着逐漸接受自己身上那些非常人所有的反應,漸漸地這些交流變得容易,植物們會相互交談,将周圍的消息帶回來,鎮上人口不多,如果有急診,植物們會立即告知他,很快便能趕回來。

鎮上的郵局還兼做往來客流的驿站,建在鎮子入口那邊,散步過去也才半小時的事情,從美洲大陸寄往歐洲的信件,先會統一運到大港口城市,再裝船送往歐洲,聖域沒有和外界的郵局建立信息通道,一些求助或是家屬的信件都會投遞到村子裏,由村民送上山,等史昂收到他的信,應該是冬天了。

雅柏菲卡這麽想着,拐進主街道,戰争留下的狼藉已被新的生活痕跡所覆蓋,城市又開始恢複原有的活力,鎮上的居民看見他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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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在他身後減速慢慢跟上來,有個在哪聽過的聲音很不禮貌地叫道:“喂!”

他停了腳步,馬車停穩在旁,天雄星艾亞哥斯從車窗裏探出頭向他招了招手,他穿着一身灰色毛呢的長風衣,領口和襯衫都解開了兩顆扣子,有種玩世不恭的散漫,看上去像是途徑此地的旅人。

“喂。”艾亞哥斯這才發現他并不知道雙魚座的名字,當初聽八卦時都是用星座來指代對方,顯然眼下這不是一個合适的稱呼。

“雅柏菲卡。”車廂裏另一個人開口了,她小聲地說,像是在提醒艾亞哥斯。

“雅柏菲卡。”艾亞哥斯面不改色地替換了稱謂,見對方兩手空空的模樣,又沒見到米諾斯在附近,便試探地問:“你住在這附近?”

在這裏碰到天雄星,不知道對方是出任務,還是其他打算,多聊幾句或許能套出些信息,雅柏菲卡便沒有隐瞞地回答:“是的。”

在異國他鄉遇到認識的人是非常小概率的事件,雖然和對方也談不上熟悉,但畢竟是米諾斯的伴侶,也算關系較近的親戚,艾亞哥斯便提議:“去喝一杯咖啡吧。”

小鎮的主路并不寬闊,馬車這麽一停,堵了一半位置,換個地方說話也行,雅柏菲卡點頭同意了。

他下了車,剛才說話的女士也随之出現在雅柏菲卡面前,從對方的神态舉止來看,應該是一位戰士。

一家人總是要見面的,艾亞哥斯便大大方方地介紹道:“拜奧雷特,我的半翼,我的伴侶。”

待三人坐進咖啡館的卡座裏後,他才慢悠悠地說:“沒想到米諾斯真把你扔了。”艾亞哥斯毫不意外會在人間遇到雙魚座,只是沒想到這麽快而已,冥王要追究米諾斯的罪責,至少也是下次聖戰的事情了,如果他處在米諾斯的位置上,會好好珍惜這兩百多年,而不是急于撇清關系,将人丢出冥界。

艾亞哥斯的語調有種奇特的平緩,如同陳述事實一般。

不愧是兄弟,開口都是一樣欠揍。雅柏菲卡指尖一抽,原本平複下去的情緒被人猛地撕開,鈍痛混合着惱羞,一時間竟找不到話來反駁。

“他還在克裏特島時,也做過差不多的蠢事。”見對方不開口,艾亞哥斯又接着說道。米諾斯那家夥越是在乎,在危險來臨前把人趕得就越遠。當初說是為了穩固地中海的統治地位讓他與呂喀亞的女王聯姻,沒多久後又以謀逆叛國的罪名将拉達曼提斯流放,永遠不得返回克裏特島。

國王的位置只有看起來光鮮,想要做好一個統治者,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能憑自己的喜好,而是綜合衡量,選擇最有利的處理方式,以至于結果往往和自身意願背道相馳。

當年的他還滿懷憤懑,以至于冥界三法官一見面,先關上門打了個昏天暗地,死得早還是有優勢,已經領悟到星座奧義的米諾斯再次暴力鎮壓了他的兄弟們,雖然拉達有明顯放水嫌疑,事後艾亞哥斯琢磨起來,才覺得或許更久之前,拉達就明白了米諾斯隐藏起來的意圖。

有些人總是習慣計劃,衡量這衡量那,最後選擇損失的最小的方案,往往和自己的初衷相去甚遠,非常無趣。

艾亞哥斯不多說,雅柏菲卡也不好追問,但他默默記下這條線索,等有機會好好查查克裏特島的歷史。“要怎樣才能進入冥界?”讓米諾斯獨自承擔危險的後果不是他的作風,在這件事情上,哪怕他無法做到保全對方,也該共同進退。

艾亞哥斯被這個問題逗笑了,“除了死亡之外,我不會告訴你其他答案。”怎麽說對方也曾是黃金聖鬥士,有這層關系在,關于冥界的問題他顯然不會如實回答,但為了避免對方做什麽蠢事,他又補充:“很多草本植物一年一生,冬天死去,來年春天在原來的地方又長出一株同樣的植物,但它們已經不是同一株植物了。”每一個植物神都只有一次生命,死後靈魂便喪失力量,沒有再度覺醒的可能,因此一些神祇并不承認植物神的存在,而是将他們當做仙子或者精靈一般的低等種族拿來消遣,導致原本種類總多的植物神最後只剩下眼前這個,成為難得一見的珍稀物種。人類也是一樣,即使靈魂會再入輪回,但洗去這一世的記憶後,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

“既然活下來了,就好好活着。”這才是米諾斯所期望的。

艾亞哥斯願意和雙魚座說這些,不過是有些共情心理,因為拜奧雷特不是天生的魔星,而是被冥衣選中的人類。她原本是保衛國家的女戰士,被教會污蔑成異端,差點死在異國的火刑架上,憤怒和冤屈喚醒了已經沉睡多年的貝希莫斯冥衣,成為此次聖戰的天孤星。

這一生過完,他的半翼不會再降臨。

“能幫我帶件東西給他嗎?”既然暫時得不到進入冥界的方法,雅柏菲卡便換了策略。

“什麽東西?”艾亞哥斯問。

雅柏菲卡劃開自己的手臂,血液湧出來,張開的力場轉瞬即逝,化為一根枝丫的模樣。

神血。

怪不得米諾斯敢這麽快将人放出來,雙魚座已經完全覺醒了。艾亞哥斯掂起枝條,沉思了片刻,決定如實告知對方答案。

“由我傳遞的話,可能需要等上五六十年。”他和亞倫交換的條件是一次複活的機會和普通人般自由的人生,不是給他自己,而是給拜奧雷特,沒想到亞倫買一送一,把他也踹了出來,以他現在的年齡到壽終正寝,至少也是五六十年後的事情了。神血是有時效的東西,時間太久力量就會消退,即便是戰鬥系神祇的雅典娜,血液的效力也只能持續兩百多年,植物神的力量弱小,恐怕維持不了那麽久的時間。

“我沒有更好的選擇。”雅柏菲卡說,米諾斯不會主動來見他,而他又不會進入冥界的方法——黃金聖鬥士裏倒是有好幾個同伴會,不過當初他太過疏遠他的同伴們,導致也未和其他人交換過星座的奧義,只能等下次見到史昂再做咨詢——那也要百年之後了,所以晚一點就晚一點,也不會比他現有的方案更晚。

事實上當天夜晚,米諾斯就找上艾亞哥斯,來取屬于他的東西。

“郵差費。”艾亞哥斯敲着桌面說。冥界傳聞他們之間有些私仇不是空穴來風,他就是看不慣米諾斯的處事方式,什麽問題都藏着掖着,不坦誠。他依舊讨厭米諾斯,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裏,“不然我就找人去挖了你的墳墓,把陪葬品都賣到英國去。”

不過艾亞哥斯也只是說說而已,當年克裏特島湮滅得悄無聲息,只留下一堆猜想和傳說,以至于現在世人都不承認米諾斯的存在,認為只是杜撰出來的神話傳說。米諾斯王一生公正賢明生活樸素,死後沒什麽陪葬,在這個世人都不承認克裏特文明存在的年代,挖出來也就值一捆柴火的錢,這樣的虧本生意艾亞哥斯才不會去做。

“交出來,或者現在就滾回冥界幹活。”米諾斯冷冷地說。反正死也是死回冥界,拉達曼提斯把自己搞進了魔塔,現在三個人的活全堆在他一個人頭上,艾亞哥斯這個偷懶的家夥還敢和他談條件,他沒把人捏死帶回冥界加班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被米諾斯這麽一提醒,艾亞哥斯才想起來這次聖戰和往常不同了,大部分冥鬥士都進了魔塔,留在冥界的寥寥無幾,加上前段時間幾個板塊都在混戰,造成數百萬人死亡,冥界現有的人手必然捉襟見肘,艾亞哥斯讪讪地說:“看來拉達才是最聰明那個,他可以休假243年。”眼下當然要禍水東引,反正兄弟情這東西,平時都是沒有的。

不過看在米諾斯分擔了工作的面上,艾亞哥斯非常好心地免費将神血化成的枝條交給了米諾斯。

拿到東西的米諾斯,轉身就回了審判庭。神血對米諾斯來說也沒什麽用處,要不是雙魚座把它給了艾亞哥斯,他也不會特意跑這麽一趟去取。

但現在都拿到手了,扔掉的話未免有些可惜,一掌來長的植株,一共七片葉子,別說花了,連個花苞都沒,之前裝過玫瑰的花瓶太深,放進去連個尖都看不到,米諾斯掃視了一圈,最後只能将它養在茶杯裏。

看起來有點像袖珍盆栽,細小的枝條上還未長出刺來,葉片也是嫩生生的綠色,觸絲盤在葉柄處,像是還未張開的芽孢,米諾斯聚集了些力量在指尖,幾條觸絲便伸展開來卷上他的手指,慢慢吃了幾口便蜷縮回去,一副吃飽犯困的模樣。

這樣說不定能延長些保質期,米諾斯想,正巧他也沒什麽作為消遣,養着玩玩也行。

沒幾天冥界便有了新話題,傳得言之鑿鑿——米諾斯大人在獨自撫養他和雙魚座的子嗣,證據有三:男神生子在三界談不上特例,他們的老對手雅典娜就是從宙斯腦殼裏蹦出來的;不是人形也很正常,波塞冬多得是非人的子嗣;冥界不适合植物生長也不适合陸地神祇的居住,米諾斯大人手上的那棵卻一點沒受影響,一定是有冥界的血統。所以不到一周,全部的外出案件都堆上了米諾斯的桌面。

這是有多缺人連他也被派了案子?肩負三巨頭全部工作的米諾斯突然有了炸魔塔的沖動。

作者有話要說: 雅柏菲卡:我覺得我們還沒有進展到把我的花給你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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